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长卿》逝水如涘

16、第十五章

　　三更时分，夜深人静，皓月当空。
　　苏沐风出了客栈后，在夜色下飞身而起，足尖在檐顶跳跃，须臾，停在了一家民宅前。
　　叩叩！
　　乍起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中如平地惊雷，极为清晰。片刻，大门被打开，来人见到苏沐风后，低声道，“少主。”
　　苏沐风道，“王叔，进屋相谈。”
　　王叔颔首，侧身让苏沐风进屋后，他目光小心翼翼的扫视了一番周围，无风，无影，他迅速关上大门。
　　将苏沐风领进正屋时，屋内正坐着几人，见到苏沐风后，皆站起身，颔首道，“少主。”
　　苏沐风颔首示意后，坐到了主位。他眼眸扫视了身边几人，示意他们坐下后，问道，“逍遥阁出了何事？为何如此紧急唤我回去？”
　　王叔道，“禀少主，这两日在川中，江淮一带，我们逍遥阁名下的堂口无端被袭，那些人有备而来，来势汹汹，将堂口洗劫一番后，立即撤退，我们的人反应不及，许多堂口损失惨重。阁主接到消息后，亲自赶到临近的堂口，不想竟有人设了局，阁主防备不及，被人所伤。阁主本不愿惊扰少主，只是……”
　　王叔后面的言语即便不说苏沐风也已猜测到，他面色清冷，覆在座椅扶手上的双手暗暗攥紧，他道，“父亲伤势如何？”
　　王叔道，“无大碍，然内伤郁结，尚需休息十数日。”
　　攥着扶手的双手微松，苏沐风道，“那袭击之人呢？你们可查出是何人？为何要偷袭碧水阁？”
　　王叔道，“那些人来去极为迅速，且武功招式精湛，属下无能，尚未查出其来历。不过有些堂口抓住了一两个余口，从他们身上后肩处发现了一个图案，黑色为底，纹路弯曲，如一团黑色的火焰。这似乎是某一门派的标志，然而无论我们如何拷问，那余口丝毫不言，打探不出其它之事。”
　　“黑色火焰？”苏沐风凝眉思索，半晌，他道，“无论是何门派，总不会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查！”
　　“是！”王叔颔首，道，“不知少主何时返身？如今阁内事端不断，阁主身体有恙，少主不可在此耽搁了。”
　　闻言，苏沐风眉头深蹙。半晌，他道，“明日，我送沈兄到淮阳后立即快马加鞭赶往川中，你们继续隐藏身形跟在身后，暗中保护沈兄，途中无论发生何事定要飞信与我，至他安然回到碧水阁后你们方可返身，可记住了？”
　　王叔与身旁几人皆颔首道，“是。”
　　商议完后，苏沐风离开民宅，飞身而起，须臾后回到了客栈。
　　彼时，沈长卿与萧冥睡意正浓。苏沐风看了两人一眼后，回到了床榻上。
　　翌日清晨。
　　柳青城一行人早早的起身，在客栈大门等待苏沐风一行人。待苏沐风五人下楼后，两批人马十数人浩浩荡荡的朝淮阳疾驶而去。
　　途中，苏沐风与柳青城并驾而骑，相谈甚欢。
　　沈长卿借机靠向单骑落后的宁清，趁青城派的随从不注意时，他低声问道，“宁清，你怎会在此？又怎会被青城派之人擒住？”
　　宁清似乎瘦弱了不少，但面色依旧沉静，他慢悠悠扫了一眼沈长卿，道，“我是在前去接师兄与师妹的路中被擒的。”
　　见沈长卿面有愧色，他淡然道，“前些日师父一直未收到刘管家的来信后，又四处生出碧水阁无端杀人之事，师父忧心师兄师妹，便派我同刘管家发来的书信上言明的方向寻来，我寻了两日，未见师兄师妹的踪影，也不见碧水阁联络的暗记，在粟阳城内辗转了两日，无端遇见青城派的人，被柳青城发现我是碧水阁的人后就被他擒住，与我同来的几人被他杀了。”
　　闻言，沈长卿蓦然无声。那两日他与沈长碧被人追杀，慌忙之中早已不知逃向何处，又哪有心思沿途留下记号，好不容易被人相救，沈长碧又转眼被擒，若不是遇见苏沐风与萧冥，他此刻也不会好生生出现在宁清面前，只是这些话，沈长卿无法对宁清明说，宁清语气虽轻描淡写，所遇之事也算不得小，同门被杀，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与长碧。
　　沉默片刻，沈长卿道，“宁清，对不起，我也不知会遇见这事，一路上我们也是百般波折，若不是有人相助，此刻也不能出现在你眼前，你放心，我会救你出来，我们一同回碧水阁，父亲见到我们一定会欣喜的。”
　　宁清转首，无声的看着沈长卿，蓦然，他道，“柳青城给我吃了毒药。他若死了，我也活不成。”
　　“他竟……”沈长卿顿了顿，道，“无论如何，我一定救你出来。”
　　宁清蓦然不语。
　　两人的交谈声似乎引起了前方柳青城的注意，他回首一瞧时，沈长卿已悄悄驱马慢下脚步，宁清单骑在众人中间，柳青城这才回首继续与苏沐风言谈。
　　在途中草草休息一番后，卯时前，一行十数人赶到了淮阳。
　　入城前，苏沐风让众人停下脚步，稍事休息，他则拉着沈长卿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
　　沈长卿见他有话要说，便道，“沐风兄？怎了？”
　　苏沐风道，“长卿，昨夜我收到家中来信，逍遥阁内出了些事端，我需得赶回去处置，如今我送你至淮阳，之后的路，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小心些。”
　　沈长卿微微一惊，道，“怎会这般突然？是昨夜的那张书信？逍遥阁怎样了？伯父无事吧？”
　　苏沐风道，“正是，你莫紧张，暂且无事。只是……”
　　沈长卿道，“我无事的，你安心回去，我这已快到碧水阁了，你回去可还有好些路程，倒是你，回去可要小心些。”
　　苏沐风轻轻一笑，温文尔雅，“你莫心急我。”他道，“我还是担心你，碧水阁眼下的事还未过去，江湖上危机四伏，你一定要小心，若是平安到家记得飞信与我，还有，你需稍稍留意萧冥兄妹，为了你自身的安危，切记不要亲信他人。我留了些人，他们会暗中保护你，无论怎样，你一定要平安回到碧水阁。”
　　霎时间，沈长卿的心中充满暖意，他清澈的眼眸望着苏沐风，道，“沐风兄，我会平安回到碧水阁的，这一路，多谢有你。”
　　苏沐风道，“这般客气作甚？我还等着与你携手畅游淮江呢。等我阁内的事安定好后，我再来寻你。”
　　沈长卿轻笑道，“好，我等着你。”
　　两人相视一笑。
　　言语完后，沈长卿与苏沐风回到了众人之中。苏沐风朝萧冥，柳青城等一一作揖道，“苏某身有要事，需赶回家中，便在此处与各位拜别，后会有期！”
　　柳青城双手作揖，回道，“来日与苏少有缘再聚，后会有期！”
　　萧冥的幽深的双眸望着苏沐风，道，“后会有期。”
　　萧滟精致的面容轻轻一笑，道，“后会有期。”
　　沈长碧望着苏沐风，轻声道，“沐风哥哥再见！”
　　与众人一一拜别后，苏沐风飞身上马，朝来时的官道返身离去。沈长卿默然注视着苏沐风离去的背影，听着马蹄声渐渐消失后，才抱着失落的心境与众人一起进了淮川城。
　　进城时，许是近乡情怯，沈长卿心中连日以来的忐忑在此时尽化作不安之意，他忽视心中陡然生出的情绪，与众人一起在淮阳城内寻找落脚之处。
　　卯时将过，城门即将关闭，明日一早，他便可出城至淮江，过江便可到碧水阁。今夜，他需将宁清救出，想及此，沈长卿眼眸一黯，今夜，注定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

　　淮阳城东临淮江，南靠群山，西连淮川，北通南郡，作为江南一带数一数二的繁华之都，依山傍水的淮阳城，景色优美，四通八达，连城内的街道商铺，客栈酒楼也比别处繁华昌盛许多。
　　进城后，柳青城无意中瞧见了同派之人留下的暗记，他同一路而来已然熟稔的萧冥与沈长卿道，“萧兄，许兄，我已看到了我派之人留下的联络暗记，咱们不如一同前去。”
　　为减少麻烦，沈长卿兄妹对外以母姓相称。柳青城的此番言语正合他意，他颔首道，“好，那便麻烦柳少了。”
　　柳青城道，“不麻烦，许兄不必客气。”说着，他与随从前行，顺着同派之人的暗记寻到了城东的淮阳楼。
　　淮阳楼称得上是淮阳城内第一楼，合共五层，恢宏大气，层层飞檐，以朱瓦铺就，攒尖顶，一颗玄珠鼎立，四望如一。
　　乍一瞧，人们绝不会想到这气势恢宏的楼宇竟是一家酒楼。
　　彼时，柳青城与沈长卿一行人到了淮阳楼，楼内人声鼎沸，似乎聚集了不少人影。沈长卿仔细一瞧，那些人的着装打扮虽不尽相同，但尽皆是江湖之人。
　　瞧着这一幕，沈长卿心中一沉，这些人，莫不是全因碧水阁而来？
　　他正瞧时，大厅偏角一身穿灰袍的男子朝大门处一行人望来，看到人群中的柳青城，那人双眸一亮，立即快步而来，朝柳青城施礼道，“师兄，您终于来了。”
　　柳青城道，“途中有事耽搁了。父亲呢？”
　　那人道，“宿水山庄的人与青木门的人方才赶来，师父这会儿正在三楼与他们和诸位掌门商议联盟之事，可能还要些时辰，师兄要不稍候片刻，我们师兄弟都在一处。”那人说着，随手指向偏角，那里果然还有几人与他衣饰相同。
　　柳青城收回目光颔首道，“只能如此。对了，碧水阁如今是何情况？”
　　柳青城问这话时，沈长卿不由竖长双耳，不经意的抬脚朝两人靠近，等待后文。
　　那人道，“事情生变。我们来这两日，碧水阁阁主并未出面，只派了一位长者前来交涉，师父与诸位掌门等得已不耐烦正打算强攻时，昨日忽然生出一起流言。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江湖，今早起来，我还听到不少人言论此事，如今在这淮阳楼中有不少江湖之人，皆在猜测这起流言是真是假。”
　　将这些话语听在耳中的沈长卿心中生出忽然一丝不祥之感。
　　萧冥双耳一动，幽深的目光朝两人这边望了过来，他深邃的眼眸在两人的面上流转，不经意的时不时看向沈长卿。
　　柳青城凝眉问道，“是何流言？”
　　那人道，“传说，得碧水者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