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离歌》文栖

2、见义勇为的陌生人

　　我曾把这场偶遇定义为一部不期而至的偶像剧。待我知道真相，才发现原来是一部环环相扣的谍战剧。原来颜小伟早看上我了，至于早到什么时候不得而知。最起码他跟我告白时，除了对我的星座、脾气、生活规律、饮食口味等了如指掌。还已顺利在我宿舍里安插了一名卧底——我的社长宋可可。在麻辣烫、雪糕、肉夹馍、电影票等糖衣炮弹等攻击下，宋可可不顾底线地一次次出卖着与我相关的情报，当然也包括了那晚的行踪。所以被我成功策反后，她又继续不顾底线地出卖了颜小伟。于是我顺利得知颜小伟背后竟然有个由三名室友组成的“追女军师团”，从颜小伟送伞的时机、表情、猛然转身跑入大雨中的弧度都是狗头军事团计划方案中的一套规定动作，我顿时对这个雨夜里发生的一切感到索然无味。

　　其实即便颜小伟的爱情策略不这么老套，他依然没有任何胜算。因为他的“女神”心里早有了自己的“男神”——我的高中班长沈佳浩。《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 “我爱的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如果你一开始就遇见过世界上最好的男孩，你就会切身体会到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真正精髓。在我看来，如果沈佳浩是天空展翅翱翔的雄鹰，颜小伟就是尘土里匍匐前进的小蚂蚁。如果沈佳浩是大海里自由嬉水的骄傲飞鱼，颜小伟就是沙滩上苟延残喘的八爪鱼。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我都没有理由爱上后者。

　　唯一令我意外的是颜小伟竟然坚持了很多年，从礼貌的回应到逐渐的冷漠，我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就连最后离开重庆，我也毅然拒绝了他送我的请求。我知道这些年来，他为我做了太多，而我连一句温暖的话都没有留过给他。

　　我对不起他，但我从未后悔。

　　窗外夜色温柔，灯火闪烁，月亮清冷地挂在天边。列车摩擦轨道发出规律的碰响，恍若异乡人的心跳。同样前进的方向，有人是离开，有人却是归途。此次南下，对我而言意义非同寻常。因为我终于要启程去寻找我的初恋。沈佳浩这个名字，承载了我高中三年酸涩的回忆、大学四年孤独的想念，我已没有耐心让它继续占据我漫长的未来。我决定要去找他。千山万水还是茫茫人海都没有关系。特别是当我得知沈佳浩和苏菲都在H市，就更加坚定了决心。

　　火车停靠后，我取下行李随着人流艰难移动。一出站台，夏日的烈焰和拥挤的人群立刻如潮水般把我包裹起来。我刚抬起手来擦汗，一个穿花衬衣的男子忽然拉扯了一下我的袖子。我厌恶地想要躲避，身体右侧又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早闻广州火车站龙蛇混杂，心说此地不宜久留。我快速整理了一下衣服，握紧行李决定早点离开。

　　一个身影忽然窜上来，空气里响起一声怒喝：“站住！！！把钱包还给她！！！”
　　我下意识摸了下裤袋里的钱包，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不翼而飞。一抬头，“小白兔”有力的大手正紧紧拽住我身边一个运动装打扮的青年男子。我怒从心头起，冲上前用力推了男子一把“死小偷，不要脸！快把包还给我！”

　　男子被我推得一趔趄，表情却无所谓地带着一丝嘲弄。他挑衅地把钱包扔到地上，笑嘻嘻地看着我跑上前捡起来。我压着火气正盘算怎么把这个无耻之徒扭送到警卫室，却发现刚才那名穿花衬衣的男子正伙同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悄然朝我们靠拢。毕竟是公众场合，对方虽不敢太嚣张，但这样的阵势换做其它人恐怕都会识趣地就此作罢。“小白兔”却不依不饶地拉着偷包男子要往警卫室走。偷包男子大概没料到会遇上这么一头犟驴，一改戏谑的表情，嗖的一下从袋子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来。

　　炎炎烈日下，匕首刀锋寒光逼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白兔”脸色刷白，他的手松了松，眼神转向了我。就在他准备将我拉开之际，我的反应却比他想象的要激烈得多。

　　那一天，在气温38°的广州火车站广场上，许多人共同见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一个扎着马尾，穿着粉色米奇T恤的女孩大叫一声，像只陀螺般飞速转身两周，狠狠纵身一跃，随着身体在空中轻轻一颤，便狠狠朝着面前的男人头部飞起一个大幅度的旋风踢，男子应声倒地。但还等不及众人叫好，女孩也呈自由落体状摔倒在地，以一个恶狗扑屎的猥琐姿势。

　　由于动静太大，开始有警察往我们这边跑，拾刀的，搀扶的，抓贼的，人越聚越多，男子的几名同伙也在人群围拢的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天谢地，总算是安全了。我欣慰地抱着我的钱包，头发散乱，满嘴鼻血。
　　“小白兔”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我则故作冷静地朝她笑笑，
　　我理解他眼中的意外，作为一名被害人，我的表现实在有点太拉风了。

　　我们一起在警卫室做完笔录，我才知道他的真名叫王云舟。我西政的校友，2009级侦查系毕业生，坐这趟车是来H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报道的。很让我惊讶的是他居然只比我大了两岁，看外表我还以为有三十了呢。
　　“你两只鼻孔都用纸巾塞得这么严实，还能出气吗？”王云舟看着皮青脸肿的我。
　　“没问题”我弯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群人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你去哪里？我送你上车。”
　　“去H市日报做实习记者。和你同行。”
　　就这样，在充满岭南风情的粤语小调里，我怀着愉快的心情和王云舟一起踏上了开往H市的大巴。我曾无数次设想过踏上这片土地的情形。没想到还未到H市，我的新篇章，就来得这么轰轰烈烈。

　　到H市大约是1个半小时的车程，因为有人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经过和王云舟的交谈，我得知他的父母都是农民，大学考了两次才考上，毕业后想继续读研，但家境太贫寒，只能迫切选择本校最容易就业的职业——警察。

　　我对王云舟的处境有了些同情。上学时我们身边随处可见这样的同学，每天认真计算着一日三餐的伙食费，热衷四处打听家教翻译这样的兼职，背负着家人的殷切期望和沉重的助学贷款，日以继夜钻在书本里只为能拿到每学期期末的奖学金……这样的人大多谦虚恭敬，绝不轻易与任何人发生冲突，但也容易把自己包裹得很深，极难真正走进他们的内心。

　　下车后，王云舟与我道别。我准备跟他留个联系方式，可他没有手机。也许是火车站前他的见义勇为让我心存感激，也许是他信守承诺把我送到终点让我心生敬意。总之我对这个男孩的印象很好。我从包里拿出纸和笔，一板一眼地写下自己的电话“我把手机号码留给你。等你安顿好了，记得联络我。””

　　王云舟将纸条放在衣兜里，用力将随身的背包甩上肩头，便朝着远处的公交车站跑去。只是眨眼功夫，他就消失在灰色的人流里。

　　还会再见吗？
　　我会期待再见的。
　　祝福你。我心中善良勇敢的年轻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