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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峨眉山岳哥 12 ...

  •   我们跌入了一个寒冷的冬天。
      这不是重点,因为早在灼渊指明这是一个寒冬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准备,换上了鹿皮大袄,脚上还套上了棉鞋;但是,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以头朝下、倒插葱的方式,一头插进了白玉宫门前的雪人里。
      ——咻
      这么轻轻地一插,我就插进了雪人里。根据物理三定律,我插的很好,很深。脑袋完全插了进去,就剩下两条腿支棱在外面,呼哧呼哧的乱蹦着。
      而公孙白那厮,早在半空中时就发现到了不对,所以在我们降落的时候他一窜跳了起来,窜到了旁边的高枝上,手在额前搭了一个凉棚,优哉游哉道:“插的真准啊。”
      我发誓,我杀了这厮的心都有了。
      看够了我的囧相,他才抱住我的腿,将我一下子拖了出来。我一屁股跌在地上,开口就问候公孙白的祖宗。
      公孙白幽幽一抬手,指着雪人道:“你是不是还想进去?”
      “……”
      就当这时,白玉宫的门忽然一下子开了,从里面跑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那孩子穿着一身大红的袄子,上面系了一个喜庆的蝴蝶结。圆圆的脸蛋粉嘟嘟的嘴唇,最妙的便是那一双眼,灿若星子。虽是男孩,但一眼看过去,却比女孩还要娇俏。
      我一眼便认出那是灼渊。
      天空依旧在稀稀拉拉的下雪,还有些冻人,小灼渊一下子便撤掉了背后的披风,扎进雪堆里:“母妃!母妃!外面下雪了!哎,我的雪堆被谁破坏了?”
      身后走出一位神情肃穆的宫女。花白的头发,单从模样看已有四五十的年龄。面似黄花,皱纹横生。
      老宫女道:“夫人吹不得风,不能出来。”
      灼渊一撇嘴,有些不悦。
      老宫女又道:“世子开门时记得将门掩一掩,夫人吹不得风。您这是第二次了,上次就因为这样,让夫人着了风寒,将养了一个月才好。”
      毫不客气的话,几乎带着训斥的语气。灼渊却老老实实的一点头:“对不起,云嬷嬷,灼渊以后会注意的。”
      云嬷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将门一拉。灼渊独自一人在宫内玩雪。一般的宫殿都有许多宫女太监,但这白玉宫却只看见云嬷嬷一人,真是比冷宫还冷宫。
      灼渊独自一人在雪中玩了很久。手舞足蹈,用手捧起雪花以后往头上撒去,雪花偏偏飘落,打湿了衣裳和头发。他并不在意,反而将衣服兜了起来,专门去盛干净的雪花。然后用手将它们捏成一团一团,捏成了一个个的小人。
      就当这时,门开了,门内走出一位身穿白袍的瘦弱女子。不施粉黛,不整妆容,散落一片的黑发铺在身后。女子朝灼渊挥挥手。
      灼渊面容一喜,蹬蹬蹬的跑过去:“母妃!”
      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穆夫人。
      灼渊献宝似的将刚捏好的雪人送了过去:“母妃不是喜欢雪吗?可又不能见,我便把这雪捏成雪人,让云嬷嬷给您盛在青瓷盘里,让您日日都能看见。”
      穆夫人虚弱一笑,接过盘子。
      雪人被放在青瓷盘里,缓缓地融化。屋内燃着一个炭盆,炭火徐徐。雪人一点一点的变小,底下晕出一片水渍。
      灼渊蹲在瓷盘前,看着雪人一点点的变小。
      “母妃,雪人快融化了。屋里的雪人会化,屋外的雪也会化。母妃,有哪里的雪会不化的吗?”
      穆夫人翻了一下炭火,神情略带忧伤:“不化的雪,只存在于高山云顶之上。母妃便是从那里来的。那里有插入云霄的高山,山顶上终年是雪。只有站在天上的,才不会化。而这些雪,落入了人间,沾染了污泥,化了就化了,也没什么值得心疼。”
      灼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外面还有那么多雪,化了我就再找,再捏。”
      说完灼渊腾冲了出去,撞开了门,闯进了风。云嬷嬷赶紧去把门关上,可是迟了。穆夫人猝不及防被吹了个正着,狠狠地咳嗽了几声。
      自那以后,灼渊便一头扎进了雪里,每天都找不同的雪,捏不同的雪人,最后盛放在那青瓷盘里,送给穆夫人。
      无论是再好看的雪人,也熬不过一日,最终都会化为雪水。很快,冬去春来,雪化得差不多了。每日能找到的干净雪花也越来越少,但灼渊向来是一个倔性子的人,从来不会放弃。草地上找不到雪,他便爬到树梢、枝头上。用手晃动枝头,洒下簌簌一片雪。
      我寻思着果然一个人不是从小就废柴的。一个废柴也许小时候很勤奋,一个天才也有可能小时候很废柴。人之发展,难以测量。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若灼渊能拿出捏雪人这个毅力去干别的事,一定会大有作为。
      一日一日的暖了起来,老树抽芽,绿草萌发。白玉宫最后一丝雪也化掉了,整个西寒都笼罩在万紫千红里。
      灼渊很失望,他不信整个王宫里就真的找不出一丝雪花来。他还要捏雪人,还要给穆夫人捏出最精致的雪人。因为穆夫人身体孱弱,见不到雪花,只能看着这些雪人解乏。
      灼渊一日日的奔出白玉宫,在别的地方寻找尚未化掉的雪花。他的行为终于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个一心想往上爬的小太监找到了灼渊,谄媚道:“世子,雪花有什么好的,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比雪花还要好。您将这东西送给夫人,她一定喜欢。”
      小太监指的,便是冰。
      宫内常年储存了冰。不过这玩意儿精贵的很,因为保存困难。他们需要在地底挖出深窖,将冰放进去。然后到了夏天,才敲出一小块一小块,给王上和妃子做饮品,消暑祛热。
      这个时候,冬天刚过去不久,窖内的冰块还比较充足。小太监巴结灼渊,将他引去了冰窖。灼渊大喜,敲下一块来,找了一位匠人,雕成了冰雕。灼渊带着这块冰雕满心欢喜的赶回了白玉宫。
      宫内只有穆夫人一人。云嬷嬷家中有亲人过世,她赶回去办丧事了。现在宫内只剩下穆夫人一人。灼渊将冰雕捧在掌心,如同捧着一块无价之宝。打开房门,却发现穆夫人正在咳嗽。
      一块手绢放在唇边,咳得斑斑血迹。
      “母妃,您看。”灼渊欣喜的表情。
      穆夫人正咳嗽,没有搭理他。
      “您看啊!我亲自给您雕的冰雕。像不像您?您看看啊——再不看,冰雕就化掉了!”
      穆夫人咳得说不出话。
      灼渊失望极了,将冰雕放在磁盘内,转身离开。
      当晚,穆夫人便殁了。
      殁的原因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实在是有些粗糙。冰雕化了,变成了水。水没过了瓷盘,淌了一地。穆夫人起夜如厕的时候没有看见这水,脚一滑,便撞在了桌角上,死的十分潦草。
      等到第二日,灼渊起床去找穆夫人时,她的尸身早已硬了。而额头处被扎了一个窟窿,流了一地的鲜血,也早已凝结。
      灼渊站在鲜血里,看着眼前的母亲。
      “母妃,母妃——”他喃喃的喊着,用手去触碰穆夫人。穆夫人的身体僵直,一动不动。“母妃,母妃你醒醒啊——”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脸颊滑落,砸进鲜血里,谁也分不清谁。
      灼渊在穆夫人的尸身旁呆了整整四日。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四日不过是须臾一瞬。只看得窗外花开,屋内尸臭。根据科学研究,一个人不吃饭可以扛七天,不喝水只能扛三天。在这四日里,灼渊全靠着屋内那只茶壶续命。
      渴了,他便走过去,往嘴里倒一小口的水,然后继续走到穆夫人身旁,用自己的小手推着穆夫人的尸体:“母妃,母妃你醒醒啊,外面的花儿开了,你带渊儿出去看看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穆夫人已经僵硬的尸体。
      许多人认为,一个才六岁的孩子是不知道生死的。譬如说许多幼年时便失去了亲人的孩子,要在很久以后才知道“死”是什么,才知道亲人的离去永远不会归来。但我不这么认为,灼渊显然与他们是不同的。首先,他是世子,自小便读书识字,文化水平比一般人高出一大截;接着,那便是他完全有出入的自由。白玉宫内虽然无人,但走出白玉宫,穿过御花园便是满堂的宫女和太监,他完全可以呼喊。而不是一个人傻愣愣的待在这里,同一句尸身喃喃自语。
      我怀疑他是想饿死自己。我这个怀疑完全是有理由的,因为到了第四日,屋内的茶壶已经喝光了,但他的房内还有水,更别说外面的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他完全可以出去打水,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将茶壶一丢,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穆夫人的怀中:“母妃,你要回高山云顶之上了吗?那里有不化的雪,有展翅的鹰。母妃说过,你最喜欢骑着那匹叫雪云的汗血宝马在草坪上驰骋。你会拉弓、射箭,一箭射穿两只兔子……母妃,你回去了吗?你等等,等等灼渊,灼渊也要跟你来了……”说着,灼渊闭上了眼,干裂的嘴唇裂出一条条细细的口子。
      此时是黄昏,窗外的斜阳缓缓地映射进来,一步一步的挪着。每当人死的时候,都是这样一个日落西山的傍晚,伴随着哀怨的斜阳。人就是在这样悲凉的环境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可是,那是一般人的死法。灼渊不同,他是世子,他才六岁,是初升的朝阳,不是落幕的斜阳。
      门轰的一声被推开了,是许久未见的云嬷嬷。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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