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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雨化田立在林间,一滴露水从高高的树梢滴落,他伸出手,那滴冰凉的露水便落在了他的指尖。
      曹吉祥带人折返回来,抱拳行礼,“见过二档头。”
      雨化田问,“找着人了没有。”
      曹吉祥道,“没有。”
      雨化田不说话,曹吉祥悄悄抬起眼看,只见雨化田欣赏着手指上那一滴露水,仿佛世间万物也不过在这滴露水之中。
      曹吉祥试探道,“二档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雨化田道,“一无所获。”
      曹吉祥心中半信半疑,却不敢出声质疑。
      雨化田道,“继续去找,务必找到。”
      曹吉祥道,“是。”
      曹吉祥带人一动,雨化田道,“那儿我找过了,没有人行痕迹,你们往东南方向去找。”
      曹吉祥唯唯称是,带着侍卫往东南方向前去,行了数十米,离开雨化田视线,便立即转头往雨化田阻止的方向行去。
      雨化田从树后现身,冷冷一笑,曹吉祥果然不信自己的话。正好,这样正合他意。

      裴东来赶上来,拉着赵敬忠,“老赵你等会儿,我跟你一队。”
      赵敬忠有些惊讶,“裴大人不跟尉迟大人一队?”
      裴东来道,“别理他。”
      尉迟真金追上来,“裴东来你什么意思。”
      裴东来道,“你跟过来干嘛。”
      尉迟真金道,“怕你欺负我们家老赵。”
      裴东来眉毛一挑,“哟,你们家老赵?”
      尉迟真金道,“老赵,这白毛满口胡说八道,你千万别信。来,跟我去那儿找找。”
      裴东来道,“崔略商是掉进河里,应该往下游找,你奔上游干什么去。”
      尉迟真金辩道,“可能是那小子掉河里以后觉得诶嘿,水里还挺好玩的,就往上头游去了呢。”
      裴东来一时说不上来话,指着尉迟真金好一会儿方才道,“扯,你继续扯。”
      赵敬忠忍不住笑,“两位想问什么,请直言。”
      尉迟真金道,“老赵,你说什么呢……”
      裴东来抬手拦住,“赵大人,那我们就不绕弯子了,东厂此番前来,为的究竟是什么。”
      赵敬忠看了看裴东来和尉迟真金,后二者的神情一改嬉笑。
      赵敬忠道,“大档头下令,找到天鉴录,找回赵公子。”
      裴东来和尉迟真金盯着赵敬忠,尉迟真金忽然一伸手,揽住了赵敬忠的肩,“走。”
      裴东来诧异,“尉迟?”
      尉迟真金冲裴东来道,“我们家老赵的话,我信。”
      赵敬忠的神情微微一动,道,“小侯爷上了岸,一定会等我们。如果没有等我们,想必是出了意外,即便是被人掳走,他也一定会留下标记。”
      尉迟真金道,“没错,”他对其他锦衣卫道,“去找找有没有咱们锦衣卫的标记。”
      锦衣卫得令散开。尉迟真金也在树干草间仔细寻找,裴东来上前,低声道,“你不担心?”
      尉迟真金道,“当然不担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崔略商那小子至少能活九千九百岁。”
      裴东来道,“我说的是东厂。”
      尉迟真金道,“东厂不能信,赵敬忠能。”
      裴东来道,“为什么?”
      尉迟真金叹了口气,“他这个人要是没进东厂,那也是一条好汉。”

      这天搜寻毫无所获,夜里,锦衣卫和东厂众人就地扎营歇息,分别燃起篝火,各自围在火边取暖,吃些干粮。裴东来烤了两块肉饼,拿在手里到处找尉迟真金。东厂的人各分三拨,彼此隔着远远的距离。
      赵敬忠那堆人格外热闹,除了东厂的,还有尉迟真金的那队锦衣卫,一帮人坐在火旁,大声谈笑。赵敬忠弹剑长声唱歌,唱的是长坂坡,“自古英雄有血性,岂能怕死与贪生,此去寻找无踪影,枉在天地走一程。”
      尉迟真金喝一声好,兴致勃勃的拿出独门武器俩小球,叮叮当当的敲击伴奏。
      裴东来没声没息的挨着尉迟真金坐下,尉迟真金吓了一跳,“你出个声行不行?”
      裴东来道,“你还真跟东厂的混一起,沈炼知道么。”
      尉迟真金道,“我又没跟曹吉祥他们混一块儿。”
      裴东来递出肉饼,“吃点。”
      尉迟真金接过肉饼,把小球递给裴东来,“帮忙。”
      裴东来愕然,“帮什么?”
      尉迟真金说,“老赵还没唱完呢。”
      赵敬忠唱得性起,就地跃起,扬手舞个剑花。
      尉迟真金丢下肉饼,拿起裴东来的紫金锏。裴东来急忙道,“诶诶,那是我的!”
      尉迟真金已跃入篝火之旁,与赵敬忠对剑。剑锋银光阵阵,金锏紫电倏忽,交织一处,煞是好看。
      裴东来自认倒霉的叹口气,拿出别人的长剑,手指一张飞出尉迟真金的云雷珠,绷在剑上权做琴弦,扬手弹去,铛铛作响,继续唱那被他改了词的长坂坡,“催马向北去探问,只见江水无踪影,相烦报与老卢言,说我拼死要哇找侯爷……”

      迷路在林中的第三天,陈三六用衣带把崔略和自己绑在一起,一步步往前走去,走得精疲力尽。
      身后嘭的一声,陈三六回头,见崔略跌倒在地,勉强支撑也难站起。
      两个人都知道会有这一刻,陈三六按照昨天夜里计划好的,将崔略的披风撕成布条,又找来粗木,捆出一张木排,崔略爬到那张木排上坐好,陈三六抓住布条两端,勒在肩上,吃力的往前走去。
      木排压过地面的树枝,不时发出折断的轻响。
      陈三六起初觉得肩膀被布条勒得生疼,接着是腿酸痛,全身上下无一不疼,再后来也不觉得疼,直觉得脑子一涨一涨的发晕。
      崔略拍了拍木排,陈三六没有注意到,崔略又用力拍了拍木排。陈三六这才听见动静,停步回头,气喘吁吁道,“怎、怎么了?”
      崔略抓住陈三六的手,待要写字却是一愣。
      那年轻人微凉柔软的掌心如今却是血肉模糊,遍布擦伤,根本无处可写。
      陈三六还在茫然,“崔略?怎么了?你渴了,想喝水?”
      崔略卷起陈三六的袖子,在小臂写下,‘休息一会儿。’
      陈三六擦了擦额头的汗,“也好。”
      他在崔略手上写下,‘你在这儿待着,我去找水和吃的。’
      崔略握住陈三六的手,过了一会儿才写下,‘早点回来。’
      陈三六道,“是不是怕我走了,把你一个人丢下?”
      崔略听不见,当然没有任何反应。
      陈三六笑道,“崔略,你这样倒挺老实的。”
      崔略在陈三六小臂上写下,‘你在说话?’
      陈三六写道,‘没有,你等着我,我很快回来。’他顿了顿,又写道,‘这儿有很多野兽,你可别乱走。’
      崔略点了点头。
      陈三六心想这样的崔略又老实又听话,但听身后灌木丛一动,陈三六吓了一跳,莫非真有野兽。
      林木之中,走出一个猎户打扮的人,看见陈三六和崔略,神情变了变,转身离开。
      陈三六喜出望外,“这位大哥请留步!他受伤了,能不能烦请大哥指个路,这附近可有人家?可有大夫?”
      那猎人看着陈三六,再看了一眼崔略,“……他受伤了?”
      陈三六点头,“是啊,大哥,烦请行个方便……”
      猎人说,“就你们两个?”
      陈三六道,“是啊。”
      猎人一步步走来。
      崔略忽然推开陈三六!
      猎人扬手拔刀砍了个空。
      陈三六错愕,看见猎人又扑向自己,吓得大叫,“你这个人!怎么说两句就要杀人!”
      猎人道,“你们东厂的个个都该死!”
      陈三六道,“我不是东厂的!”
      猎人停下手,狐疑的看着陈三六。
      陈三六道,“你要是不信,我脱裤子给你看!”
      猎人这才有些信了,“你不是东厂的,他总是了吧,穿着东厂的衣服到我们这儿来那就是自投死路!”
      陈三六大叫一声,“等一等!”
      他扑到小侯爷跟前,张开双手挡住猎人,急道,“他、他也不是东厂的!他是……是我哥哥!”

      陈三六说他们俩是被东厂追杀的,哥哥杀了一个东厂的人但自己也受了重伤,无法行走,于是换上了东厂的衣服,万一遇见其他东厂的人或许能糊弄过去。
      小侯爷心想看不出来啊,这小子瞎话张口就来。
      猎人在前头带路,道,“咱们跟你们一样都是被东厂害得无处可去,就聚集在了这山里,躲起来能过一天是一天,刚才看你哥哥穿的东厂那一身狗皮,还道是……”
      陈三六道,“都是误会,就不去提它了。”
      猎人见陈三六拖木排拖得吃力,问,“你哥哥的伤不要紧吧?咱们村里有会医术的,等会儿让他看一看。”
      陈三六道了声谢。
      一行三人走进了村中,村子屋舍极为简陋,皆是泥墙草顶,村人与猎人打招呼,“吕叔,这两位是?”
      猎人道,“两兄弟。也是被东厂狗害的。”
      村人露出了然神色,有人热心道,“吃过饭了么?”
      陈三六有些不好意思,“还没有。”
      村人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来来,跟我去吃点东西。”
      陈三六扶起小侯爷,把小侯爷的手放在唇前,对小侯爷说,“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小侯爷点了点头。
      村人诧异看着这一幕。
      陈三六解释,“我哥哥他听不见,也看不见,也不会说话。”
      围观的村人叹气的叹气,不忍的不忍,有人问道,“你哥哥的腿……”
      陈三六的声音低了一低,“他……他也不能走路。”
      众人一阵唏嘘,“是东厂的人干的?”
      陈三六想了想,那位路见不平大侠之所以对崔略下毒就是因为知道崔略是东厂的人,这么算来,也对,便点了点头。
      众人痛骂,“就知道是东厂那帮畜生!”
      吃过了饭,村人腾了个空屋子给陈三六和崔略歇息。
      猎人带着村长过来,为崔略检查伤势。陈三六等在屋外。
      村长检查了一番,忽然抬手插向崔略双目,崔略纹丝不动,眼睫不眨。
      村长和猎人对看一眼,猎人拔刀砍向崔略双腿,崔略仍旧不动。
      猎人及时停刀,对村长道,“看来是真的。”
      村长道,“这人的确是又聋又瞎,不是东厂奸细。”
      猎人道,“我想也是,这两人是我在林中偶然遇见,况且若是真的东厂奸细,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穿着东厂的衣裳。”
      村长道,“他们两兄弟的确可怜,让他们住上一晚,明日让他们走吧。”
      猎人称是。
      陈三六在门外踱来踱去,见猎人和村长出来,忙迎上前道,“两位,我哥哥他……他能治吗?”
      村长对陈三六道,“陈兄弟,你哥哥的病太古怪,看来,你们明日得下山再找大夫。”
      陈三六问,“从这儿到山下,需要多少时候?”
      猎人算了算,答道,“最快两天就到。”
      陈三六心中一沉,崔略的毒最多只能再撑两天,便道,“谢谢二位,我们这就要走。”
      猎人错愕道,“这么急?”
      陈三六往屋里走,扶起崔略,两人互相依靠,艰难的往前走。
      猎人心中不忍,道,“陈兄弟,你等一等。”
      猎人拿了一架背椅出来,与陈三六合力将崔略扶上背椅,用绳子捆住了固定,陈三六再将背椅背上。椅子沉重,压得陈三六晃了一晃。崔略脸上一闪而过担忧神色,被猎人看在眼里。
      看着陈三六踉踉跄跄往门外走去,猎人道,“我送你们出去。”
      出了村子,猎人给陈三六指了下山的方向。陈三六不住道谢,又道,“这椅子,等我们回来就还给您。”
      猎人拍了拍背椅,“不用了。”
      陈三六道,“岂有借物不还之理。”
      猎人说,“这椅子原是给我娘子用的,现在用不上了。”
      陈三六道,“尊夫人是……”
      猎人道,“没了。”
      陈三六啊的一声,自责道,“对不住,是我冒昧……”
      猎人道,“我们被东厂追杀,她受了伤,我背着她逃进了云蒙山,若是医治得及时,或许……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若是见到东厂狗,见一个,杀一个。”他顿了顿,拿下肩头的包袱递给陈三六,“这里头是些干粮食水,够你们俩吃个三五天。我就送你们到这儿,顺着这条路往西走,两天便可下山。”
      陈三六接过,“多谢。”

      再度踏上下山之路,陈三六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一直过了晌午,他方才停下来歇息,将竹椅卸下,靠在树下阴凉之处,从包袱中拿出馒头,掰成一块一块的喂给崔略。
      崔略就着陈三六的手吃了。
      陈三六看着崔略,轻轻道,“崔略,东厂的人果然都是这么坏吗?”
      崔略听不见,吃的很慢。
      陈三六说,“我知道你听不见,你听不见我才放心跟你说这些。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只能留在屋子里看书,心里想着,什么时候等我的身体好了,我一定要走遍大江南北,看一看那些书上描写的风土人情,可没想到的是除了万里山河,还有人心险恶。等送你下山,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办好了这件事,我就回淮南去。”
      崔略停下进食。
      陈三六在崔略掌中写道,‘饱了?’
      崔略点了点头。
      陈三六写道,‘我们走。’
      崔略写道,‘休息。’
      陈三六写道,‘我没事,下山要紧。’
      陈三六写完站起身,想把崔略扶起来,崔略却反手扣住了陈三六的手腕不放。陈三六被崔略一拽,又拉了回去。
      崔略写道,‘我还没吃饱。我要休息。’
      陈三六掏了一个馒头放在崔略手里,崔略一口又一口的啃馒头。
      陈三六蹲在崔略跟前,看了崔略好一会儿,说,“你是不是担心我?”
      崔略被馒头呛着,咳嗽了好几声。
      陈三六连忙递水过去,嘟囔,“连个馒头都不会吃。崔略,你这个人虽然凶巴巴的,可是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崔略应该是很饿了,埋头啃馒头不起来。
      陈三六看着崔略,轻轻说,“崔略,如果东厂都是你这样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受苦。”

      曹吉祥一刀挥去,村人头颅落地,点点猩红溅落一地。
      沈炼阻拦不及,怒道,“曹吉祥!你做什么!”
      曹吉祥充耳不闻,用刀尖指着一名被押来的村人,“你有没有看见两个年轻人。”
      那村人呸的一口唾沫吐在曹吉祥的脸上。
      曹吉祥抬起手来轻轻揩掉唾沫,手中刀光一闪,那名村人的人头便落下。
      赵敬忠道,“三档头,你这样非但问不出话来,反而坏事。”
      曹吉祥冷冷一笑,对身边的侍卫道,“再去抓人来。一个人不愿意一说,就去抓两个,十个人不愿意说,就去抓一百个,懂了?”
      侍卫道,“属下遵命。”
      阿飞在旁看得心头火起,被沈炼按住了手。
      尉迟真金与裴东来一起来到沈炼身旁,尉迟真金低声道,“有问题。他们不像是来抓人,倒像是来杀人的。”
      裴东来道,“卢大人的意思很清楚,人和册子,都要安然无恙的带回去,除非他们东厂另有打算。”
      尉迟真金道,“另有打算?”
      裴东来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做个灭口手势。
      尉迟真金的眸光一闪,“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裴东来道,“东厂手下,目无法纪的事,做的难道还少吗。”
      沈炼抬了抬手,阻止一行人交谈,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抢在东厂的人前面找到崔略商和赵霄汉,还有那本天鉴录。”
      阿飞道,“天鉴录?”
      沈炼道,“是一本很重要的册子。”
      阿飞道,“你留在这儿,我帮你四处找找。”
      沈炼深知阿飞的身手了得,便嘱咐,“小心。”

      阿飞纵身掠去,树影憧憧,掠过身侧,忽然停下步子,微笑出现在这个年轻人的嘴角,他回过头,像看见一个老朋友露出笑容。
      曹吉祥也停下步子,墨青色的长袍袍脚兀自摆动不止。
      阿飞笑道,“好久不见哪,曹吉祥。”
      曹吉祥抹着手中长刀,也道,“好久不见。”
      阿飞道,“你是要跟我打架吗。”
      曹吉祥道,“不敢,切磋而已。”
      阿飞道,“你打不过我,何必自取其辱。”
      曹吉祥冷冷一笑道,“那可不一定。”
      树林阴影之中闪出四名东厂侍卫。阿飞嘴角笑痕越发深了一深,将手按在了剑鞘之上,缓缓拔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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