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长卿》逝水如涘

27、第二十六章

　　说起这位昆仑宗主，但凡江湖之人无人不晓。
　　昆仑宗，在江湖之中可谓声名赫赫，仅仅位于武林之中亘古不倾的武当少林之后。可论昆仑是如何崛起的，却正是这昆仑宗主凌天的功劳。
　　二十年前，昆仑派势力初显，昆仑老宗主却忽然遇袭，被仇敌暗算，身受重伤，生死徘徊之际，正好让路过的凌天救了下来。当时的凌天正值及冠之年，心地善良，见这人身受重伤便想尽办法将人救了下来。老宗主度过这场生死之劫后，见这少年宅心仁厚，且根骨极好，感怀恩情的同时，也起了爱才之心，便将其收归门下，当做关门弟子教养。数年后，老宗主辞世前，将昆仑宗主之位传给了凌天，也将昆仑派至高心法传给了凌天。
　　至此，凌天成为了新任昆仑宗主。
　　凌天上任之后，在宗派内扶植了一批新的势力，一边加强全宗的武学，一边在江湖上扩张自己的势力，招揽弟子，培养亲信，恩威并施，其武林地位蒸蒸日上，以至于十几年后，成为了武林的泰山北斗。
　　沉默片刻，萧冥的眼眸闪烁着冷意，“原来是他。”
　　柳松柏道，“不错，正是他。十八年前，我等皆是江湖散客，混迹江湖不久，被他以利所惑，做了此事。然而惊涛阁为何得罪与他，我等实在不知。”
　　林通见柳松柏面有愧色，当即接过话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江湖之人行事向来如此。”
　　萧冥斜睨了林通一眼，眸中闪过厉色，“林门主倒是看得开。”
　　林通暗自冷哼一声，却不在应答，他对萧冥方才的出手仍心有余悸。
　　余九苍朝林通使了个眼色后，对着萧冥道，“冥主，昆仑宗势力雄厚，根系复杂，凌宗主亦是武功卓绝，盛名江湖。若想撼他三分，已是非同寻常，冥主当真要对付他？”
　　听懂了余九苍的言下之意，萧冥冷声道，“余门主认为我自不量力？”
　　余九苍道，“老夫不敢。”
　　萧冥冰冷的眸光从左至右，一一扫过牧洪韬，余九苍，林通，段暮，柳松柏，气势凌厉森然，“诸位不妨等着瞧，我定叫凌天身死，昆仑宗宗散人亡！”
　　众人垂首默然。

　　暗室。
　　沈长卿正在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脸色一片惨白，白色的长衫已被不断涌出的冷汗浸湿，湿淋淋的黏在身上，将沈长卿因剧痛而微躬的消瘦身形淋漓尽显。
　　邢封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面无表情的行至南笙身旁，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南笙听脚步声已知来人是邢封，头也未转，一双桃花眼眸紧紧盯着沈长卿惨白的面容，眸中难言兴奋之色，嘴角的酒窝不笑自显。
　　“噬心丸，九十九种奇花异草制成，毒性强烈，犹如万虫噬心，最为奇特的是，它能叫人清晰的感受这万虫噬心之痛，若没有解药，会一直疼下去，至死方休。”言语时，南笙转首朝邢封小声道，“其实，这药还是我研制出来后第一次给人食用，倒是没让我失望，毒性迅猛非常，他服下不过片刻便这般模样，不过一个时辰，他定然服软。”
　　邢封撇了南笙一眼，见他眉宇间一副满意的神色，又转首瞧沈长卿一张惨白至极的面容，漆黑的双瞳深处微微一闪。
　　即便南笙言语轻微，即便沈长卿此刻心痛如绞，他仍是听见了南笙的言语。剧痛之际，沈长卿紧紧咬住失去血色的下唇，抑制住欲宣之于口的痛呼声。
　　勉力抬起眼眸，入眼，沈长卿再次见到了邢封，他见过邢封两次，第一次，与他眼前擒走沈长碧，第二次，与萧冥一同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沈长卿无力苦笑，心中生出无奈的绝望，落到这般境地，他还能活着么？
　　他便这般，无声无息消失于此了么？
　　邢封自沈长卿睁开眼眸后便一直盯着他，面上不动声色，双眸却紧紧盯着沈长卿的双眸，眼见那双眸子睁开后虽痛苦却仍旧清澈的眼眸，渐渐转为无奈，直至绝望，蓦然想起了一双眼，那是一双即便痛苦非常，却充满执念的目光。
　　短短不过一月，依旧是这双眼眸，可承载的情绪已幡然不同。
　　莫名的，邢封的心微微一动。看着沈长卿因噬咬过重而溢出血丝的下唇，心神微动之际，别开了眼。
　　这时，一直盯着沈长卿不放过他丝毫表情的南笙道，“沈长卿，莫要逞强了，将碧水所在说出来，我便饶了你，否则，这万虫噬心之痛持续下去，你撑不过两个时辰。届时，毒深入五脏，你将肠穿溃烂而死，死状凄惨无比。”
　　沈长卿被剧痛缠绕险些陷落的心神再次被唤醒，勉力抬眸，望着眼前似男似女，柔媚入骨的面容，一怔之后，沉默了片刻，沈长卿敛住眼里所有情绪，缓缓道，“我不知碧水在何处，从始至终，告诉萧冥，这世上，没有碧水。”
　　顿了顿，又道，“我沈长卿不惧死，你想杀便杀。”
　　言毕，沈长卿垂眸，等待死亡的降临。
　　南笙一怔之后，面色一沉，“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瞧瞧你是否当真不怕死。”言出，南笙蓦然伸手，直逼沈长卿要害。
　　眼见南笙的手即将触碰到沈长卿时，蓦然伸出一手拦住了南笙。
　　南笙瞪着邢封，怒气更甚，“邢封，你敢拦我？”
　　“你要作甚？”
　　“我要封了他的奇经八脉，废了他的功力，在给他灌上一杯断肠水，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邢封面无表情的看着南笙，“行事莫要太过！”
　　“过？”南笙冷哼一声，“主上都允了，滟姐姐也让我好生照顾他，我的手段可尚未使出来，你觉得过？”南笙眯着眼瞥向邢封，遮住了一闪的流光，“邢封，你行事难道不比我狠？莫不是……你想护着他？”
　　邢封双目一沉，刹那间爆发出的冷意叫南笙吃了一惊。
　　“休要胡言！我来审他！”
　　言出，邢封将南笙推到一旁，一手抬起沈长卿的下颌露出一张浮满痛楚的面容，随即一声冷喝，“沈长卿，看着我！”
　　冷然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响彻双耳。
　　沈长卿费力的抬眸看着邢封，眼眸里盛满了痛楚与迷惘。
　　那一瞬间，邢封冰冷的心似乎有稍许的松动，他忽略那细微的触动，漆黑的双瞳深深地望进沈长卿的双眸之中，久久凝视，直至沈长卿的眼眸陷入那漆黑的漩涡之中，蓦然开口，低沉的声音仿佛自沈长卿脑海中响起，莫名有些亲切。
　　“沈长卿……告诉我……碧水被你藏在了何处？”
　　南笙原先的愠怒在瞧见邢封这番动作后平静下来，稍稍移开身形，若有趣味的望着这一幕。
　　沈长卿望着邢封，双瞳却没有焦点，眼眸里浮现一丝疑问，连身体的剧痛也感觉不到了，眼眸微微转动，片刻后，轻喃道，“碧水？没有碧水，我从不知碧水是什么。”
　　邢封双目一凝，又道，“那日，你为何拿假的碧水来欺骗我们？真的碧水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沈长卿摇了摇首，面上浮现一丝痛楚，“没有，我没有碧水，可我要救出爹娘，那些人逼迫我用碧水来换，可我没有碧水？我该如何做？我没有碧水，真的没有。”轻声言语着，眸中渐渐沁出一丝晶莹。
　　这是沈长卿心底最真实的言语，最真实的情绪。是的，沈长卿从来未曾有过碧水，而伪造碧水也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望着面色痛楚的沈长卿，邢封目光一凝，随即稍软，松开了擒住下颌的手，片刻后，沈长卿敛住双眸，无力垂首，若非双腕吊着铁链，只怕此刻已瘫软在地。
　　邢封收回视线朝南笙道，“你去回复主上，沈长卿心神受我所惑，所言不会有假，世上的确没有碧水，问候主上如何处置沈长卿。”
　　南笙幽幽的盯了邢封片刻，不言不语，转身便要离去。
　　邢封道，“慢着，解药给我。”
　　南笙复又回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邢封，斜睨了他一眼，转身推门离去。
　　邢封接过小瓷瓶后，取出解药，一手抬起沈长卿的下颌将解药送了口中。解药入口即化，少顷，沈长卿惨白的面色稍缓。
　　邢封随即松了手，转身出了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