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 of the other shore》也不乱

4、往昔

　　此时，三人已经抵达了小岛。岛上处处皆是由火山熔岩形成的，滚滚热浪袭来，冷热骤然交替产生的酥麻感，让三个人无法抑制的战栗。
　　三人又变的一言不发，一直只顾着赶路。一路没遇到什么险阻，但每个人的心都丝毫不敢松懈。很快地，他们见到了一个金色的宫殿。宫殿四周围绕着整整一圈的火焰，好像有灵性似的，在热风中变幻莫测的摇摆着，阻碍了他们的道路。
　　看着四周燃烧的熊熊烈焰，拜尼菲特的眼神充满了空洞，像是陷入了悲伤的回忆而无法自拔。以致在维恩里和奎尔两人寻找方法通过的时候，他只是注视着火光，一动不动。
　　拜尼菲特此刻正处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他推开了一扇富丽堂皇的大门，入目的是幸福的一家——幼时的他和慈爱的父母正为他庆祝十二岁的生日。而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幸福的过往。
　　“来，小拜尼菲特~快来吹蜡烛许愿吧！上帝会保佑你的，我亲爱的小天使~”拜尼菲特美丽的母亲正牵着他的手来到了香甜的蛋糕旁。
　　“妈妈，我自己来~”拜尼菲特暗暗的扶住了母亲，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双眼，开始虔诚的许愿。
　　橙红色的烛光照在拜尼菲特粉白的脸上，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清晰可见，光影勾勒出的他侧脸完美的轮廓，宣告着自己已经告别了童稚，逐渐成长为了一个少年。
　　一直在一旁静默不语的父亲注视着令他骄傲的儿子，悄悄地把这一幕印在了一个男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突然，外面变得嘈杂起来。数百名民众聚众来到了拜尼菲特家门外，随之而来的还有警察。
　　一个人指着正被父母护在中央的小拜尼菲特，恶狠狠地嘶吼道：“是他！就是他杀死了布鲁卡！我可怜的小布鲁卡！”
　　那人刚说完，随之很多人也跟着附和着，整个院子就好像一锅将要溢出的沸水，而此时迸溅出的滚烫水花，已经让拜尼菲特一家人感到无法招架。
　　警车的，红的蓝的灯，在不停地闪烁着，刺痛了小拜尼菲特的双眼，不过他紧紧地握住了爸爸妈妈温暖的手，意志坚强的面对着。
　　这时，从警车上下来两名警察，他们径直来到拜尼菲特一家人面前。
　　一名警察说：“有人举报你家儿子杀害了布鲁卡赫雷斯，相关证据也表明，拜尼菲特威廉姆斯有杀害布鲁卡的嫌疑，警方决定带他回警局审讯……”
　　后面都发生了什么，拜尼菲特把它们统统遗忘了。可有些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那一幕清晰的烙印在了拜尼菲特的心里：父亲温柔慈爱的面具仿佛一下子坠落了下来，砸在了白亮亮的地砖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就好像小拜尼菲特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看见父亲躲闪一般迅速松开了紧握住的自己的手，眼神变得陌生起来，之后将头转向警察，冷冰冰的说：“快把这恶魔带走，我和菲琼斯（拜尼菲特的母亲）已经忍耐了好久……”
　　震惊中拜尼菲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在被两名警察拖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母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亲温暖的手已经脱离，此刻她正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见拜尼菲特看她，她无情的扭过头去，仿佛不在认识他。
　　拜尼菲特尽力让自己的眼眶保持干燥，因为他害怕，泪水会遮挡住他的视线，让他不能看清楚爸爸妈妈的神情。不过很快，他就被拽上了警车，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要逃，可身体小小的他被警察们毫不费力的制服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杀人，自己是被父亲生意上的敌人冤枉的。想必冤枉他的人一定是恨极了父亲，想以此来报复他。可是父亲并没有保护他，恐怕是想要用他来顶罪，然后万事大吉。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真想仰天长啸：老天爷，瞧瞧吧！瞧瞧吧！这样的我怎么能不恨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论拜尼菲特如何据理力争的为自己辩护，终究还是被定了罪。
　　行刑日就在下个星期一，由于他还是未成年人，行刑前一天，也就是礼拜日，必须回家看望父母，之后去到教堂，向上帝忏悔。在那之前，他被和其他犯人关在了一起，在冗长的拘留期里，父母一次也没有看望过他。
　　他想了很久，最终做了一个决定——死之前，一定要报仇。
　　于是他靠武力驯服了同牢的人，叫他们利用来看望他们的亲人为自己筹备大量的酒、油之类的东西。
　　礼拜日终于到了，拜尼菲特没有同其他犯人那样百感交集，他暗暗藏起了准备已久的东西，在心底找寻着报仇雪恨的快感，可是一无所获。但是一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夜晚的情形，他便如遭受到灼烧一般痛苦。
　　他想着：爸爸妈妈一定对他失望了吧，上帝也一定对他失望了吧，如果他将他们、将一切都毁灭掉了，他们是不是就能在天堂里一直把小拜尼菲特当作好孩子了？是的，吧。
　　爸爸妈妈，拜尼菲特是好孩子么？——拜尼菲特在自己心底问询，傻傻的以为别人能听见并回答。
　　没有人回答他。
　　爸爸妈妈，拜尼菲特真的做了坏事么？——他仍是不甘心的问，脸上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布满了泪水。
　　没等到所谓的回答，警察扯着他的脏袖子，把他弄到了家门前。
　　他缓缓地推开门，偌大的厅堂里没有一个人，他一步一步的迈上高贵的台阶，才发觉自己早已不是大烟草商亨利威廉姆斯的儿子，威廉姆斯家的大少爷。地毯红的像他心头的鲜血在淌，墙壁上的花纹让拜尼菲特看得头痛，高高的屋顶上孤独的水晶烛台静默着……空荡荡的四周，没有人来迎接他。
　　拜尼菲特突然疯了似的，拼了命的上楼、下楼，推开了每一个房间的房门——
　　一个活着的东西也没有。
　　他听见，屋子里传来了自己的狂笑声，接着，他将那准备了好久的东西取了出来，一甩手，就丢进了燃烧的火炉里。
　　拜尼菲特用手塞着耳朵，跪在地上，四个警察冲了进来，一齐把他抬了出去。
　　回望，自己曾经最幸福的家，此时正被艳丽的火舌所撕咬、吞噬着，成群结队的乌鸦在屋顶上盘旋着，和正冒出来的滚滚黑烟融为了一体，仿佛死神的巨大袖子，把小拜尼菲特的过往、他梦幻般的的童年以及他对父母的爱，一并裹挟走了……但并非剩下个一干二净——还残留下的，是一块黑色的，经炙烤过的伤疤，还有心灵深处的废墟……高墙碧瓦马上便要葬身于一片火海之中，是多么的壮丽，震撼的……让拜尼菲特永世难忘。
　　——一切都是个笑话，拜尼菲特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后来，因为新一任女王的上任，他没有被枪决，而是又被关了起来，过了整整十年的牢狱生活。在这十年里，从未有一个亲人、朋友来看过他。
　　十年后，早已变成野兽的他被放了出来，不敢回到自己的家，坐船来到了一个海边的小镇。
　　……
　　拜尼菲特注视着龙的宫殿前的熊熊火光，流出了眼泪。
　　维恩里和奎尔想了很多办法，却无论如何都过不去那道炙热的火之围墙。
　　忽然，龙沉重的声音在整个岛屿上响起：“三名勇士，如果不用智慧，你们是不可能越过这火海的！”
　　“有什么方法？”维恩里试探道。
　　龙问：“你们中最怕火的一个是谁？”
　　奎尔笑道：“最怕火？呵呵，我们都是勇士，怎么可能会怕火？！”
　　正当维恩里猜测龙的意图时，拜尼菲特狠狠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用手死死按住心口，仿佛以为这样，就能遮住了，心底的满目疮痍。
　　拜尼菲特上前一步，朗声应道：“我！”
　　“敢于承认缺点的人类，看来你就是那个智慧与勇敢并存的人了，”龙的声音来来去去，在拜尼菲特耳畔徘徊着，无情的鞭笞着他对往昔的自己悔恨交织的心，“人类，你可愿接受考验？”
　　“我愿意！”
　　随后，龙将拜尼菲特带入了一个幻境。
　　维恩里和奎尔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能看见幻境里的一切，但是却丝毫不能插手。
　　此时的拜尼菲特正被两名警察弄下了警车，他认出，这日便是那个时常令他午夜梦回的礼拜日。
　　他的身体不受他控制的推开了大门，可大门中有着迎接他归来的父母。
　　他的母亲温柔的将他拥入怀中，像小时候一样搂着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乱，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是不会被枪决的。
　　他贪恋着这份只存在于记忆中温暖，忘却了真实与虚幻，也忘记了不受掌控的身体。
　　与母亲的呵护不同，父亲气势汹汹的命令母亲松了手，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儿子的眼睛。
　　拜尼菲特从父亲眼中看到了此时自己的神情——傲慢的、叛逆的、甚至带有仇恨的。
　　可他的心里并不是这份感受，他不受控制的从身上取出了那个能摧毁整座房子的蓄满了仇恨的罐子，向不远处的火炉里扔去。
　　拜尼菲特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克制住自己，可说时迟、那时快，罐子已经脱手了。
　　他多想冲母亲嘶吼：快躲开！可是无济于事，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正扭曲在一起，仿佛是在笑，在享受着报仇的成功。
　　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炉子炸裂了开来，离炉子最近的母亲已经倒在了地上，看不清状况。看到父亲已经疯狂的向他跑来，拜尼菲特心下苦笑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好儿子，自已养了十二年的好儿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他此刻一定恨透了这个名叫拜尼菲特的恶魔！”
　　火海迅速蔓延开来，火蛇缠上了父亲的腿，拜尼菲特正拼命地夺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父亲因剧痛而发出的哀嚎几乎要让他的灵魂跳出这具不听话的躯壳。
　　父亲！父亲！父亲！
　　拜尼菲特一直叫喊着，可他一直听不见自己叫出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
　　拜尼菲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终于使身体滚进了烈火，在火焰中，他感觉到了灼痛，他借着自己对身体有了些感知，驱使着手臂向父亲伸去，他抓住了父亲的衣袖，接着用整个身子把父亲推出了火海，他看到警察们将他的父亲救了出去，终于放了心。
　　火舌舔着他的身躯，他却感觉到灵魂被一片温暖烘烤着，心灵深处，他曾以为，永难消融的积雪，在一点点的化为甘露……他的荒野变成了森林，他的废墟变成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