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长卿》逝水如涘

13、第十二章

　　出了粟阳，一路向南，五里之处，一辆样式简单的马车赫然映入眼帘，一名小厮正坐在马车前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沈长卿临近后，翻身下马，小厮瞧见一行来人，恭敬的点了点头，然后下了马车，退到一旁。沈长卿颔首回礼后，飞快的上了马车。萧冥苏沐风萧滟三人随即驱马慢行，缓缓朝马车靠近。
　　马车里，沈长碧换了一身寻常女儿家的衣裳，青绿的料子裹在身上衬得她的白皙的肌肤更加苍白，似乎受惊的面色还未回转。纤弱的身形斜倚在马车里端硬邦邦的木座上蜷缩成一团，眼眸半敛，如一只受惊的鸟儿努力护卫着自己。
　　沈长卿一进马车，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心里那一点见到沈长碧时的喜悦立即变成了不安与愧疚。他轻声唤道，“碧儿。”
　　沈长碧睁开噙着水雾的双眸，看见沈长卿那一瞬，眸中的水雾顷刻间勃发而出，溢出眼眸。她声音柔弱，隐隐有些凄然。“哥哥。”她忍不住叫唤道，“哥哥，你终于来了。”
　　沈长卿强忍满心的愧疚与心疼，上前将沈长碧揽在怀中，轻声道，“碧儿，是哥哥不好，你受苦了。”
　　沈长碧没有说话，而是在沈长卿怀中哭了起来。她努力发泄着这几日所受的委屈与痛苦，发出的声音凄惨而悲凉，回荡在狭窄的马车内，生生敲击着沈长卿的耳膜。
　　良久，沈长碧畅快的哭完后，觉得心中的委屈少了许多，这才从沈长卿怀中坐起身，苍白的面颊上水渍点点，明明是一副可怜的模样，偏叫本是心中难受的沈长卿反而觉得好笑，心中脱离了那份苦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长碧被沈长卿这么一笑，委屈的心境忽而散去，苍白的面颊生生羞出一丝红晕，她瞪了沈长卿一眼，怒道，“哥哥，你竟取笑我。”
　　沈长卿登时收敛笑意，轻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碧儿，看你无事，我终于放心了。寻到你，咱们便可以回家了，真好。对了，这几日，那些黑衣人可曾有伤害与你？”
　　沈长碧摇了摇头，道，“不曾，哥哥，说实话，那日被他们擒来，我害怕极了，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做什么，每日有水有食，虽然挺难吃的。那房子也黑，他们把我关在那儿，我好怕，不过我知晓哥哥定然会救我，所以后来便不那么害怕了。对了哥哥，那个黑衣人头头问了我一事。”
　　“何事？”
　　“他问我碧水藏在哪儿？我说我不知碧水是何物，他吓了我几次，确定我真不知后便不管我了。哥哥，你可知碧水是何物？碧水，碧水，难道是我碧水阁之物？可我从未听爹爹娘亲提过啊。哥哥，你可有听说？”
　　“碧水？”沈长卿低喃，他也是头一次听说此物，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从未听说，难道那些人追杀我们便是为了此物？算了，碧儿，莫多想，咱们还是早些赶回碧水阁，将此事说与爹娘听，他们自有计较。对了，碧儿，我的几位好友皆在外头，这次救你出来，他们帮了我好大的忙，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随我一同出去，与他们见见。”
　　“好，我听哥哥的。”沈长碧乖巧的点点头，被沈长卿扶着站起身后，跟在沈长卿身后下了马车。
　　马车外，萧冥萧滟与苏沐风三人已下了马站在一处，听到马车的动静后齐齐望来。沈长卿领着沈长碧走向三人，走近后，沈长卿向沈长碧一一介绍。
　　沈长卿先指向熟人，“碧儿，这是沐风兄，你认识的。”
　　沈长碧朝苏沐风颔首，轻声道，“沐风哥哥好，碧儿好久不曾见到沐风哥哥了。”
　　苏沐风颔首，“不错，确实有几年不曾相见了，妹妹无事吧。”
　　沈长碧道，“劳沐风哥哥挂怀，碧儿感谢哥哥的救命之恩。”
　　苏沐风轻轻一笑，道，“咱们本就是旧相识，作甚这般客气。”
　　沈长碧也是一笑，当即不再拘谨。
　　沈长卿又将萧冥萧滟引荐给沈长碧，他指向萧冥道，“这是灵风山庄少庄主萧冥。”又指向萧滟道，“这是萧兄的妹妹萧滟。”
　　沈长碧见到萧冥后，已想起那一日在客栈已见过，萧冥与萧滟的面貌均是极佳，一般人见过都不会忘，她自然也不曾忘记。她的目光在萧冥俊美的面庞流连少许，随即低下头，乖巧地道，“萧哥哥，滟姐姐，碧儿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萧冥轻轻颔首，萧滟蓦然淡淡一笑，顾盼生辉。“妹妹莫客气，我兄长与你兄长是好友，救你不过小事一桩，妹妹切莫挂怀。”
　　沈长卿忽然出声，“无论如何，还是感谢您兄妹二人对长卿的救助。恩不可忘，长卿会铭记在心，若能相报，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长卿也会日日感怀在心。”
　　萧冥的眸光在沈长卿清俊的面庞上停留片刻，低声道，“长卿兄，你若继续感谢我等，天色可等不及了。”
　　沈长卿抬首一瞧，果然，日头已过正中，午时已过。他立即道，“是我啰嗦了，萧兄，沐风兄，咱们动身吧，天黑前得赶到沧州，否则得夜宿郊外了。”
　　为了赶路，沈长卿弃了马车，让沈长碧骑马与他们同行。拆卸下的马车被弃于路边，那名小厮则是苏沐风在阜阳的逍遥阁外门弟子，收到命令后，小厮返回了阜阳。
　　夜色，在众人的疾驰中渐渐暗下。
　　入夜十分，在沧州城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沈长卿一行人赶到了沧州。
　　沧州处江南繁华之地，背靠阜阳，前临淮川，斜对淮阳。沧州人口众多，富庶繁华，连纵横的街道也比其他的城市要宽上许多。沈长卿一行五人牵着马儿走在街道上，也不觉拥挤。
　　天色已黑，沈长卿一行人一路行来也不曾进食，如今五人皆是饥肠辘辘。五人在宽敞的街道上寻了稍许时辰，终于在一处稍显僻静的街道上寻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说不上大，却也不小，外间看着极为寻常，待沈长卿五人将马儿牵给门口的小厮进了客栈后，才发现一楼的厅中有不少人影，有的是酒足饭饱后坐着休憩，有的则是刚刚进食。沈长卿看这些人打扮，似乎不是寻常百姓。
　　客栈的小二见大门处进了一行五人，青年才俊，美貌少女，个个身姿不凡，隐隐有些大家贵气，当下殷切的迎上前，道，“诸位好，不知诸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儿啊？”
　　店小二声音尖亮，一出口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加上沈长卿一行人相貌不凡，顿时吸引了满厅的目光。不少人的目光主要在萧冥与萧滟的身上流连，因这两人的相貌着实少见，一个俊得如画，一个美得似仙。
　　受众人目光所望的沈长卿与沈长碧不适的侧过身去，并未发现厅内一正对门口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人。这人身着青衫，目光并未同旁人般瞧着萧冥与萧滟，而是紧盯着沈长卿，幽深的目光中藏着惊异，一闪而逝。
　　萧冥似乎早已习惯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也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对店小二说道，“我们住店，要五间上房。”
　　店小二高兴地眯起眼，突然又收住笑容，道，“抱歉客官，这几日住店的人较多，上房只剩三间，客官您看。”
　　苏沐风道，“三间便三间，够我们休息即可。”
　　萧冥没有回应，眉头不经意的微微蹙起，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苏沐风捕捉到了，他眼眸一闪，归于平静。
　　店小二又高兴起来，满脸堆着笑道，“诸位稍等，我先领诸位入上房歇息，饭菜稍后送到。”说着，店小二将沈长卿一行五人领上了二楼。
　　一行人跟着店小二从大厅右侧的木梯登上二楼，谁也没有发现楼下一双眼眸正紧紧盯着他们的背影，正确的说，是盯着沈长卿的背影，直至背影消失在木梯拐角后才徐徐收回视线。
　　三间上房相邻，坐北朝南。苏沐风商议与沈长卿一间房，沈长碧与萧滟一间，最后一间由萧冥独住。沈长卿没有异议，沈长碧与萧滟也没有异议，商定好后，店小二愉悦地下了楼。
　　饭菜没过多久便被送到了沈长卿与苏沐风的房间。众人饱餐一顿后，纷纷各自回去歇息。这一日他们长途奔波，的确也是疲惫倦怠了。
　　店小二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走后，为二人打来一份温水，沈长卿与苏沐风将自己擦拭一番后，两人和衣躺在了不甚宽敞的木床上。出门在外，他们只能将就。
　　沈长卿在里，苏沐风在外。
　　饱暖之后，便是困倦袭来，没过多久，两人皆沉沉睡去。
　　子时，夜深人静，喧闹如客店，此时也寂静无声。
　　忽而，一个黑影匆匆穿过长廊，灵巧的身形仿若无声掠过，稍顷便出现在沈长卿房前。
　　黑影掏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挑着门栓，门栓没多久便被挑开，黑影迅速推开房门。进屋后，他掩上房门，慢慢踱步至床边，耳闻床榻之人的呼吸之声，黑影伸出两指，极快地点在仰躺的二人胸侧。
　　察觉两人已陷入昏睡中，黑影漆亮的双眸在两人面上扫视，微弱的看清沈长卿的面容后，他立即俯身将沈长卿拉起抗在肩上，飞快地往房门掠去。拉开房门，他甚至来不及掩上，便立即扛着沈长卿从二楼的窗柩闪身越出，飞速离开了这间客栈。
　　黑影身形急速略过街道，几个闪身间，他已扛着沈长卿在夜色下来到一片不远处便是密林的荒地上。将沈长卿放在一边，他正打算稍事休息时，忽而，他听到身后有破空声传来。转身一瞧，月色下，一俊美男子正对着他荦荦而立，见他转身，忽而一笑，仿若鬼魅。
　　“想不到，竟有人胆敢在我眼皮底下将人劫走，你胆子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