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美人如刀6 ...
-
在芳华香的浸淫下,她慢慢卸下了防备,眼皮一张一合,显然困到了极致。“睡吧。”在她完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默默催动婆娑术。碗里飞出一道青烟,直插头顶。
这便是师父说过的“因果线”。
我仔细观察这道烟雾,只见它虽是淡淡的青色,但与普通烟雾却又截然不同。烟雾稠密,不可透物。
第一次就成功了。我喜不自胜,将这烟雾一次又一次的看去,真是喜欢的不得了。我不急着伸手去抓,反而在这烟雾里穿来穿去。每穿一次,衾烟的过往便在我脑中闪烁一次。
在那青色的烟雾里,我看见一位丰神俊秀的少年郎。他身上背着一把半人高的大刀,立于天地之间,满面睥睨不屑。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对着一顶大红花轿道:“我用这刀,换你怀里的女人,如何?”
同时又看见另一风度翩翩的银袍青年,身后是一片绚烂星空,青年伸手将女子揽入怀中,亲昵耳语:“……我会娶你,做妾。”
还有数不清的画面一次闪过,我看的眼花缭乱,只能感叹这百转千回,居然缠绕了这三人的半生。就当这时,烟雾开始变淡,我大吃一惊,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因果线只会出现一炷香的时间。若我在这一炷香里没有进入幻境,那么这条因果路就会掐断。
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我定睛一看,一把“抓”住了这道烟雾。烟雾本是没有实体,但这是婆娑术的具象化之力,变成只有修炼婆娑术之人才能看见之物,才能触碰之物。
捏了捏手里的烟雾,手感不错。冰冰凉,有些像棉花糖。
拽住这道烟雾,我开始用力往外拉。拉了两下,烟雾纹丝不动,但却因为时间快到了,越发的黯淡。
我目瞪口呆。
不、不是吧?!我辛辛苦苦练了五年的婆娑术,难道要输在力气上了?
我苦练五年了婆娑术,熟读其千条定律咒语。一向挑剔的师父都夸我有悟性。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败在力气不足上面。这就如一个人精心准备了十年的科举考试,结果上了考场发现自己的笔坏了……
再次用力拽了两下,我已经急起了满头的大汗。眼看这道烟雾越来越淡,就要消散了。就在这时,头顶房梁发出响动,只见上面忽然翻下一人,轻飘飘的落在了我的身旁。那人一手按住我的肩膀,另一手抓住那道烟雾上,用力一拽。
拽出来了。
“公孙白?!”我大惊,不由得结巴了:“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回避吗?”
他的手依然拽在烟雾上,但轻飘飘的却脑袋一转,眼睛看向地板:“回避了。”
“……”
此时我没工夫和他计较。得益于他的帮助,“因”被顺利地拔了出来。此时香炉里红光大盛,最中央出现了一个漩涡。这便是通往衾烟意识的通道,这通道最多维持半分钟。来不及解释,我牟足了劲儿一脚踹向公孙白的屁股,将他踹了进去,然后紧接着自己也跳了进去。
待烟雾散去,屋中已经无人。只有一个昏睡的女子,眼角挂着泪。
当年,师父为我选择傍身之术的时候,费了很多的脑筋。
他是半仙,会的咒术不在少数。但寻常咒术都需要天赋,一般人练不成功。好不容易有速成的,但又容易反噬。最后他思来想去,选中了婆娑术。他告诉我,这术比较简单,又没有副作用。能看见一切世间的因果,能化解一切夫妻矛盾、情侣争端、财产纠葛。以后就算我穷困潦倒,也能靠这个咒术去居委会找个调解员的工作。
前因后果,万事定论。“因”已定,不可改。果未生,尚能控。
我们进入了衾烟的“因”,不过是尘封在她脑海里的记忆罢了。
虽是记忆,于我来说却是切身体验。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大片的枯草从眼前一直蔓延到了天边。
初次施展婆娑术,颇有些不熟。通过烟雾进入幻境,但如何降落、以何种方式降落我却从来没想过。譬如现在,我和公孙白正以一个潇洒的姿势从天而降。其实公孙白是会功夫的,什么轻功无影腿应当是信手拈来——可是偏偏、偏偏他是被我一脚踹进来的。
然后又十分的不讨巧,又被我以泰山压顶之势压在身下,脑袋一头扎进了稻草堆里。
咳咳,脸朝下。根根稻草扎脑门,活人变了刺猬。
“你——”他气急,怒目圆睁,正要说话又被我一把按住了脑袋,直接埋进了土里。
“嘘,不要说话,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但现在不要问——这里是幻境,你知道什么是幻境吧?不知道也没关系,那不是尔等凡人能懂的。你只要明白,要是你一不小心嚎了一嗓子,把幻境弄崩溃了怎么办?那到时候咱们就都嗝屁了。”幻境当然不会这么脆弱,主要是怕他找我报仇,先下手为强,吓一吓。
他的脑袋在泥里埋了一下,糊的鼻子眼睛上全是泥,好不容易抬起头,瓮声瓮气道:“这里不是因果的幻境吗?一般来说只要宿主不崩,幻境怎么会崩?”
额,他似乎还挺了解的。
我微微有些囧,但依然强行解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宿主的确是崩溃与否的重要因素,但也与我这个幻境的掌控者有一定的关联。”
他露出好奇的表情,眉毛上的泥抖了抖:“嗯,怎么说?”
“比如说啊,你要是把我吓到了心情崩溃了怎么办?那到时候咱们都别出去了。”
“……”
前方传来声响,顺利的吸引了公孙白的注意力。
声音是从一间茅草屋里传出的。我和公孙白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却见草屋内有一位体型壮硕的成年男子,正手持藤条的抽打地上蜷缩的一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约八九岁的模样,生的极其瘦小。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藤条在空气里猎猎作响,撕出刺耳的声音。小女孩蜷缩手脚,挺起脊背,默默地承受。
她有一双黑的发亮的眼。从这双眼里,我认出了她的身份:衾烟。这是童年时期的衾烟。
男子还在抽打,手脚快如闪电,一鞭接着一鞭的撕裂衾烟的皮肉。公孙白皱眉,正欲出手阻拦,却被我挡住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境。”我解释道,“这些都是衾烟的记忆,也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不能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们只是这段记忆里的过客。”虽然如此,但这段记忆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公孙白皱眉,伸手摸了摸茅草屋,扒拉下一块木皮:“可是这些触感都是真实的。”
“这都是婆娑术的力量。”我思考如何解释,最后想了一个奇妙的比喻:“婆娑术是具象化的力量,可以具象化出一个人的记忆。但是这个具象化也是有局限性的。我给你打个比喻吧。比如我是一个画春宫图的画师,你让我给你画你的梦中情人,是一个前凸后翘丰乳肥臀的美人。我把她画出来了,栩栩如生。她就在画纸上,你能看见她,摸到她,但摸到的只是纸上的东西,不是真实的人,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
“理解不了也没关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