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梁闷闷

4、小马的妈妈

　　那时候最流行的手机还是诺基亚，拍照的像素并不高，当然还有一些老年人用的很厚的一个月才充一次电的声音很大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所谓“山寨机”。薇薇手机是一个诺基亚的摄像头可以旋转的直板手机，相信那个年代的很多人都记得，刚出来的时候卖得还挺贵，那是白爸爸从澳门给她捎回来的，在内地上市之前。小马也是个诺基亚的手机，也是个直板，没有摄像头，也不能放存储卡，看起来年代已经有些久远，手机的边缘被磨得已经掉了漆，后盖也已经花得不成样子，可是小马用得很顺手，他拒绝了妈妈给他换个新手机的提议，甚至还拒绝了妈妈给他生活费、小马说，自己已经成年了，谢谢妈妈这几年的照顾，他愿意申请助学贷款，愿意去勤工俭学，就是不希望再用妈妈的钱，其实也是不希望再用继父的钱。
　　小马的继父也是个商人，小商人，做建材的，白白胖胖矮矮的。继父跟小马的妈妈生了一个儿子，只比他小3岁，马上就要上高一了。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倒不像他爸爸那样矮矮胖胖的，除了那种温润和成熟的气质外，长相倒是有点像小马，而小马有三分像母亲。
　　小马的妈妈当初把小马抛给外公外婆，自己说外出打工，的确是会按时寄生活费回来，外婆却从来没有用过。外面对小马妈妈的评价不是很好听，小马外婆也一度觉得很丢人。“那个肖娟啊，真是不要脸，在外头不晓得跟哪个野男人生了个儿子，不要她了，她就把儿子扔给老爹老娘，自己又去勾搭新的野男人啦！”农村的婆娘是是真的嘴碎，但也是真的心地善良，她们从心底里厌恶肖娟，却也是打心眼里同情小马——从小就没妈的孩子，却偏偏这么老实听话，成绩又好还当了班长。这也是著名的“别人家的孩子”理论。
　　其实那些人说的也不全是假的，自己是妈妈跟哪个野男人生的，小马不知道，不过妈妈把自己寄养在外公外婆家，她自己却是真的去寻找下家了。所以她只能偶尔回来看儿子一眼，还要匆匆赶回去；所以她从来不回家过年；所以她平时连电话都没有打回来；所以她等小马12岁才把他接走。小马有时候想：“我已经接受了没有妈妈的生活了，你何必在我已经开始长大的时候带走我，让我远离把我养大的外公外婆。”在小马的意识里，单亲妈妈带孩子再苦再难，也比农村的那么大年纪的外公外婆更容易一些。
　　自然，肖娟的下家就是小马的继父，继父姓唐，名东山。比肖娟大10岁，在遇到肖娟之前就和老婆离了婚，前妻带着女儿去了美国，甚至还发誓老死不相往来。前妻离开唐东山的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个小商人，那时的他还是风度翩翩却收入微薄还爱打抱不平的保险推销员，平时就赚那么一点钱，偏偏还喜欢接济穷人，路边的乞丐一定要施舍，孤儿院也会定期去看看。前妻受不了这种浑身上下连首饰都没有一件的穷酸日子，跟他离了婚，带着他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积蓄，跟女儿去美国寻找幸福去了。
　　唐东山在这件事情上面收到了刺激，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道德观非常正常的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世界已经变了，已经不是那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年代了。于是当即决定辞掉保险推销员的工作，卖掉父母留下来的那套小房子，跟人合伙做生意。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天天早上5点起，晚上12点还不一定能睡，从来没有午睡这种妄想，只有在求人办事的时候，人家比较忙，让他在外头等一下，才可以坐着抱着材料打个盹。唐东山的合作伙伴是他的发小，也并不是骗子，相反倒是个很务实的人，长得很务实，名字也起得很务实：曾践。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1年后小建材厂慢慢走上了正轨，唐东山还是要12点以后才能睡，可不同的是早上可以7点钟再起床了。
　　唐东山是在创业初期遇到肖娟的，那时候的肖娟是个湘菜馆的服务员，眉清目秀、婀娜多姿，哪里是生过孩子的样子。唐东山和曾践常去那家湘菜馆吃饭，也常常遇到肖娟，一来二去很快就熟起来了。慢慢的唐东山开始约肖娟出去玩，当然那是建材厂已经步入正轨之后，肖娟也能感觉到唐东山对自己的意思，肖娟也是懂得“条件合适，人尽可夫”，女人成熟的标志就是不再做那些“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的美梦，而是向往安定的平静的知冷知热的生活。
　　在唐东山最忙碌的那段时间，肖娟照顾了他很多，慢慢地，厂里的工人再看到肖娟也会亲切地喊一声“嫂子”，肖娟也并没有忸怩作态，倒是很大方地朝人家笑笑，唐东山从这里感觉到了希望。
　　一直到两人住到一起，肖娟也没有说自己是有孩子的，她明白后果。其实肖娟也很矛盾，小马好歹是自己的儿子，不可能永远留在农村不管他死活与温饱，肖娟也知道她跟唐东山刚刚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和信任很可能被自己的黑历史击得粉碎。
　　最后肖娟还是选择了坦白。那是个周末，肖娟早早去买了菜回来，做好了丰盛的晚餐，甚至还附庸风雅开了瓶红酒，等着唐东山回来。做生意的人是不分工作日与周末的，唐东山依然是早上出门，鸟儿归巢的时候踏着夕阳回的家。肖娟一边给唐东山夹菜，一边问唐东山的工作，然后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和唐东山一人倒了一杯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肖娟觉得唐东山开始微醺的时候，开始套他的口风：“你喜欢孩子吗？”唐东山一阵呵呵笑，说：“你愿意给我生孩子我当然喜欢。”肖娟知道唐东山脑子很清醒，可是肖娟喝了酒却想把秘密全都说出来。她开始静静地流眼泪，然后开始抽泣，唐东山倒是慌了神，他说：“你倒是别哭啊，现在不愿意生孩子咱们就不生，等你想生的时候再生。”说着一边抚着肖娟的背。肖娟感受到背后温热宽大的手掌，突然对于自己的隐瞒感觉到无法忍受的内疚，她辜负了唐东山，还亏欠了小马的整个童年，她哭着全都说了出来：“东山，我有孩子，我生过一个孩子，在老家跟他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已经有2岁了，我觉得对不起你，可是我也对不起我的儿子，我从来没有跟他一起生活过。我不想骗你，我也不愿意呆在你身边的你的女人是个骗子。我现在告诉你，由你来做这个决定，你还要不要我？”
　　唐东山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有点无所适从，自己的女朋友怎么就变成了一个2岁孩子的单亲妈妈。唐东山站起来，说要冷静冷静，于是走进了浴室，接着就听到了水龙头哗哗哗不停流水的声音。
　　唐东山洗完澡就回卧室关灯睡了，肖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像往常那样，躺在双人床的右边。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没人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