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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异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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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野,英语作业能借一下吗?”前面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停下了默读,把头从国文课本里抬出来,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不。能。”他立刻有些着急的摸样:“为什么啊?你听我说,昨晚我是练习到太晚了完全没有力气去做英文作业……”我低下头,慢慢地从抽屉里摸出作业本,一个盖帽打在他头上:“白痴。”他高兴地接过作业本,埋首疾书起来。
我偷偷抬眼看了看他的背影,初春的微风拂过他的发梢,轻轻地一停一动地曳着。如果他看着我,我才不敢看他。前几天才开学,重新看见三个星期的冬假没见的他时,就觉得似乎就长高了很多,这家伙是吃了什么?还是春天来了的缘故,三月猫开始发福了吗?
自从上一次和他走了一路之后,到放假前那半个月,关系稍微缓和了一些,我很庆幸自己竟然可以交到一个可以说是半熟的朋友,这个男生脑子不够灵活,观察不够仔细,感情不够细腻,正好察觉不到我的很多敏感,在学校里跟他偶尔说笑,虽然都是他在说我在笑,虽然自那之后知道他和我放学同路,但放学后仍然各不相关地各行其是互不打扰,这种感觉不错呢。
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老死不相往来只是一句好听的古语罢了,人和人都是相互影响渗透的,怎么可能不相往来互不动情,只是要随着时间流逝生活的继续,很多道理才会被慢慢发现体会。
我和切原算得上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吧,班里的女生对于我们比较要好的事也颇为惊讶,在她们眼里,桐野千绘只是一个成绩较为优秀、模样还算清秀、不爱说话、不爱出风头的普通女生,只不过是两次换座位都“狗屎运”地坐在了切原赤也的后面。
我慢慢知道,原来她们觉得切原可爱并不只是外表,虽然那些女孩都喜欢时不时地与他调侃两句,但我很清楚,女生想要引起男生的注意,有时候是在自己都不明晰自己心思的情况下。她们都喜欢网球社的男生们,我是稍有听闻,但所知甚少,也一直不清楚切原在网球社里究竟是个啥角色,便从始至终地把他定位在小球童上。一个国一的男生,刚刚才升上国二,怎么可能在那么受女生欢迎的网球社里举足轻重呢?一个“小球童”都那么受欢迎,女生们真是无聊。
不是男女朋友竟然走那么近。听到班里的女生们这样嚼舌根时,我才惊觉到我在不知不觉间和切原走得很近。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情况,在学校里,课间的时候,几乎都是在一起,我不喜欢离开座位,他也是懒到上课睡觉下课醒来休息上了课继续睡的奇葩。我从来都对他的事情漠不关心,但他却总喜欢喋喋不休地跟我说,只要是自己认为好笑的好玩的东西,毫无遗漏地都要给我分享。刚开初的时候,我只是将他当做是为了抄我的英文作业而不断讨好我,但这样的想法即使是存在,后来也渐渐暗淡了下去。友情本来就是一种习惯,当两个人之间的所有往来话语都成了习惯,便再也拔除不掉了吧。
那年四月的时候,我第一次去看他打比赛。
在那之前,除了知道他是网球社的之外,我什么都不了解。在聊天时,才听他不经意地说起,我实际上愣住了,但面不改色,反而有点嘲弄地说他:“就你啊,吹牛吧,呵呵。”
他笑起来,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我啊,是要成为NO.1的,来立海大第一天开始,本大爷就在校门口发下誓言了!”
原来那个国一开学的时候站在校门上大声叫喊着“我要成为NO.1”的傻子就是他。我原本只是想,这人是脑子有毛病吧,在我的意识里,如果真的要去追逐自己的目标,那该是藏在心里,静静地说给自己听,忍受孤独和疼痛,承受心智筋骨的劳苦,才会涅槃、成功。那一瞬间我动摇了,正是因为那一瞬间,我的世界似乎在潜移默化地又发生着变化,朝着我未知的摸不透的方向行走。
我垂下眼去没有看他,用鼻子哼了一声:“NO.1?不信。”
他抓住我的肩膀,脸上好像有点生气,口气很冲:“那周六来看我打比赛吧!今年全国大赛的冠军,王牌一定是我!”
肩膀很疼,我瞪了他一眼,生气地说:“没!空!”他似乎是意识到了,微微地松开手,默然地看我的反应,满脸的孩子气。我瞥了他一眼,心里也是不忍:“知道了,心情好就去。”
于是比赛的时候,我很荣幸地作为一个从来没看过学校网球队比赛第一次就能做到最前排的人。
“你是……桐野……?”一个穿着网球队服的银白色头发男生站在一旁问我,语气里还有不确定,但这样问话,分明就是已经笃定了对方身份的吧。我心里觉得奇怪,但觉得没必要没事找事,就“嗯”了一声以示问好。这大概就是切原的“前辈们”之一吧。
“噗哩。”他竟然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对另一个红色头发的男生说:“赤也这家伙,说的‘每次都给英文作业抄,是个大好人’,原来是个女孩子啊。”
我只觉得耳根子都红透了,非常尴尬,竟然还有些生气,是在气什么?气他对我的定位就在“英文作业”这个范畴?还是气他在这个情况下看是根本就没把我当做是一个女生?这原本不是很好吗……心里却莫名地不是滋味。
“比赛开始了哦。”旁边的前辈对我说道,我才缓缓回过神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的比赛,却完全被吓傻了,场上的男孩和平日里傻乎乎的单细胞摸样完全是南辕北撤截然相异,一脸不可一世的放肆张扬,输掉一局后,他变得两眼发红,癫狂了一般,把对方的选手一次又一次折磨,浑身是伤结束比赛。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在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跑出网球花园的,只知道一路上不停地低着头走,丝毫不敢停下来,仿佛停下来一步,后面就会有一个恶魔追上来,用血红色的双眸杀了我。
人不可貌相,我还真以为,自己挺了解他,我原本就意识到,我们俩是异类,但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根本相斥的那种异类。
我欣赏我看不透的,却害怕我完全看不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