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城旧事》往来皆白丁

13、第十三章

　　不久，苏少杰成了滇城小学的常客。
　　他常借着修桌子、拧灯泡的借口，三天两头地往学校跑。连门卫的大爷都混熟了，每回见着，都笑眯眯地喊：“小伙子，又来修东西啊！”
　　“是啊！大爷，来根烟吗？”苏少杰也乐得跟他打招呼。
　　不过，他身后另两人可就另当别论了。
　　“少当家，不是我说，我们现在哪还有一点龙须山土匪的霸气啊！”小花一脸憋屈地说。
　　“是啊是啊！”龙二彪随即附和。“隔壁山头的王大麻子问我最近跟着您都干嘛了，我都没好意思说！”
　　苏少杰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发出“咯咯”声，身后俩人就麻溜地拧灯泡去了。
　　这天，一行三人又来学校。
　　苏少杰吩咐完小花和龙二彪要做的活后，一个人在校园闲逛。正值上课期间，校园内处处是琅琅书声。
　　苏少杰找到了殷瑛上课的那间教室，双手抱臂，倚在后门口偷看。殷瑛手执竹鞭，认真严谨地指着黑板上的字，带着底下的一帮孩子念着，但看向孩子时，眼神又是温柔和蔼。似是心灵感应般，二人同时看到了对方，相互微微一笑。
　　殷瑛趁着孩子默写单词的功夫，溜出了教室。
　　“喂!等久了吗？我再一刻钟就下课了！”殷瑛显然很高兴苏少杰的到来。
　　“没没！你赶紧进去吧，我一人随处逛逛就好了！”苏少杰做着相送的动作，笑着说。
　　“那------我进去了。”殷瑛走至门口，又笑吟吟地挥了挥手。
　　苏少杰也挥手道别，只是太用力，打翻了一旁窗口的花盆，辛亏眼疾手快，赶忙扶正。
　　苏少杰拿着随手摘来的柳枝，抽打着地上的小草，无聊地在校园晃荡。一间教室门口，里头传来一女老师的声音：“这是苏州的苏，一起念，苏------”随后，响起了孩子稚嫩的声音。
　　苏少杰饶有兴致地走近教室，看着黑板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字，方方正正，煞是好看。他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的汉字是他的姓，但可笑的是他却不认识，活了十八年，认得的字连一只手都可数得过来，连底下那帮孩子都不如。他摇着头苦笑，静静地听完了这节课。
　　殷瑛下课后，去了荡秋千处找到了苏少杰。自从上次，二人在这荡秋千后，这地儿便成了他们相约的老地方。
　　殷瑛远远地见苏少杰蹲在地上，拿着枝条，在涂涂画画些什么，便悄悄上前。
　　“在干什么？”殷瑛突然出声，吓得苏少杰连忙用脚涂掉了刚才写的东西，然后不自然地转过身来，支支吾吾地说：“下，下课了啊。”
　　殷瑛瞥见了地上还残留的痕迹，像是个字，再细看，好像是半个苏字，心下了然，并未点破。
　　“嗯！太阳挺猛的，去办公室坐坐吧！”
　　二人来至办公室，适逢里面的老师都准备要上下一节课，所以笑着打过招呼后，就走了。转眼，办公室只剩下苏、殷二人。
　　“呐！擦擦汗吧！”殷瑛递了块干净的手绢到苏少杰跟前。
　　“嘿嘿！这么干净的手绢被我擦，那就糟蹋了！”苏少杰推开了眼前的手绢，自己拿袖子抹了把脸。
　　“你这人！”殷瑛一声埋怨，将手绢甩在了桌上。
　　苏少杰笑着拿过手绢，细细看了番，白色底子，在角上绣了个瑛字，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说：“擦，我是不舍得，这么好的手绢当然要藏着了！送我了昂！”
　　“随你！”殷瑛面上微嗔，但嘴角却禁不住地上扬。
　　殷瑛批改着作业，苏少杰在一旁轻手轻脚地翻着她桌子上的书，皱着眉头，神情认真。
　　殷瑛抬看头了一眼，又低头批作业，开口道：“苏少杰，我教你认字吧！”
　　苏少杰翻书的手停了停，随即合上，无所谓地说：“我就是个土匪，是个大老粗，认字那是你们文化人的事！”
　　“你！”殷瑛扔下了手中的笔，面色微愠。“你怎么老是这样妄自菲薄！”
　　“哎，你别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我不懂。”苏少杰将笔塞回殷瑛的手中，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看，这就是你我的差距，我连你骂我都听不懂，嘿嘿！”
　　“苏少杰，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想学识字，我是真的想帮你！”殷瑛放下笔，诚恳地说道。
　　“你真不是嫌弃我？”苏少杰抬头望向殷瑛，不太敢相信。
　　“我若嫌你，还要教你？理你吗？”殷瑛瞪了眼苏少杰。
　　“那，那我们什么时候认字？”苏少杰激动地凑到殷瑛跟前，低头哈腰问道。
　　“我白天都有课，我们就每天晚上学认字吧！”殷瑛边说边拿过桌上的茶杯，想喝却发现没水了。
　　“我给你倒！”苏少杰讨好地说。倒了满满一杯水，递至她跟前，拍着胸脯说：“以后，你随叫，我随到！”
　　只是，殷瑛怎么都想不到苏少杰最想学的是那四个字！
　　“我先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吧！”殷瑛说着在纸上写下了‘苏少杰’三字。
　　“不不！你先教我那四个字！”苏少杰一脸认真。
　　“哪四个字？”殷瑛诧异。
　　“就是，就是我第一次来学校找你时，那个胖胖的女老师说的那四个字，说完后，你们都笑了，我不懂，也跟着笑，你还怪我，我一直记着呢！”苏少杰噘着嘴，倔强又委屈地看着殷瑛。
　　殷瑛心下了然，避过苏少杰的目光，低头在纸上画着圈圈，嘟囔着：“我那不是怪你，你干嘛这么小气还记着。”
　　“我不管！反正我想学那四个字！叫什么间......谍来着？”
　　“那四个字叫‘鹣鹣鲽鲽’，写起来有些复杂。”殷瑛无奈地在纸上写了一遍。
　　苏少杰抓着笔，用力地写着，写一笔，破一洞，殷瑛实在看不用下去了，提醒道：“你这握笔姿势不对，别抓这么紧，你看要这么握。”
　　苏少杰看了眼殷瑛握笔的手，手如柔荑，纤细嫩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暴起，不由地说：“你手真好看！”
　　“认真学！”
　　“哎呦！”苏少杰挨了记毛栗子，吃痛地摸了摸脑袋，却禁不住笑了。
　　“要这样握！”殷瑛摇了下头，开始手把手地教。
　　苏少杰任由殷瑛带着自己的手写字，感受着手背上的温润细滑，于是跟她的手越贴越紧，而握笔越来越松，“吧嗒！”一声，笔滑落了。
　　“哎呦！”苏少杰又吃了一记毛栗子。
　　好久，苏少杰才写完。“这字什么意思？”他小心地吹了吹纸上的字，颇为得意。
　　“鹣，指传说中的比翼鸟，鲽，指比目鱼，合在一起呢，是比喻夫妻相亲相爱。”殷瑛面色绯红，却语气如常。
　　苏少杰点点头，虚心受教。
　　“啊！”他突然大叫一声。“原来那个女老师是说咱俩夫妻恩爱？”
　　“傻瓜，现在知道了吧！当初还跟别人乐呵呢！”殷瑛说着戳了一下他脑袋。
　　这时，柳茵刚好回办公室，见着了这一幕，打趣道：“呦！这不是红、袖、添香嘛！”说完就溜，只剩办公室那两人愣在那里。
　　苏少杰立马转头看着殷瑛，一脸好奇地问：“什么叫红、袖、添香？”
　　殷瑛抿着嘴，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一扔笔，怨气道：“不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