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 of the other shore》也不乱

2、梦想

　　春日的早晨总是这样令人愉悦——早点的香气馋得你怎么也懒惰不起来，痒痒的暖阳却叫你生出些困意。
　　如往常一样，被镇上人称作“永远的送奶工”的维恩里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可今天的镇上，有点儿不寻常。
　　人们都围在一起，看着镇上的告示牌议论纷纷——维恩里瞟了一眼，看清了牌上的大概：
　　为众人所熟知的混混奎尔在梦中受神的指示，要征集英雄前往深谷，封印恶龙保卫小镇……
　　人们大都露出丝毫不信的表情，在他们心目中，一个七年来一直寄居在镇上的，已将近36岁的，成天幻想自己能成为世界第一预言家的酒鬼混混，永远不可能做出什么靠谱的事儿。
　　可维恩里却有点儿希望这是真的。
　　忽然人声不再杂乱，那个一直靠众人施舍度日的混混奎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人群中央，他正高举着一个银质的十字架，大声的说着什么：“看到这个了么？我手中拿着的。这是梦中的神交给我的。他对我说，小镇外的一个山谷里有一条被封印的恶龙，经过了上万年，封印已经松动，很快，恶龙就会重新出来向我们复仇，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的小镇……神告诉我，只要把这十字架插入龙的心脏，龙就会再次被封印。”
　　维恩里清晰的感到，自己心潮涌动。
　　镇上的人都称，他是一个毫无理想的人，成天只知道送奶，有点儿报酬就心满意足。
　　可只有维恩里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是有梦想的，自幼年起，到如今的28岁，他一直都很想成为一个英雄，保卫镇上的大家。可是，这个梦想在这个安逸的小镇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无论他多么渴望，也都不过是他的个人幻想罢了，别人也不曾知晓。
　　见有些人开始相信他，混混奎尔又继续说了起来：“我觉得，维恩里，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人们的议论声又多了起来。
　　“奎尔果然不靠谱，竟然觉得维恩里能当英雄！”
　　“哦，天哪！这两个人真是有趣；一个成天幻想，一个什么都不想……”
　　“……”
　　维恩里看了一眼奎尔，什么也没说。他不希望等他确信自己有机会实现梦想的时候，又发现一切并不是真的。
　　后来又不知奎尔自顾自地说了些什么，人们无趣的纷纷散了。
　　维恩里推着装满干净空瓶的木车，在一阵叮叮当当中，灵巧的绕过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朝不远的牧场走去。
　　渐渐地，远离了喧嚣，维恩里把木车停在牧场小径旁，一屁股坐在嫩草地上，从口袋里掏出还热着的早餐蒸饼，边吃边等待着牧场主把奶牛给弄醒，好让他装奶。
　　维恩里很快就吃完了，一仰头便躺了下去，看着碧蓝碧蓝的天发起了呆。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只傻傻的牧羊犬——有份活计能让你吃饱喝足，就不再奢望其他了。
　　维恩里放粗了声音，假装成一名老者，语重心长的对自己说：“年轻人，有机会就要争取，只有敢于拼搏的人才有实现梦想的希望。”
　　……
　　一天的工作迎来了尾声，勤劳的送奶工维恩里，正赶去给最后一家送奶。
　　“在夕阳里，在麦田边，在奶香中，维恩里背着一个空箱子，手里提着一瓶奶，惬意的快要飞上了天……”维恩里边走边胡乱哼唱着自己编的曲子。
　　可是他唱着唱着声音弱了下来，脚步也不知不觉停下了，因为他瞧见了一个大风车，竖在一个和他的那座差不多大的小房子旁，也许它摇摇晃晃的样子看起来很滑稽，但维恩里却是格外的喜欢。
　　“喂！小子！你也喜欢风车么？”
　　一个嚣张的声音从小屋窗子里传了出来，听着声音便知道说话人很是年轻，与称呼维恩里“小子”形成了强烈的违和感。
　　维恩里没理他，只顾着看那风车。
　　风车是三叶的，纯白色，就好似是从童话故事里偷来的，但细看便发现，它是纯手工的，它的制造者笨手笨脚的，也并不怎么有钱，但做得很认真——它的原材料几乎都是破旧的垃圾，外面也只是抹上一层厚厚的白油漆，这沉重的油漆很有可能在不久后龟裂，以至于坠得整个风车散了架，可他的制造者显然还没有料到这一点。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小子！”
　　那声音的源头很是沉不住气，早已气冲冲的出了屋子，站在门口朝维恩里大喊大叫。
　　维恩里这才注意到这个比自己矮了整整一头的陌生小男人，只觉得这还仅是个小男孩儿——即使他已经过了十八岁，也是这镇上唯一一个比自己还小的成年人。
　　这个男子长得又瘦小又白皙，但是一点儿也不赢弱，再配上他那一双接近金色的眼睛，像极了一个骄傲的小豹子——动不动就露出獠牙和利爪向你发威，但偏偏又小的可以。
　　维恩里敲了敲手里的牛奶瓶子，示意自己是送奶工，然后把瓶子递给他，说道：
　　“一瓶奶两枚德纳罗。”两枚德纳罗币是众所周知的公道价钱。
　　男子接过牛奶，优雅地喝了一口，维恩里看见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心里浮现起了脆弱两个字。男子喝的极慢，维恩里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没有去催这位新来到小镇上定居并第一次订奶的顾客。
　　直到慢慢地喝完，这位傲娇的男子才开了口：
　　“我没钱。”
　　“……”
　　看他的样子不像说谎，维恩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柔柔的风带着奶香直往云彩上飘，早春刚醒来的虫儿在低低的吟唱，晚霞为四周染上了瑰丽的色彩，一只羽毛明艳的小鸟儿停在了风车上，又悠闲地飞走了……
　　维恩里不怎么记得后来的事，只记住了那个傲娇的家伙才20出头儿，订奶只是为了收集牛奶瓶子来制作些小玩意儿，并不知道瓶子是重新使用的，承诺日后会还这次的奶钱……
　　维恩里用手指摩挲着这个格外新的牛奶瓶子上贴着的标签，标签上写着则为顾客的名字：拜尼菲特威廉姆斯。其实维恩里的关注点并不在那奶钱——其实他特别的佩服这个年轻男子——无论身处何方、无论条件好坏，总要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愿望——比如那风车——即使只是个孩子的玩意儿。
　　……
　　星辉就要落下，晚风里残存的奶香也被维恩里嗅的一干二净。
　　忙碌的一天就这样过去，维恩里推着收回来的空瓶到溪边清洗，这让他见到了奎尔。
　　奎尔大老远就朝他打起招呼来：“嘿！老兄！你这一辈子就打算一直送奶啦？！”
　　不等维恩里回答，奎尔继续念叨着：“我说老兄！你跟我一起去干掉那恶龙，等我们顺利凯旋，我就是第一预言家，而你就是整个镇子的英雄！”
　　维恩里只是紧盯着奎尔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奎尔被他问得突然，愣了一下，继续笑着说道：“那还能有假？当然是真的！”
　　“那好，我去。”维恩里点了点头，郑重其事，之后将洗好的一车空瓶朝自己住的地方推，只留下了一个呆住的大预言家在原地。
　　……
　　由于征集到了一名英雄，大预言家今日心情颇好，决定晚上在酒馆寄居。
　　不会做饭的拜尼菲特也在骄傲被饥饿的现实击垮的时候，不得已选择来到了酒馆这个能帮他解决晚饭的地方。虽然他没有钱，但是好心的酒馆老板看他初到镇上，便也免了他的饭钱，正让奎尔那家伙看见。
　　“嘿！我看您身份不一般那！”奎尔的眼睛盯在了拜尼菲特桌上的酒壶上。
　　拜尼菲特自是不认得他。他眼前这人，此时正一副口水快要流出来的样子，眼巴巴的瞅着他的酒。
　　这人三十多的样子，蓬头垢面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带着垃圾场的气味，四肢都健全，但就是像一直在抽筋一样，从不用点儿劲儿，软塌塌的好似一滩烂泥，全乎一个把什么都放弃了的人，也不全对，他似乎还钟爱着酒精带来的麻痹感，或许他是有什么天马行空的追求吧，拜尼菲特如是想。
　　于是，拜尼菲特做了一生中最离谱的事——和一个混混共进晚餐。
　　拜尼菲特倒了半杯酒，拿在手里：“酒鬼先生，为什么要喝酒呢？有什么想不开的？”
　　奎尔脖子伸向酒杯，大鼻头颤了颤，两眼便放起光：“没有什么……我就是爱酒。”
　　拜尼菲特摇了摇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说道：“别再装了，其实你最爱的并不是酒。”
　　奎尔常年瘫软的身子，此时竟硬是梗了起来，就像一只虫子突然听到自己能变成龙一样。
　　拜尼菲特又继续说：“我看你其实是有梦想的……”
　　“咕~~~”拜尼菲特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他昨天晚上刚坐船来这里，只来得及向镇长租下了一间老屋，今天一天又都在忙活着做风车，一直没有吃饭。十年前，他可未曾这样狼狈过，就算是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也是能靠实力勉强吃饱的。
　　奎尔笑道：“哈哈，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啊。”
　　拜尼菲特白嫩的脸无法抑制的红了起来，他微低下头，用眼白对着奎尔，声音好似猫儿的低吼：“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连追求都没有的人。”
　　奎尔一脸无赖的样子：“我没追求？你认错人了吧小少爷，那个名叫维恩里的送奶工才是人们眼中没追求的人，可是这世界上真正没追求的人又有多少个？我瞧那维恩里也是个有梦想的人呢，虽然没有我的梦想更远大……”
　　拜尼菲特问：“那你的梦想呢？”
　　奎尔这才真正来了精神，他使劲儿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拜尼菲特面前颤抖着：“我要成为第一预言家，第一！我要让所有的人都敬佩我，爱戴我！”
　　拜尼菲特不屑的说道：“光说不做等于白日梦！既然你说自己有梦想，那你又为这个梦想付出了什么？”
　　奎尔这会儿挺直了腰板儿，它脏兮兮的脸上竟也能看出红影：“我已经在召集英雄，向深谷进发，那里有一条封印松动的巨龙，神明指示，要用他给的十字架制服恶龙……”说着，他在拜尼菲特质疑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藏在身上的十字架——那个用上好的绸布包着的，比他全身上下都干净都神圣的、沉甸甸的物品。
　　拜尼菲特一眼认出了那是教皇才会有的大的银质十字架，开始信了奎尔的话。
　　奎尔此刻真的像一个疯酒鬼了，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弄出了巨大的声响，好在酒馆里只有他们两个食客。
　　猝不及防地，拜尼菲特的双肩被疯奎尔巨大的脏手抓住，拼命地摇晃着。
　　奎尔问：“少年，加入我吧，咱们一起去封印恶龙！”
　　拜尼菲特被摇得七荤八素，终于忍耐不了，开始反击。他先是抬起了腿，狠狠地踹了一脚奎尔的肚子，疼的奎尔松了一边的手，拜尼菲特用解放出来的手，立刻去肘击奎尔的下巴，然后使劲用脚踢奎尔的腰部。奎尔受不了无休止的连击，最终败下阵来，蜷在地上求饶。
　　拜尼菲特俯视着手下败将，满意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防的，刚刚他受了伤的地方疼得他发出了“嘶”的声音。
　　少顷，拜尼菲特舒了一口气，问道：“恶龙有宝藏么？”
　　奎尔正在伏地上揉着肚子，看不清表情，口里含含糊糊地答道：“当然有！不过不去深谷怎么有可能得到宝藏？”
　　拜尼菲特又问：“那现在你征集到几个英雄了？”
　　奎尔有点儿沮丧：“只有一个，那就是送奶工维恩里。”
　　拜尼菲特有些诧异，道：“那我也去！不过龙的宝藏可要算我一份！”
　　奎尔身上也不疼了，直视着奎尔，神情格外激动，连声说：“好、好、好！不许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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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有着少年心的男人，展开了新的命运。为了各自的追求——梦想、名与利。
　　可他们所追求的，真的只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么？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