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城旧事》往来皆白丁

16、第十六章

　　龙须山，后山草地上，苏少杰骑着烈马，狠抽一鞭，马儿吃痛地一声长鸣，复又狂奔。
　　“少当家，我不行了！”他身后的小花精疲力竭地喊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累趴在了马背上。
　　“娘的！才骑了一上午就喊累了，你是不是爷们儿！”苏少杰一勒缰绳，回身骂道。
　　“少当家啊，要只是一上午，孙子才喊累呢！可你是天天拉着我驯马啊！屁股都颠开花了！”小花苦脸诉道。
　　“我不是也在天天驯马吗！你哭嚎什么！”苏少杰扯下酒壶，仰头猛灌。
　　小花驱马上前，贼笑道：“少当家，你是不是有心事，所以天天来这儿骑马发泄！”
　　“滚你娘的！老子好着呢，要你操心！”苏少杰甩手一鞭，瞪眼骂道。
　　小花一躲，理直气壮地说：“那你咋不下山找殷小姐啦？”
　　“咳咳......我找哪个要你管！”苏少杰正喝着酒，一听到殷瑛二字，猛地一通咳。
　　“诶！这就是你前些天教我的那个成语，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叫什么来着？”小花绞着脑汁想着。
　　“呦呵！胆变肥了，敢嘲笑老子了！”说着苏少杰朝小花的马屁股狠踹一脚，那马惊得撒腿飞奔，小花还没准备，颠得左摇右晃，一路惊呼。
　　“哈哈哈！”苏少杰看着小花狼狈的背影，放声大笑，可笑声却越来越干，最后，他静了下来，看着一望无垠的草场，神情落寞地灌了口酒。
　　“我看你挺秀气的，别老说脏话好不好？”
　　“好！老子答应你！”
　　“还有，也不许再说‘老子’了！”
　　“好！都好！驾！”
　　“啊！苏少杰你骑这么快干嘛！”
　　“我搂着你，没事的！哈哈哈！”
　　往日的回忆悉数涌上心头，苏少杰想起了那日在这儿教殷瑛骑马的情景，不禁一笑。
　　“少当家！大当家找你！”远处一声呼喊，打断了苏少杰的回忆。他一巴掌打醒了自己，骂了句：“娘的！”。
　　“老头子，什么事？”苏少杰刚迈进门，一杯子就迎面飞来，他偏头一躲，接住杯子，嬉笑道：“功夫退步了昂！”
　　“兔崽子！老子迟早要被你气死！”苏大鹏背着手，摇着头，一脸的焦虑。
　　“又怎么了？怎么每回找我都骂我啊！”苏少杰丧气地坐下，翘着二郎腿，不满地说。
　　“你还有脸说！”苏大鹏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苏少杰一脸。
　　苏少杰抹了把脸，往他爹身上擦了擦，说：“老头子，你先把牙补齐了再说！”
　　“滚！这时候了还和老子说笑！”苏大鹏焦急地踱着步。
　　“咋个了嘛？”这下苏少杰彻底懵了。
　　“我的一个把兄弟跟山本有来往，他昨个跟我说，山本在暗中调查一个叫苏少杰的人，这滇城还有几个叫苏少杰的啊！马上就会查到你了！哎呀！这下整个龙须山都得遭殃了！”
　　“嗨！我知道这事，他不就是个日本商人嘛，至于把你吓成这怂样！”苏少杰满不在意。
　　“他是个商人，但他卖的可是军火！”苏大鹏一声暴呵。
　　“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是也才知道吗？”
　　这下，苏少杰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若山本只是个普通商人，在苏少杰眼里不值一提，但若是军火商那就另当别论了。确实，山本手中的军火可与一支正规军相媲拟，而龙须山上的土匪却是小米加步枪，这对付殷弘毅还可以，要是跟山本硬碰硬，无疑是以卵击石。
　　苏少杰一拍桌子，豁出去道：“一人做事一当！卖军火的又能怎样！我能抓他一次，就能抓他第二次！”说着抬腿就走。
　　“你他娘的给我回来！”苏大鹏一把揪住他领子，将他又按回了椅子上。“从今个起，你哪都不许去，山本的事老子会处理！”
　　“龟儿子才缩头缩脑！我闯的祸，我自己收拾！”苏少杰梗着脖子喊道。
　　苏大鹏是一脸的又爱又恨，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半晌，他突然大笑：“好！果然是我苏大鹏的儿子，有担当！那我俩父子联手，干他狗日的！老子忍小鬼子也够久了！”
　　苏大鹏与苏少杰开始了对付山本的谋划。他们一方面修筑寨子，抓紧了手下人的操练，另一方面联系了其他山头的土匪头子。山本虽然硬件厉害，但在这地势险恶的山头，很多武器起不了作用，何况这迷宫般的地形，所以山本的胜算还难说。
　　话说那头，山本也终于查到了苏少杰，他没想到竟是龙须山上的土匪。苏大鹏想到的，山本自然也考虑到了，山本睚眦必报，但他想最好智取而非强攻，否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笔买卖划不来。
　　他首先想到了殷弘毅，他是官，苏少杰是匪，兵抓贼，天经地义，撺掇殷弘毅抓苏少杰，那样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可随即他又想到殷瑛，她与苏少杰相熟，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殷弘毅与苏少杰也是一伙的。狡猾的山本决定先找殷瑛一探虚实，再来定夺。
　　“殷瑛，你看这件怎么样？”柳茵拿着一条裙子，在身上比了比，满含期望地看着殷瑛，希望得到肯定。
　　“嗯，挺好。”殷瑛回过神来，淡笑着回应。
　　“哎呀！这都是你说的第几个‘挺好’了！”柳茵失望地把裙子扔一边，嘟囔着嘴。
　　“不好意思啊，不过你穿着真挺好看的！”殷瑛抱歉一笑，语气尽量装着轻快。
　　“算了算了，在你殷美人面前，我再怎么穿也略逊一筹！”柳茵挽着殷瑛，走出了成衣店，来到了大街上。
　　街上到处是周边小贩的叫卖声，往来车辆的鸣笛声，很是热闹。柳茵时不时地东瞧西摸，拿着零嘴嚼个不停，好不欢乐。而一旁的殷瑛截然相反，只见她面无表情，低头看路，问她什么，都心不在焉地回答。
　　“大小姐！我们是来逛街的，又不来受刑的，干嘛一路板着张脸啊？”柳茵郁闷地问。
　　“嗯？什么？”殷瑛好似如梦初醒，一脸无辜地问。
　　“算了算了，你这几天是不是有心事啊？”柳茵恼归恼，但还是关切地问。
　　“我挺好的呀！”殷瑛拿起一旁花店的鲜花，嗅了嗅，故作轻松。
　　“切！口是心非！那你不和你未婚夫待着，干嘛约我出来逛街！”
　　殷瑛沮丧地放下鲜花，低头垂目，没有回答。
　　“哎呀！有什么可烦的，薛先生可比苏先生好多了！”柳茵开导道。
　　“咦？你之前不是一直夸苏少杰的吗？”殷瑛诧异地问。
　　“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你还有未婚夫啊，那我当然夸苏先生了！可现在薛先生都来了，你就忘了苏先生吧！”柳茵理所当然地说。
　　“我没将他记心上，又何谈忘记！”殷瑛急恼了。
　　“你别自欺欺人了！办公室里的老师谁不知道啊！”柳茵倒是心直口快。
　　“我，我！”殷瑛无话反驳，紧抿嘴唇，双颊绯红。
　　“好了好了，反正苏先生也没再来了，你就安心和薛先生在一起吧！你看他不仅长相斯文，还说话温柔，对谁都彬彬有礼的，我怎么就没你好命，两个好男人都围着你转......”
　　“二位小姐，我们山本君请您们去对面茶馆小聚。”一个男人突然来至二人面前，低头鞠躬，十分恭敬，把柳茵都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改天吧！”。殷瑛知道山本准没好事，所以她拉着柳茵就走。
　　“薛先生也在。”男人面上恭敬，但语气却不容拒绝。
　　“薛务本？”殷瑛适才想起山本初次见面时，他就说与薛务本甚为熟稔。
　　殷瑛和柳茵进了茶馆，薛务本绅士地替她们拉开椅子，然后递过茶，笑着说：“碰巧见着了，本也不想打扰你们逛街的，但山本君盛情难却，小姐们可别介意啊！”
　　“诶，务本兄怎么全推我身上了，我这不是想让你们多多相处吗？”山本虽是跟薛务本讲话，但眼睛只盯着殷瑛看。
　　殷瑛也感受到了山本灼热的目光，不自在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茶杯。
　　柳茵在这是个陪衬，没人理她，但她是个直爽人，见这场景，忍不住道：“山本先生，人家名正言顺的未婚夫都没这样看殷瑛，您这目光是不是该收敛一下！”说完，也白了眼薛务本，自己未婚妻被别的男人这样看，他还无动于衷，刚夸他温柔，看来是错了，这不是温柔而是窝囊。
　　“呵呵！这位小姐倒是伶牙俐齿！”山本虽笑，但眼神却冷。接着，山本话锋一转：“殷小姐，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常和一年轻男子在一起，务本兄，你认识那人吗？”
　　殷瑛手中一顿，秀眉微蹙，正欲开口，薛务本抢道：“我有自己的朋友圈，殷瑛亦是如此，她的朋友我怎会全部认识呢！不过，我相信殷瑛选择朋友的眼光。”
　　“那殷小姐不妨介绍一下那位先生，也好让务本兄认识认识！”山本想挑拨二人，从中探听苏少杰的情况。
　　“这是我俩的事，务本想知道的话，我私下会跟他说。倒是山本先生，身体养好了吗？”殷瑛虽然语气温柔，但这话却如锋刀利剑，毫不留情地揭起山本的痛处。
　　“劳殷小姐记挂！”山本面露不悦，对方没上套，自己反倒丢了脸。
　　话不投机，不多久，殷瑛推辞不舒服，便和柳茵起身离席。
　　二人回到街上，长舒了一口气。
　　“哎呀！姓薛的怎么还和日本人来往？”柳茵立眉竖眼，语气不满。
　　“他是商人，与山本有生意上的往来。”
　　“哼！山本这样色眯眯地看你，他都不吭一声，是不是男人啊！”
　　“务本就是这样，从小规矩，性子隐忍。”殷瑛摇摇头，似是无奈。
　　“切！还不如苏先生呢！要是今天换做苏先生，他早就教训山本了！哪还容他放肆......”
　　说曹操，曹操到，苏少杰迎面走来。
　　“苏先生！”柳茵惊喜地上前招手，殷瑛还愣在原地。
　　“哎呀！你愣在那干嘛！快过来！”说着柳茵一把将殷瑛推至苏少杰面前。
　　这突如其来地一拉，让殷瑛直冲冲地撞向苏少杰，她忙收紧脚步，一个趔趄，才停了下来。
　　此时二人的距离，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殷瑛忙退后几步，眼神躲闪地看向别处；苏少杰摸了摸鼻子，也没说话。
　　柳茵见状，眼珠一转：“啊！我突然肚子痛，要上个厕所，你们慢聊啊！”说着飞似地逃了。
　　苏少杰上前一步，不自在撇撇嘴，说：“那个，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