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雷鬼与倪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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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妮坐在课堂的末尾，时不时与老师对视一番，装作认真的样子，心里却想着别的事。这三年，自己虽然牺牲了许多，却活的够潇洒了。她不再在意他人的眼光，也不再为任何人逼迫自己。
她想，为什么总要追求上进，想得着别人的肯定，用天赋换成就，做背离自己心意的事呢。
当初，能早些明白就好了。那情形便不是此时此地，我也不是此时的我了。但如今，我也愿意再回忆那天的事，再过几年，自己便能完全释怀了吧。
倪妮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些，不再怀着感伤的心情了，便想逗弄逗弄平繁。正好此时台上老师说，“没有人回答，那我就自己点人了。”倪妮马上举手道，“平繁是林徽因的铁粉，她要回答。”于是，平繁又是胡说海侃，被老师白眼了一番。
班主任为高考志愿的事把倪妮叫到办公室，已是高二过了一半了。这日，得到班主任的传唤，倪妮已是早有心里准备了，当然是要鼓吹自己勤勤恳恳，好好学习的事迹，让她相信自己不日便会冲进年级排行榜内。
班主任说根据她的情况，应该报考音乐类的学校，毕竟这么多年的底子不能浪费，能弥补成绩的不佳。
倪妮未料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哪有什么底子，三年前回到汉水城，是什么都没带的。学校根本不可能有她的资料。要不然，早就会被拉去参加各种活动了，哪会过得如此安静。
“我早就没碰那些了，专心在学习。”
班主任递过一张学费单，又说道：“是的，艺考里文化课也很重要。你明天就要和艺术班搬到西区分校集训了，下午课就不用上了，回去准备吧。”
倪妮看向手里的单子，在落款处，一个签名写着：雷汉生。
“这是什么？”她无知觉的问道。
“昨天最后一天报名，幸亏你爸爸赶上。”
倪妮未被这二字骇到，别人若是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倪妮哪有什么爸爸，在这样的大白天里，正常人为何说荒诞的话。是谁这样捉弄她，她什么都想不到，什么也顾不上，从教室拿起书包疾走回家。
这时候的倪妮，小手里捏着学费单，身上的直筒裙是有褶皱的，腿上的玻璃袜是扭歪了的，长发乱飘挡住脸，发丝也落进嘴里，嘴角是撇下了，表情也是木着的，只有一双笑眼无可奈何的天真烂漫着，是有些突兀了。
她木然的走着，像是不知有什么大事在酝酿的，或是说已经发生的。所以，下午两点半，正是一声钟响时，她看着客厅里的雷鬼，表情无一丝变化，仍是不知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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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倪妮、雷鬼、倪妈，这样的三个人聚在一起，聊些什么都奇怪的。其中，倪妮是被欺瞒的不知情者，轮不到她讲话。而雷鬼是自然的坐在主位，谁也不看，分明不想开口的。平时把闲聊当做爱好培养的女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寂静，只好开口胡说。
“我真没想到一晃几年都过去了，谁知道会有那样的变故，从小你就没在我身边，我也不能见你。再见你，都读初中了，哪像自己的女儿。”这胡说虽是没有重点的，也有些装腔作势，却是影子里带着真心的。
她又说：“我当时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管了，想和你生活。但这几年，发觉你真是和你爸一样，真是过不下去，你也是，你爸也是”她话没说完，但听的人也领会了，总之并不是什么好话。
“唉，这样对我们都好，以后也不是不会见面。而且雷鬼他也是有上十年交情的，知根知底的人，你爸爸的托付，我也放心。”
倪妮发现，她三言两语之间，竟将自己的命运决定了。这话里的意思，倪妮是听出来了。她再也忍受不了，要抛弃自己了。从此再无父母，只能依靠一个陌生人。
倪妮不想听她说这些话，她想，她说的平平和和，却是多么残酷啊。她说的这些话都是只带着自己感官的，我是什么样子，我爸是什么人，想来你从没能了解过。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能互相理解。原来，就算血液相连，也无法挽救十几年根深蒂固的差异。
停止吧，我不愿再听了。但她又无法说出狠话来刺她，让她在雷鬼面前失了面子。
她用那双笑眼看着她，说道：“我也觉得这样很好，希望你能过自己的生活。我明天就去东区了，以后大学也想去外地。有事的话，电话也可以联系。”
女人仿佛天生就是易感动的，听了这话，似乎要落泪了。
但三人聚在这里，并不是由这女人发起的。雷鬼等出了倪妮这句话，便觉得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雷鬼说：“你应该知道，从现在开始，你实质上的监护人是谁了。”
倪妮从始至终都忽略了雷鬼的存在，这客厅里的第三个是谁，对她来说是并不重要的。
雷鬼见倪妮并不在意自己，便走到倪妮身前，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说道，“我是雷鬼，以后请多关照。握个手吧。”
倪妮看着眼前的这只手，五指齐整修长，应是什么乐器都容易上手的。近十年的交情，那在自己刚读小学时，他便与爸爸认识了。她并不相信，爸爸会愿意把自己交到这样的一个人手里。
只是现在，她好像非得离开这里不可。那女人，只有看到自己跟着雷鬼离开，才能真的放心。
她迎上去，仿佛真心的，“你好，我是倪妮。”
“没有什么事，我就收拾行李了。”说完便转身上楼了。
但倪妮从阁楼下来，雷鬼却还在这里。见他转头对自己说，“走吧。”
倪妮不解道：“集训的地方就在东区，我自己能去。”
雷鬼笑了，“谁说要去那个鬼地方，那种地方你不用去。”
他又说，“从现在，你只用跟着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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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雷鬼的家，雷鬼看到倪妮坐在沙发上，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无法判断自己的行为，是经过理性判断产生的吗？或根本是一时冲动的个人私念呢？但他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此时，倪妮就在眼前，他透过这张脸，清晰的看见那女孩的样子，吉他在她的怀抱里。雷鬼后来才明白，那时，她的手指不停抚摸着琴弦，是迫不及待想要演奏的。她一直看着自己，只等“开始”二字，但自己却打断了她。
此时倪妮见雷鬼只是盯着自己，并不说话，她心里暗骂装腔作势。她想，反正他与她就是陌生人，自己岂不是更自由了。而且陌生人嘛，更不用讲什么客气，不用像以前一样，处处忍耐。
于是，倪妮问：“看够了吗？”
雷鬼也开口：“倪妮，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倪妮便答：“我本来就是什么都做不了主的，你要我问什么？”倪妮这话是装着可怜的，却触到了雷鬼，他便沉默以对。
倪妮又问：“是你要我问的。我想问，我能回学校吗？难道不能上学了，我还得高考！”
“你可以再诚实点，干脆点，就说你不想碰音乐！”
“对，我是不想！”
“那你以前为什么要学吉他，现在又为什么不碰吉他了。”
倪妮只无所谓的说：“我碰不碰与你有什么关系。”未留意雷鬼如何知道这些。
雷鬼的一惯是那样带着笑意，云淡风轻，面不改色的。只有他自己能发觉，这话里是有几分认真的。
他说：“是因为老师的去世吗？”
倪妮说：“并不因为什么。”
“你不用假装，别人一眼就能把你看透。你就是胆小，害怕失败。”
“你根本没有学音乐的资格！”
他知道，有些话是一定要说出口，自己是要向外扩张，且非要做到十二分不可。她越是平常对待，他越是要使出全力引注意；她越是不肯面对，他越是要抽丝剥茧不得停。他终于看见倪妮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她脸胀的通红，嘴巴张张呜呜说不出话来，双眼却已是透出一层水来。她想要把这气发出来，打他几拳踢他几脚，却又不是蛮横的性子。终于憋不住，“哇哇哇”的嚎啕大哭。
这并不是雷鬼的预设情节，他还准备了几句狠的放在后头呢。只是现在，他自然的搂过倪妮，让她埋在自己胸膛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真好像再带孩子的。
倪妮只是哭着，哭着，无止境的。仿佛现在只有这一件事，是最紧要的，必要投入百分百的力量，不理其他。她的泪好像只等着这一天，发誓要在今日流完似的。
只是这样的一句狠话，应是不至于哭到这个地步的。
伤人的从来不是一句话、一个表情、一种行为，伤人的是曾经努力付出过、梦想过，但到了最后却被辜负了。
雷鬼想着，那将人辜负的记忆，为什么偏偏我也是参与者。同一段记忆，在两人的世界里，竟是有如此的差异，如同一座冰川，我所看到的只是海面上的一角，但倪妮要面对的，却是海平面下庞大的山脉。
就算是现在，她表面成熟，心里都还是个小孩，何况是3、4年前呢。如今，我为了逼迫一个小孩，耍了百般手段，只希望能让我尽快找到真正的她。
那个真正的她，从不会像现在这般，浪费上帝给的天赋。
雷鬼盼望，她能像孩童一样，哭过一场，便什么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雷鬼与倪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