《碧水长卿》逝水如涘

8、第七章

　　宿水山庄位于江南阜阳，因自成一派且庄主与江湖之人来往甚密，因而也有一定的名气。近日，却因少庄主被杀一事而闹得沸沸扬扬，成为江南一带江湖之人的饭后闲谈。
　　清晨时分，晨雾还未散尽，山庄内却已弥漫着一种庄严而森冷的气息。
　　来往穿梭的下人们望着山庄回廊无处不见的白色灯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个个摒起呼吸，小心行事，生怕出了丝毫差错而触了管事的霉头。
　　偌大的正厅内，此刻已聚集了不少人影，皆是近日前来的江湖人士，辈分较高之人坐于大厅两侧摆放的沉木缕空雕花木椅之上，身后侧立不少同门之人，服饰繁杂，人影交错，倒是十分热闹之景。
　　一身墨色锦袍的庄主牧洪韬正襟坐于主位上，肌理坚实的面容显得极为刚正，却因两鬓的几许白丝而添了些苍老之意，浓眉之下的一双虎目里有着淡淡哀意。老年丧子，而且是最为宠爱的长子，名正言顺的少庄主，与年近半百的牧洪韬而言，当真是极为悲痛的一件事，想及此，心中对碧水阁的痛恨，不免更多了些。
　　在坐诸人见牧庄主坐于主位上却不出声，心中各有所思，然而面上仍是一副恭敬之色。
　　主位下居于左侧首座的是向来与宿水山庄交好的青木门门主余九苍，此时见牧洪韬又一次的陷入丧子之痛中，心中虽有些不忍，然而作为至交好友，仍是不免劝道，“逝者已去，还请牧兄收拾心神，千翎侄儿死得冤枉，咱们当下首当其冲的，便是要抓出杀人凶手，以慰侄儿的在天之灵。”
　　有了余门主的主动出声，其余之人自然也跟着附和。
　　与余九苍相邻而坐的无机阁阁主向寻年近不惑，面上却是一副精明相。细长的双眼扫了一眼正位上的牧洪韬，见其精神微正，面容也不再显得哀戚，便缓声道，“余门主说得极是。咱们现下首要之事，便是抓住杀害少庄主的凶手。牧庄主此次召我等前来，不正是共同商讨如何向碧水阁要个说法，如今怎能消沉，大仇未报，强敌在外，庄主可得打起精神为少庄主报仇啊。”
　　无机阁阁主的一番话说得满面忿红，热意澎湃，也叫在场江湖人士想起了碧水阁连日以来的所为之事。又见大厅内悬挂满沿的白色灯笼，升起哀戚之意的同时，更多的，是对碧水阁的忿恨。
　　谁能想到，向来低调行事江湖名气也不甚大的碧水阁有朝一日会扬起屠刀挥向江湖同门，且还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遍杀江湖世家的青年子弟。对于江湖武林世家而言，这是一场浩劫，然而追究其源时，却无一人知晓其因。或许有人会想到这是一场针对江湖的阴谋，受害者只是名不见经传的碧水阁，只是面对江湖之上骤起的凶名，各大名门世家的合围之力，又有谁能受着住这番如山的压力挺身而出。碧水阁，无论杀人与否，必将沦为这场阴谋下的牺牲品。
　　望着大厅内满是激愤之色的面孔，牧洪韬精神微正，忽而想起一事，便道，“诸位且静，且听牧某说一事。对于犬子被杀一事，牧某人自是极为愤怒的，当即便敕书碧水阁阁主，五日前，碧水阁主尚有回信，称会查明此事回牧某人一个说法，然而至今已五日，碧水阁不再有回音，诸位且说说，碧水阁这是想作甚？连日以来，江湖上不少世家子弟死于‘飞雪无痕’，碧水阁难道便想让江湖名门世家群起合而攻之？”
　　“这……”这个疑问，不止是在场之人，想必也是江湖各个武林世家所有人的的疑问。
　　“碧水阁连日来杀了不少世家子弟，尤已武林世家为首，难道他是想灭尽武林的青年才俊，以绝江湖的后起之望？”有人疑问出声。
　　“这番做法，当江湖之人死光了？真是如此，首当便是他碧水阁被屠尽满门！”有人嗤笑道，这种做法，不是自掘死路是甚么，碧水阁的人，难道全是傻子？
　　诸人的众说纷纭，叫大厅顷刻间人声沸腾。忽而有人道，“无论是否乃碧水阁所为，此事的源头皆指向碧水阁，若碧水阁不能给个说法，必然叫碧水阁血债血偿！”
　　一语言出，众人附议。
　　“对，此事必须由碧水阁解决，碧水阁若是想做缩头乌龟，隐而不发，咱们定然要他晓得厉害！”
　　“对，直指碧水阁！擒了那碧水阁主！”……
　　正当大厅内的江湖人士群情迸发之际，山庄的管家静静的行至居于正位的牧洪韬身后，俯首至耳侧低声道，“庄主，灵风山庄送来拜帖。”
　　牧洪韬精神一震，挥手示意众人停声后，沉声道，“何人前来？”
　　“是灵风山庄少庄主携其亲妹同来拜访。”
　　“是他们？”略微沉吟，牧洪韬吩咐管家道，“你去领他们来此处。”
　　“是。”管家躬身恭敬的退下。
　　宿水山庄大门处。沈长卿一行四人正牵着马儿立在大门中央。此次而来，沈长卿换了一副行装，俊逸的面容被萧滟稍稍摆弄后便好似换了个人，仍是这个年纪，仍是这份气质，面容却大不相同。也是此番，让人知道了貌美的萧滟竟然还有一手易容的本领。
　　望着狂草‘宿水山庄’四字的巍峨牌匾下悬挂着一排的白色灯笼，即便是白日清晨，暖阳初升，沈长卿却觉得迎面有一股森冷而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仅着单衣的身子微微颤栗。想到长碧已被擒几日，若是当真被关在此处，被认为杀人凶手的碧水阁之人，还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折磨，想到此，沈长卿心中泛起一丝压抑的沉痛之感。
　　立在身旁的苏沐风敏感的察觉到沈长卿的不适，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之意，便轻声问道，“长卿兄，怎了？可是身子未修养好？”
　　苏沐风的声音轻缓而舒适，让人听着便觉得温暖。待身上的寒意稍稍去了些，沈长卿微微摇首，并未答话，回了一个无事的眼神后转而望向同在身侧的萧冥，轻声道，“萧兄，咱们就这般冒昧而来，宿水庄主当真会见咱们？”
　　萧冥轻轻一笑，俊美的面容洋溢着风雅至极的神采，淡淡道，“当然。”萧冥身旁，容貌绝美的萧滟朝萧冥望了一眼，美眸中闪过不知名的神色，一闪即逝。
　　不过一会儿，庄严而森沉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经验老道的管家面上并不见多少笑意，却堆着恭敬之色，朝四人微微颔首后，低声道，“请萧公子及各位少侠稍稍移步，庄主在正厅内等候各位。”
　　“多谢！还请管家指路。”萧冥点头应声。
　　不一会儿，管家便领着四人穿过回廊入了正厅。
　　沈长卿四人入了正厅后，瞧着满目的人影，心中有些惊惶，面上也有些不安之色。倒是萧冥最先反应过来，瞧着管家已站定至主位之人身后，又见主位之人面目威严，便双手作揖，身形微躬，沉声道，“小侄萧冥见过牧庄主。”
　　沈长卿与苏沐风，萧滟三人见了，也立即跟着躬身作揖，“见过牧庄主！”
　　牧洪韬见这几人个个身姿不凡，尤其是为首之人更是一表人才，威严的双眸中闪过满意之色，忽而想起逝世的长子，心中又是一阵哀痛，敛住心神，望着为首的萧冥，道，“你便是灵风山庄萧兄之子？不错，不错。萧兄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感叹说着，又道，“不知萧兄近况如何，身子可好？”
　　牧洪韬一言，道出了萧冥的身份。灵风山庄，虽算不得顶好的武林世家，然而其江湖地位也是不容小觑的，又见萧冥俊美的面容，华而不凡的身姿，谦而不逊的姿态，进退有度，温文尔雅，在场诸人对灵风山庄更是另眼相看。连带着望着苏沐风与沈长卿时，目光中也带了些欣赏之意。
　　只是在听到‘灵风山庄’时，无机阁阁主向寻细长的双眉微微一挑，朝萧冥俊美的面容细细的瞧了一眼，狭长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幽光，若有似无，一闪便逝，偌大的厅内无一人察觉。
　　将厅内诸人的目光收于眼中，萧冥轻轻一笑，雅致而不张扬，“多谢牧庄主挂念，家父尚好，只因最近庄内事务繁忙，便先遣了侄儿与妹妹前来拜见，家父说了，过几日家父空怠之时，定然亲自前来拜访牧庄主，祭奠少庄主。还望牧庄主莫怪。”
　　牧洪韬道，“侄儿说的哪里话，萧兄仁义，牧某人是极为清楚的。让你等前来，也是他的心意。萧兄事务繁忙，也不必亲自来了。不知这两位是？”牧洪韬的目光落在了苏沐风与沈长卿的身上。这两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清秀俊气，瞧着皆不似凡夫俗子，心有疑问，便也想知晓这两人的来历。
　　苏沐风朝牧洪韬颔首示意，缓声道，“在下逍遥阁苏沐风，这位是表兄沈长卿。”
　　“逍遥阁？”牧洪韬沉吟。逍遥阁乃川中有名的武林世家，其阁主苏远在江湖上也是有着不小的名气，然而与江南一带却是来往甚少，竟不知突然到此。心中正疑，却听苏沐风道，“前些日子在路上遇见萧兄兄妹二人，相谈甚欢。便相约往灵风山庄一聚，不想听闻贵庄少庄主之祸，我与表兄二人便一同来了此处，叨扰了庄主，庄主莫怪，沐风在此先陪个不是。”说完，苏沐风深鞠一礼。
　　牧洪韬闻言，立即离座起身，上前扶住苏沐风弯下的身躯，道，“贤侄这是作甚，贤侄能来，是蔽庄之福，牧某人怎会怪罪。倒是贤侄所居逍遥阁，牧某人一直无缘拜访，待此事了结，若是得空，牧某人定亲自登门拜谢苏兄。贤侄可先替牧某人问个好。”
　　在座江湖之人瞧着牧洪韬望着苏沐风时亲切热情的面容，表情各异。
　　苏沐风并未注意他人神色，轻轻一笑，道，“庄主言重了，小侄一定带到。”
　　一番寒暄后，牧洪韬让管家领他们前去厢房歇息。
　　苏沐风蓦然道，“望牧庄主能让我等前去祭奠少庄主。”
　　牧洪韬微怔，而后叹了口气，道，“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