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传说》Doer

12、挚友

　　“历史本身已经足够让人心生悲痛，我的上帝！我很抱歉，但是亲爱的——”
　　“闭嘴，欧埃塔！不要打乱我的思绪。”
　　“学会看淡生死以及它们所带来的那种无力感，并去适应。毕竟你不是万能的。”
　　“堪称名言警句。”
　　“多谢夸奖。”
　　对于永远无法在听故事时得到戴尔德的好脸色这点，欧埃塔很是懊恼。
　　白天阴云密布的威尔斯，却在夜晚放晴了。
　　如珍珠一般的白月光滚得金碧辉煌的塞德维亚宫到处都是。
　　“她觉得我是个孩子，你也这样认为。”凯西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拥有什么？现在，终于知道了。还有她那天接下来应该会说的话：‘其次，我的这具被尘世撒满肮脏尘埃的躯体，将被岁月，蹉跎成灰，混入泥土，直到消逝。这样看来，似乎一无所有。真正陪伴我到最后的，什么都没有。’”
　　“‘换句话说，我拥有的，是虚无。’”法艾米接道，“她的笔记本上如是记录。”
　　“‘威尔斯的荒野雄狮’，这个称呼太不慎重了。”
　　“实际上我也如此认为。”
　　“你该去找你的士兵了，伯爵。”
　　“的确如此，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白月光照在凯西的眼中，使得他的眼睛变成了铁灰一般的颜色。
　　“法艾米，你是带我赶赴刑场吗？”
　　“不。”法艾米将他放下，推开门，对着一屋子的黑暗说道：“我待会儿会过来。在此之前，请呆在您的屋子里。”
　　“你们能允许我自己选择一种死去的方法吗？”
　　“不。”
　　“那可真糟糕。”
　　从外面将门锁好离开前，法艾米沉声嘱咐：“‘无论是别人在跟前或者自己单独的时候，都不要做一点卑劣的事情，最要紧的是自尊。’”
　　他说，单独的时候，不要做一点卑劣的事情……
　　最要紧的是自尊……
　　“噢，戴尔德，把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搬出来，你——”
　　“只是想要证明我比历史学家博学多才而已。”
　　“也是拔高作品的必要手段。”
　　“我也很欣赏吉米尔先生的性格。”
　　“多谢。”
　　“一定是的，一定是他杀了迪薇儿。”思伯克过激的话语恰巧被刚进门的法艾米听到，几乎毫无迟疑地，法艾米看着伤口说道：“他们的确是被同一个人杀的。”
　　“他们？是谁杀了迪薇儿，是谁杀了她？我要为她报仇！我要报仇！”
　　“思伯克！”法艾米吼道，“你已经疯了！”
　　狂躁不安的思伯克终于停下，双眼通红地盯着法艾米，拼命想要从法艾米眼中寻找些什么。
　　对视许久，他忽然跪倒在地，对着迪薇儿的尸体，抽噎不止。法艾米则攥紧了拳头，在书桌上沉闷一击。
　　“确切说来，攻占塞德维亚宫只用了不到五天时间。而参加这场战争的只有伯爵自己的亲卫军和少数教会请愿者。”
　　欧埃塔点头表示赞同：“其实军队数量可以远远大于这些，只是法艾米·布雷恩下了命令。并且原本他是打算不用教会请愿者的，后来在思伯克·海卡普特恩的提议之下才终于答应可以接纳少数。但是他提出要求，请愿者不得干涉进攻，并且与之不互相归属。”
　　“那么杀死迪薇儿并传播此消息迫使法艾米进攻塞德维亚宫的凶手可能是谁呢？”吉米尔适时问道，“被凯西王子称为恶魔的人——他一定亲眼看到了吧？”
　　“的确如此。”戴尔德故作深沉。
　　毕竟对于讲述者来说，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听众的积极回应了。
　　窗帘将月光隔在屋外，独坐于黑暗中紧握画板的手不住地颤抖，连带着画布也跟着揪紧，发颤。
　　随着清晰的脚步声愈近，那只手也抓得愈紧。
　　“咔嗒。”锁开了。
　　紧接着年代所独有的声响宛转悠扬，仿佛在用自己的历史嘲笑着当政者的悲惨下场。
　　“介意在黑暗中享用一些甜点吗？”
　　“享用？”一个声音低喃道。
　　“殿下。”
　　“你不该那样叫我。”紧抓着画板的手忽然松开了，伸过去将窗帘整个拉开。伴着沉重脚步声，那只手又回去拉下了遮在画板上的布。
　　“看看，就是这个。”
　　那是一幅几乎让所有人见到都会不住称赞的画。画上的人在月光下仿佛蒙上一层薄纱，神秘而恬静。
　　法艾米呆愣半晌，忽然问道：“为什么？”
　　“因为夏维拉。”充满童稚而无力的回答。
　　“因为这个，我第一次获得了他的微笑。也让他从此更加讨厌我的存在。这真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他轻轻笑了笑，“所以，你明白了。我那么努力，只是想要得到更多的来自他的微笑，来自于我的父亲的微笑。”
　　那声音带着隐忍的啜泣，伴随说话的语调逐步提升，渐渐转变为哭诉。
　　他面向月光，留给法艾米一个瘦弱而模糊的背影，让法艾米有一种自己与他仿佛越来越远的错觉。
　　“我不过，不过是想要摆脱他内心里那个利用联姻来继续保持拥有对卢卡斯的半个所有权的想法。却反而成了他眼中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存在。”
　　“凯西。”法艾米轻轻叫了一声。
　　那个影子微微动了动，身体慢慢归于平静。
　　“我所有的全部荣光皆是民众赋予。而一旦他们反悔，不再承认。没有了军队的护卫，那种荣耀被摘去，特权亦不复存在时，王子和诺卡特最底层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同样要为生活的艰难所迫，以至于生存都成为奢望。”
　　“而那个称号，给予时不容推拒，取走时又理所当然。自始至终都和本人无关紧要。现在，那些人重新找到了统治者，对坐在高位上如此孤独的我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个环境生活罢了。只是，那些人根本不愿在生活前加上一个‘继续’。”
　　“他们蠢笨而无情。”
　　“我甚至可以想到他们站在断头台下对着我的尸体高呼欢庆的样子。”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即将被他们迎来的新的代表是否对他们有益，除了从众的欢愉感遍及整个诺卡特。”
　　“多么愚蠢啊！”
　　法艾米看着那个站在窗前的孩子，那个像是要将所有的心事倾倒与他的孩子，那个如同与挚友诀别的孩子。
　　他所期盼的朋友，可惜现在才到。
　　“你还是比较适合和迪薇儿在一起。”
　　“什么？”法艾米收回目光，与凯西对视。
　　“真可惜，我还没有到应该拥有爱情的年纪。不过从你看来，它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法艾米并不生气，而是走过去和他一同站在窗前，笑着总结：“ 所以说，爱情，这应该随着黑暗的中世纪一同消亡的丑陋玩意儿，偏偏被每一时代歌颂，像不断经历文艺复兴一样，携带着裹尸布的臭味，经久不衰。”
　　“不错。”凯西干脆坐下，然后问道：“假如现在拥有崇高声誉的你，必须选择立刻死去或者以后渐渐默默无闻地慢慢老去，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极致的绚烂，哪怕之后早早陨落，但是比世人见证这不复的辉煌之后死去，或者更有甚者，默默地逝亡，要更好，不是吗？”
　　“真是极端的法艾米·布雷恩。”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法艾米蹲下身问道。
　　“什么？”
　　“那时候，您所欲知的？”
　　思考良久，凯西恍然：“我猜布雷恩卿会站在哪一边。而事实证明，并非所有历史遗留俱备价值，有些在鉴宝者看来，除了破旧的外表，一无所用。只是希望鉴宝者莫为奸商驱使。”
　　“奸商太笨了。”法艾米起身回道。
　　“法艾米，你是一把利剑，足以斩断一切。”
　　“是一切。”法艾米身后那个悦耳的童声强调道。
　　就要合上门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再假如你的未来一开始就被设定好了。这样的人生，你还会继续吗？”
　　“不。”
　　“可更多的人会选择继续，毕竟了如指掌要比一无所知好得多，不是吗？”
　　法艾米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

　　无论是别人在跟前或者自己单独的时候，都不要做一点卑劣的事情，最要紧的是自尊。——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