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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然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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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脸红了。我看清楚了的,虽然是生气,但脸上那一抹红色,是在害羞。我低着头,心里暗暗地,有些开心。
九月的开端总是伴着时时吹来的初秋的凉风,还有阴晴不定的天公的脸。在十一月之前,每次下雨的时候,我会在图书馆呆到网球部的室内训练结束,在教学楼下面等着永远不会带伞的切原。
我再也没有去看过他的比赛。既然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状态,那就不要看见比较好。但是在后来,那年十一月的学生网球运动员的合宿之前,我曾在一天打扫卫生倒垃圾时,听到隔着一片树林和一层铁丝后面夸张的叫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过去,偷看了正在练习的切原。那时候的他并不是前一次我看到的那种双眼充血的失控状态。
“哟,你是那次的……看赤也练习?怎么不进去?”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
我望着那位银白色头发的前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下头嘀咕了一声“学长好”。
“呀,看来是我弄错了。”
“唉?”
抬头,便见他的眼睛扫了一下我手上的垃圾篓。
“打扰。你快去做卫生吧。”他说着,挥了挥手,朝着右面的铁门走去了。
“学长……”我心里一直在挣扎,从来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去问出口的话,竟然一下子有冒出来的冲动,而嘴唇已经不听使唤地开口了。
“嗯?”他回过头来:“什么事?”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关于切原……同学。”我犹豫了一下,才只用了“同学”的称呼。我指了指眼睛:“为什么……”便觉得问得不太着重点,有些难以继续下去了。
“啊,你说赤也那家伙那副摸样。”他撇撇眉,似笑非笑地道:“不太清楚哦。噗哩。”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笑道:“那小子,实在还不够成熟。”
他远走的背影一直留在我心里,连同那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语。过了很久,我也不愿意去想那些回忆,但,它却又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这大概就是那种不知滋味的感觉,我居然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体会到。
如果我问切原,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他不会说是“网球”,而是“电子游戏”,给一分钟的思考时间,他大概会说“还有网球”。这些东西,在我眼里只觉得很虚幻、不真实到难以接近,那些简单纯粹的愉快。
但是他不会说是“父亲”、“母亲”或是“姐姐”,这大概就是“那小子,实在还不够成熟”的意思吧。所以我,才会有些讨厌他吧。从最开始只是并非故意地让我出了洋相,到后来,他的一根筋,却又捉摸不透……还是说,是我的心情捉摸不透而已?我厌恶的,还是自己这种心情吗?
在十一月之后,他去了网球集训的合宿。一直到快要过年,第二学期结束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吞吞吐吐地叫我一起去神社。我想到他这两月人影都不见一个,便酸腐地损了他两句,最后还是答应了。
那一年明治神宫的火烛很漂亮,如果在零点的钟声敲响时还根本没有看到那个人的那种烦躁的心情之外,我想那一年的新年会很完美。知道烟火放到一半的时候,我在人群中忽然被人拉到手,即使隔着暖和的浴衣和厚厚的外套,还是清楚感觉到那只手的力道。
“喏。”他举起一只袋子,在璀璨的夜空下,还是能看到脸颊的微红。
“这是什么?”我接过袋子,用调侃的眼光望着他,正想要拆开,又放下了,笑道:“我回去再看。”
“唉?”他怔愣了一下,还是揉着依旧乱蓬蓬的海藻似的头发笑了。
我摸出包里的帽子,轻轻垫脚按在他头上:“冻死你真是活该。”
看来他知道,不管是怎么知道的,他总归是知道的——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在新年的流光璀璨里,我永远都忘不掉的一些回忆,开始渐渐地绽放了。
“那是什么?”他指了指右边的天空,我朝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块柔软的东西在我的左脸颊上碰了一下。我转过头来,只见身边的人满脸通红,侧对着我,眼睛还转悠着,嘴上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瞬间明白了,脸也烧了起来。
“回去吧。”我起身道。
“咦?”他在背后声音略微僵硬,大概是以为,我生气了吧。
我快速回过身子,轻轻拉过他的手臂,侧着脸在他左颊上印了一下,便飞快地跑开了。这样,都明白了吧。
第三学期,他大概也不会时常来学校了吧,而到了国三,就要重新分班了,依照我们的成绩,是不可能在一个班里的。
我抹掉眼角的泪痕,拿着那件我曾经在放学路上为它无数次驻足的漂亮的荷叶边的冬裙,心中无数的感伤莫名涌动上了心头。虽然我知道,买裙子绝对不可能是他自己的主意。但不管如何,我还是阴差阳错地被他送了这条裙子。
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条了。
我用脸颊挨着裙子,轻轻地蹭了蹭,柔软的感觉,便像吻一样在脸上散开,然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