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白虹贯日

17、第 17 章

　　阿飞一行三人匆匆往前，赵霄汉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阿飞道，“他们的马都留在山下，你们的脚程不行，如果要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骑马。”
　　说罢，阿飞忽然止住脚步，侧耳细听。
　　赵霄汉想说话，被陈三六示意安静。
　　阿飞道，“他们发现了。”
　　赵霄汉惊道，“那怎么办。”
　　阿飞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陈三六道，“我们一起走。”
　　阿飞道，“我留下来拖住他们。”
　　陈三六道，“若是他们兵分几路，你也只能拦住了这一拨人，我们遇见其他追兵又该如何是好，眼下他们还没追上来，我们一起走。”
　　阿飞想了想，“好。”
　　陈三六扭头便走，阿飞道，“等一等。”
　　陈三六叹气，“你又改变主意了？”
　　阿飞指了指陈三六前进的相反方向，“下山的方向在那儿。”
　　“……”陈三六道，“走吧。”

　　锦衣卫一行人在林中疾奔。
　　雨化田忽然道，“他们逃走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沈炼道，“我不知道。”
　　雨化田道，“我问的是他。”
　　小侯爷冷冷道，“我如果知道，早就把那臭小子绑起来。再打断赵霄汉的腿。”
　　雨化田道，“如果你不是有心包庇他们。你怎么会带着我们往山上去。”
　　小侯爷道，“陈三六不认路，他如果要下山，肯定会上山。”
　　沈炼露出恍然的神色，雨化田却停下脚步。
　　小侯爷道，“你不相信我？”
　　雨化田淡淡道，“我只是想到了，他们那儿不止是陈三六，这回还有一个阿飞。”
　　“……”小侯爷转身，“走吧。”
　　锦衣卫一行人立即折返，往山下去。

　　山路渐渐平坦，远远的，前方已出现平地。
　　赵霄汉喜出望外，“我们到了！”
　　阿飞道，“锦衣卫的马就拴在那边树下……小心！”
　　他扭身跃起，拔剑削去，两截被削断的箭‘噗噗’两声扎入地面。
　　沈炼等人追了出来。
　　阿飞对陈三六低声道，“快走，我拦住他们。”
　　陈三六点了点头，拉着赵霄汉往前奔去。
　　裴东来追上前去，阿飞横剑拦下。
　　沈炼道，“住手！”
　　裴东来退到一旁，仍旧盯着阿飞。
　　阿飞看着众人，露出微笑，“对不住得很，你们不能过去。”
　　沈炼道，“阿飞，让开。”
　　阿飞道，“我答应过陈三六护送他们离开。”
　　沈炼举起绣春刀，缓缓道，“你真的要和我打？”
　　阿飞道，“这天下，我最不想和他打架的人，就是你。”
　　沈炼道，“我也一样，阿飞，这其中牵连甚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阿飞道，“我的脑子笨，想事情总是很简单，我只知道我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小侯爷看着陈三六等人越跑越远，心中焦急，纵身掠去，却又被阿飞拦住。
　　小侯爷怒道，“阿飞！”
　　阿飞道，“谁都不准过去！”
　　小侯爷铿然拔剑。
　　雨化田也上前，“阿飞，你拦得住裴东来，拦得住小侯爷，难道还能拦得住我，拦得住沈炼，拦得住所有人？！”
　　阿飞又露出了那种少年一般的笑容，拔出长剑，“拦得住一个，是一个。”
　　小侯爷道，“好，那就试试，看你能拦得住几个！”
　　小侯爷雨化田等人正要发难，沈炼拦在前头，“等一等。”
　　雨化田冷冷道，“沈大人是什么意思？”
　　沈炼道，“我来对付他，你们去追。”
　　雨化田和小侯爷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往前掠去。
　　阿飞的剑光快过闪电，直追雨化田背心。
　　沈炼的绣春刀追了过去，眨眼之间，刀剑已相击数十下。
　　阿飞不与沈炼缠斗，飞身往前，剑锋直中几名锦衣卫的膝窝，数人闷哼，跌倒在地，无法再追。阿飞脚尖在其中一人身上点了一点，再纵身跃去，削向裴东来肩头，裴东来矮身避过，回身砍出紫金锏。阿飞的剑光闪成一片，看不出来路，辨不出去势，裴东来勉强招架，一时无法再追。沈炼赶到，一记绣春刀劈向剑光。
　　阿飞收剑。
　　沈炼对裴东来道，“走！”
　　裴东来提气再追，阿飞正要追去，沈炼拦在阿飞身前。
　　阿飞看着沈炼双眼，笑了一笑，“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们要比试一场，谁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沈炼道，“我记得。”
　　阿飞手腕缓转，剑尖对准了沈炼，“我若是赢了，你就放陈三六他们走。”
　　沈炼道，“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阿飞道，“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锦衣卫。”
　　沈炼道，“如果没有锦衣卫，就没有今天的沈炼。”
　　阿飞叹气，“看来今日你我，不得不战。”
　　剑光闪过，阿飞一直微笑的脸上此刻终于没有了笑容，他疲倦的叹了口气，“沈炼，你不明白，在你面前，我早就输了。”
　　沈炼收起绣春刀，刀却贴着刀鞘滑了过去，他整个人也往前栽倒。
　　阿飞及时抱住了沈炼，将他轻轻放在地上，低声道，“等我救了陈三六，再回来救你。”
　　沈炼嘴唇动了一动，昏了过去。
　　陈三六和赵霄汉已跑到了马边，小侯爷赶到陈三六咫尺之后，伸手抓住了陈三六的衣袖，陈三六一个趔趄，赵霄汉见状，拔出匕首来割断了陈三六的袖子。
　　陈三六道，“上马！”
　　赵霄汉焦急道，“可是！”
　　陈三六道，“别可是了，快上马！”
　　赵霄汉翻身上马，陈三六却又被小侯爷抓住了肩头。
　　小侯爷道，“陈三六！”
　　陈三六回头看了小侯爷一眼，这一眼，看得小侯爷心中一冷。
　　陈三六道，“你若要我恨你一辈子，你就抓我回去。”
　　赵霄汉骑马原地打转，马嘶不止，赵霄汉急道，“三六，快上马！”
　　陈三六抓住马鞍，纵身上去。
　　雨化田手中击出飞镖，只听铛铛几声，却打在阿飞的剑上。
　　裴东来此时也赶到。
　　阿飞护在马前，盯着三人，嘴角一翘，“你们谁先上。”
　　雨化田道，“我来领教。”
　　此时，几名东厂侍卫护着沙陀匆匆赶来，沙陀手里抓着一包草药，急道，“你如果敢对他动手，这些人，谁都不要想活着走出去！”
　　雨化田皱眉，“沙陀！”
　　阿飞一剑击出，沙陀见剑光冲自己而来，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阿飞将草药抓在手中，环顾众人，“现在这话轮到我说了，让陈三六和赵霄汉走，不然，我们就都死在这儿。”
　　雨化田沉声道，“这件事本与你无关。”
　　阿飞道，“我既然答应了陈三六，就不会辜负他。”
　　陈三六开口，“阿飞，谢谢。”
　　阿飞一笑，“客气什么。”
　　陈三六道，“谢谢你让我知道，至少这一次，我没有信错人。”
　　小侯爷眉间微微一动，眼底浮起痛苦之色。
　　阿飞道，“三六，走。”
　　陈三六看了阿飞一眼，却没有看小侯爷，扬缰喝马，长奔而去。
　　雨化田冷冷看着阿飞，“从此之后，你就是朝廷钦犯。”
　　阿飞笑道，“是吗。那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雨化田道，“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们？我们有毒药，自然也能调出解毒的药。”
　　阿飞道，“你们当然调得出来，我要的是时间，能拦一拦你们，那就够了。”
　　一名锦衣卫侍卫上前，对裴东来附耳说了几句，裴东来皱眉，厉声道，“阿飞！你为了陈三六，居然杀了沈炼！”
　　阿飞惊愕，“你说什么？！”
　　裴东来扬出紫金锏对准阿飞，“你竟下如此毒手！”
　　阿飞道，“我没有！”
　　裴东来道，“你还敢狡赖！”
　　阿飞道，“一定是……一定是曹吉祥的人！沈炼在哪儿！”
　　裴东来忽然击出手中紫金锏，阿飞手腕鲜血淋漓，长剑与药草包一同落下，被裴东来握在手中。

　　茫茫平原之上，陈三六和赵霄汉的那匹马发蹄狂奔，东方的地平线已渐渐显露曙光。他们奔向日升之处，将云蒙山抛在身后，忽然马蹄猛折，往前跌去，激起一片尘土。
　　陈三六和赵霄汉滚下马，陈三六立即起身，“怎么样？”
　　赵霄汉咬牙道，“我的腿……！”
　　陈三六架起赵霄汉，一瘸一拐往前走去，一枝箭破风而来钉入脚前。
　　陈三六站直，回身看去。锦衣卫与东厂一干人等已在眼前。
　　雨化田上前，伸出手，“天鉴录。”
　　陈三六道，“阿飞在哪儿。”
　　雨化田侧头示意，两名东厂侍卫架出阿飞，这年轻人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额上冷汗已将头发浸湿，两只手腕血淋淋。
　　雨化田淡淡道，“他一意孤行，我们不得不废了他的武功。”
　　陈三六走到阿飞跟前，低声道，“阿飞，是我对不起你。”
　　阿飞一笑，“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能对不起我自己的承诺。”
　　雨化田道，“你们若是叙旧够了，就把天鉴录交出来。”
　　陈三六道，“没有天鉴录。”
　　雨化田微微皱眉。
　　陈三六道，“真正的天鉴录已经被人带走了，你们中了我们的计。”
　　雨化田大怒，“你！”
　　他一掌拍去，小侯爷硬生生挡下。
　　小侯爷擦去嘴角血丝，转头对陈三六道，“我不是故意骗你。”
　　陈三六道，“骗人就是骗人，没有什么故意不故意。”
　　小侯爷道，“如果我放你们走呢。”
　　雨化田道，“小侯爷！”
　　陈三六道，“崔略商，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小侯爷凝视陈三六，“我只想你能够给我最后一个机会。”
　　陈三六沉默片刻，“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一把匕首抵在了小侯爷心口，这柄匕首割断过陈三六的袖子，此刻也一寸寸割开二人之间的过往。
　　陈三六道，“雨化田，放我们走。”
　　雨化田怒道，“你真的以为你们能走？！来人！”
　　裴东来上前，“小侯爷在他们手里！”
　　雨化田道，“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裴东来抬起紫金锏，“雨化田！你不能动手！”
　　装着药草的布囊系在裴东来腰间，此时忽然有一名东厂侍卫夺下布囊，急退数十步。
　　众人一怔，却见云蒙山脚隐隐出现缕缕尘烟。马队如旋风一般转眼即到眼前。
　　裴东来猛地握紧紫金锏，咬牙，“曹吉祥！”
　　曹吉祥勒停马，居高临下看着众人。他的头发披下，掩住了半边面颊，微微笑了一笑，“二档头，许久不见。”
　　那名抢过草药的东厂侍卫退到了曹吉祥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曹吉祥道，“做得好。”
　　小侯爷道，“曹吉祥，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吉祥道，“听闻抓到了赵家余党，卑职特地赶来相助。小侯爷，请你退到一旁，以免有所损伤。”
　　曹吉祥带的人散开，将众人团团围住。
　　雨化田冷冷道，“曹吉祥，你这是连我们也要杀吗。”
　　曹吉祥道，“我本不想动手，但事已至此，我也是情非得已，请二档头见谅，到了九泉之下，替我跟老四赔个不是。”
　　雨化田道，“这些话，你留着自己对他说。”
　　曹吉祥抬起手，丁汝章等人端起短弩，瞄准雨化田等人。
　　小侯爷急道，“曹吉祥！住手！”
　　曹吉祥道，“卑职之后会跟你慢慢解释。现在请小侯爷往外退一退，免得误伤，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该为了这位陈公子。”
　　陈三六早已放下了匕首，急道，“崔略商，怎么办！”
　　小侯爷咬牙，“曹吉祥！你真的要反吗！”
　　曹吉祥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小侯爷道，“你奉谁的命？！”
　　曹吉祥冷冷看了一眼小侯爷，不欲多言，抬手往下一挥，丁汝章等人便要放箭，血光四溅，数声惨嚎，短弩纷纷坠地。
　　沈炼提着绣春刀，立在众人之后，而阿飞则从一名黑衣人身上拔出自己的长剑，他的手腕灵活毫无损伤。
　　雨化田道，“东厂听令！拿下叛贼曹吉祥！”
　　那几名在林中被阿飞所伤的东厂侍卫纷纷现身，抄起地上短弩，对准了这一干人等。
　　曹吉祥既惊又气，“你们！”
　　雨化田上前，“曹公公不要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曹吉祥怒道，“你他妈的奉的是谁的命？！”
　　“是我，”小侯爷一改焦急神色，冷冷看着曹吉祥，“曹公公不是想跟我解释吗，不必等以后了，此刻就说吧。”
　　曹吉祥盯着这一干人等，终于明白自己中计。

　　昨日深夜。
　　云蒙山上。
　　篝火熊熊燃烧，赵霄汉一脸戒备的看着锦衣卫与东厂众人。
　　小侯爷道，“赵公子，若要我们帮你，我们必须知道天鉴录到底在哪儿。”
　　赵霄汉强自冷笑，“你们一定会帮我。”
　　小侯爷道，“凭什么。”
　　赵霄汉道，“因为天鉴录上，有卢剑星的名字。天鉴录被我藏在山脚一处洞穴，你们若不相信，我明天可带你们去看。”
　　小侯爷断然道，“不可能，卢剑星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来。名单是假的！”
　　陈三六却道，“这份名单是真的。”
　　众人愕然，陈三六道，“说这是真的，也不尽然，既是真的，也是假的。”
　　小侯爷低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陈三六道，“天鉴录是真的，但里面的名字却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赵霄汉惊道，“你怎么知道？！”
　　陈三六道，“如果我是东厂的人，遇上这种机会，自然希望能够将自己的仇人一网打尽。”
　　裴东来猛然醒觉道，“东厂这是栽赃陷害！”
　　陈三六道，“凡是朝中与东厂作对之人，都被东厂抓住这个机会写进了天鉴录当中。”
　　众人看向赵霄汉，赵霄汉沉默片刻，方才道，“陈公子说的不错，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天鉴录。从一开始，天鉴录就不止是东林党的名册。东厂几乎将朝中大半要臣罗织其中。”
　　裴东来和阿飞将手按住各自刀剑，留神提防雨化田，怕其突然发难。
　　雨化田却是缓缓抚摸手上戒指，不言不语。
　　沈炼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禀明皇上。”
　　赵霄汉欲言又止。
　　小侯爷心中已想到了原因，看了陈三六一眼，陈三六正看着他，两人看着彼此，已知对方心中都明白。
　　陈三六道，“这份天鉴录落在东厂手中，是索命符，但也是双刃剑。赵公子暗中告知那些被诬陷的朝中要员，出示这份天鉴录，自然可将他们拉拢到了东林党这边。”
　　小侯爷接道，“不错，就好比是我们知道了卢剑星被诬陷，便不会放过东厂。”
　　赵霄汉趁机道，“东厂已对锦衣卫众统领起了杀心，难道各位要坐以待毙。”
　　沙陀虽然不明白其中派系斗争，但至少看出了一点，雨化田是这群人矛头所指，当下便立在雨化田身后，雨化田看着沙陀微微一笑，转头对众人道，“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裴东来冷笑。
　　沈炼心道曹吉祥背后的人果然就是那一位厂公，唯有那位厂公，才能布置这许多人马暗助曹吉祥。也唯有那位厂公，才会如此不惜一切代价的拿到这份天鉴录。
　　小侯爷看向雨化田，“你当真不知道？”
　　雨化田道，“我在九千岁手中只是一条会咬人的狗，谁会对狗说这么多。”
　　沙陀低声道，“师兄！”
　　雨化田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不必难过。”
　　小侯爷道，“雨公公想必不会甘心。”
　　雨化田微微行礼，“卑职但凭小侯爷安排。”
　　小侯爷看向陈三六，“你觉得如何。”
　　陈三六看了一眼赵霄汉，又看了一眼阿飞，“我有个主意。”
　　陈三六如此这般的说完，众人各自按照布置散开。
　　小侯爷叫住了陈三六，低声道，“你一定要小心。”
　　陈三六道，“你放心，阿飞会保护我。”他拍了拍小侯爷的肩，笑嘻嘻道，“等会儿咱们俩吵架，一定要吵得像一点。”
　　小侯爷道，“当然。”
　　陈三六转身离去。小侯爷看着年轻人的背影，情不自禁叫了一声，“三六。”
　　陈三六闻声回头。
　　小侯爷道，“……我没有骗你。”
　　陈三六注视小侯爷，笑起来，“嗯，我知道。”
　　雨化田走出一段路，回头注视陈三六。
　　沙陀疑惑道，“师兄？”
　　雨化田道，“原以为只是一个书生，想不到，他胸中还有这番沟壑，此人来日若是在朝为官……”
　　沙陀听得半懂半不懂，“师兄什么意思？你不喜欢这个书生？”
　　雨化田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沙陀的肩，“这些事你永远不用明白。”

　　之后种种，依计行事。

　　云蒙山脚。
　　曹吉祥环视众人，却冷笑起来，“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了？”
　　他举起手中草药，“别忘了我还有这个。想要我死？你们就一起陪葬。”
　　沙陀叹气道，“师兄，这个人怎么这么笨，都说了是骗他的，这草药当然也是假的。”
　　曹吉祥一怔，扯开布囊，果然掉出来的都是一些杂草。
　　曹吉祥怒道，“你们！”
　　雨化田道，“曹吉祥，跟我们回去，听候发落。”
　　“回去？”曹吉祥拈住那片头发，微微笑了一笑，骤然发难，从马上扑向裴东来，“就算要死，我也要先杀了你们！”
　　裴东来眼中寒光一闪，紫金锏扬起，“求之不得！”
　　曹吉祥厉声道，“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丁汝章一时犹豫。
　　阿飞收剑，抓起赵霄汉，扔到一旁，“老老实实待着！”
　　过了会，沙陀也被雨化田提了出来，“老老实实等着。”
　　陈三六看见了，对小侯爷道，“不可以提我，不可以扔我。”
　　小侯爷想了想，将陈三六打横抱起，“这样行不行？”
　　陈三六咬牙，“更不行！”
　　交战一片，人声马嘶，雨化田这边的人逐渐占了上风。
　　曹吉祥无心与裴东来缠斗，披风一扬，手中抓住腰间暗器，投掷出去欲逼退裴东来。
　　裴东来抬锏挡开，却听铛铛两声，他心中一怔，低头看去，地上落着两颗乌金云雷珠。
　　曹吉祥以为逼开裴东来，回身欲撤，紫金锏的破风声却到了后脑，曹吉祥就地一滚，浑身尘土，狼狈不堪。裴东来的紫金锏再挥，曹吉祥一连滚了数滚，拔出长剑刺去，裴东来肩头中剑，裴东来停下，看了看肩头的剑，再看了看曹吉祥，忽然往前猛冲，剑穿肩而过，曹吉祥躲避不及，被紫金锏以破山开石之势击中腰腹，一阵剧痛难当，猛地呕出鲜血。
　　曹吉祥又惊又怒，“你这疯子！”
　　裴东来盯着曹吉祥，“这一下，是给尉迟的。”
　　曹吉祥不得已撤剑疾退，背后却又是一阵剧痛。
　　沈炼的绣春刀刀锋凛冽，犹如狼牙。
　　曹吉祥再退，阿飞的飞剑已至，曹吉祥侧头狼狈闪避，却被削去了掩住面颊的半边头发，发丝纷纷扬扬坠地，阳光明亮，他掩住的那半边面孔曝露在众人目光之中。
　　众人的目光有惊诧有嫌恶有恐惧有恶心，曹吉祥拼命想抓过头发来盖住却抓不住头发，他心中气怒交加，浊血激荡，忽然发狂大叫一声，转身扑向赵霄汉他们。
　　雨化田急撤过去，护住沙陀。沈炼抓开赵霄汉。
　　小侯爷拔剑挡在陈三六身前，正好挡住了曹吉祥。
　　曹吉祥瞪着陈三六，目眦欲裂，“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若是你不来，就不会成了现在这样，我不甘心！我不甘……！”
　　他的胸前探出一截绣春刀的刀尖。
　　阿飞站在曹吉祥的身后，手中握着那一柄尉迟真金墓前拿回来的绣春刀。
　　曹吉祥抬手按住胸，硬生生折断了刀尖，发疯一般想掷向陈三六。
　　噗的一声，沈炼的绣春刀砍来，曹吉祥的那截胳膊跌落尘土。
　　裴东来扬手一击，亲手将两枚乌金云雷珠嵌入曹吉祥脑骨。
　　曹吉祥一动不动站着，口中忽的喷出鲜血，重重倒地，就此毙命。
　　平原之上，寂静无声。

　　曹吉祥所带的剩余人马见到此情，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武器，其余人等跟着一起丢下刀剑，束手就擒。
　　众人休整，各自包扎伤口，牵过马匹，准备回京。
　　陈三六对小侯爷道，“给我一匹马。”
　　小侯爷道，“我跟你共骑一匹。”
　　陈三六道，“我要走了。”
　　小侯爷像是没听懂，迷惑的看着陈三六。
　　陈三六道，“我要回淮南。”
　　小侯爷一把抓住了陈三六的手，“为什么？！”
　　陈三六道，“崔略商，你知道为什么。”
　　小侯爷盯着陈三六，一眨不眨。
　　陈三六道，“我说的那些话，不止是为了骗曹吉祥。”
　　小侯爷慢慢道，“你看见了。”
　　陈三六道，“我看见你跟雨化田见面，也听见了你和雨化田说的话。”
　　小侯爷道，“我可以解释。”
　　陈三六道，“不必了。”
　　小侯爷更紧的抓住陈三六的手，“我发誓，那是最后一次骗你。”
　　陈三六想挣开却挣不开，便道，“崔略商，我或许还会相信别人，但是我不能再信你。”
　　小侯爷的眼中渐渐充血，“我不会再骗你。”
　　陈三六平静道，“崔略商，你骗过我，我也骗过你，我们之间互不亏欠。”
　　小侯爷道，“可我欠你！”
　　陈三六道，“我不要你还。”
　　小侯爷厉声道，“陈三六，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陈三六道，“你当日骗我，就该知道今天的结果。”
　　小侯爷慢慢松开手，陈三六抽出手来，转头找沈炼借马。
　　沈炼给了陈三六一些干粮和银两，沙陀也拿来一些药物，阿飞相伴护送。
　　陈三六翻身上马。小侯爷看着陈三六的背影。而陈三六并未回头，一扬缰绳，与阿飞一起奔向远方。
　　小侯爷一动不动的看着。直到那个身影再也看不见。

　　京城。
　　暗室之中。
　　丁汝章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主人……主人救我！”
　　那人道，“我要的只是赵霄汉，你们却连这件小事也办不好，非但办砸了，还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坏了我的大事，你说，要我怎么救你。”
　　丁汝章不住磕头，“小人自知罪该万死，但求主人念在小人往日功劳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小人定当将功折罪！”
　　那人走到丁汝章身前，问，“小侯爷如何？”
　　丁汝章忙道，“小侯爷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一些……一些轻伤。”
　　那人叹气，“那就好，你可知道宫中贵人知道小侯爷受伤，心里是多么不痛快。”
　　丁汝章道，“都是小人办事不力，小人定当……”
　　丁汝章的话忽然停了，身子晃了一晃，歪斜在地。
　　那人拿出丝绢，擦了擦手，轻叹，“一定要死的人，为什么总是喜欢说废话。”

　　锦衣卫指挥使司。
　　卢剑星从裴东来手中接过那柄断了的绣春刀，在刀鞘之上轻轻摸了一摸，“臭小子，知道这回我出的考卷简单得很，就不想考了。”
　　裴东来沉默不语。
　　卢剑星收起绣春刀，对裴东来道，“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
　　裴东来应声退下。
　　待只剩下沈炼，卢剑星道，“这一路，你们辛苦了。”
　　沈炼道，“卑职职责所在，理所应当，只是……只是卢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赵霄汉？”
　　卢剑星道，“他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沈炼道，“卑职担心……”
　　卢剑星道，“你放心，这件事自有安排。”
　　沈炼道，“卑职知道卑职不该问，但为了这件事，已经死了太多人，卑职必须问个明白。”
　　卢剑星垂目，看着手中绣春刀，道，“是皇上。”
　　沈炼一怔。
　　卢剑星道，“皇上登基以来将东厂恶形恶状尽收眼底，早已有铲除魏忠贤及其党羽之心，故此，这次要你们安全带回赵霄汉。至于赵南星那里，我已与其接触，东林党一派现已在皇上手中，只等时机成熟，我等便可让魏忠贤一干阉党尽数覆灭！”
　　沈炼道，“卑职明白。”
　　卢剑星道，“你们这一行损伤惨重，确非我所料，对了，崔略商呢。”
　　沈炼道，“他回东厂了。”

　　小侯爷在自己房中坐着。小灰猫蜷在他的膝上熟睡。
　　汪直推门进来，小侯爷待要站起，汪直抬手示意不必。
　　汪直来到小侯爷身前，低声道，“我听雨化田说了，这一行，你吃了许多苦。”
　　小侯爷笑了笑，“不算什么。”
　　汪直端详道，“这一趟出去，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侯爷垂下眼，摸了摸小灰猫，低声道，“义父，我累了。”
　　汪直道，“累了就回来，这儿是你的家。”
　　小侯爷道，“义父，天鉴录是假的。”
　　汪直道，“傻孩子，真假又如何。最要紧的是能够洗脱赵尚书的罪名。”
　　小侯爷错愕的看着汪直。
　　汪直低声道，“义父对你说过，不管你的出身是什么，也不管你是在哪儿长大，你永远要记住，你要做就要做一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儿。你崔略商，是天下第一。”
　　小侯爷注视汪直，缓缓点了点头，“义父教导，我没有一日忘却。”
　　汪直欣慰的抬手按住小侯爷的肩。
　　门外却有人道，“大档头，厂公来了。”
　　汪直与小侯爷出门去迎，魏忠贤进院，汪直小侯爷行礼，魏忠贤扶起小侯爷，问道，“我听说你这回出去受了伤，怎么样，伤得如何？我去让人请宫里的御医来看一看？”
　　小侯爷道，“略商受的都是轻伤，不要紧的。”
　　魏忠贤端详小侯爷，笑道，“没事就好，你若是受伤，宫中贵人可不痛快。”
　　小侯爷恭恭敬敬道，“承蒙厂公记挂。”
　　汪直道，“略商，你毕竟劳累了，回屋里好好休息。”
　　小侯爷应是，退回屋中。
　　魏忠贤这才道，“我稍后要进宫面圣。”
　　汪直道，“圣上下旨？”
　　魏忠贤冷笑，“他哪里敢正大光明的下旨，是我去求见。”
　　汪直沉吟道，“但是锦衣卫刚刚抓了赵霄汉回来，会不会……”
　　魏忠贤道，“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我倒要看看，他凭着区区一个东林党，能奈我何。”
　　汪直道，“厂公还是谨慎为好。”
　　魏忠贤道，“我进宫之后，只怕锦衣卫那边会做手脚，你看紧他们。”
　　汪直恭敬道，“卑职明白。”
　　小侯爷在房内摸着小灰猫，小声道，“这些人很麻烦，对不对？”
　　小灰猫喵呜一声。
　　小侯爷道，“你跟着我，想必也不会快乐，对不对？”
　　小灰猫的深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小侯爷，又喵呜一声。
　　小侯爷一笑，“走，我带你去吸收日月精华。”

　　夜色即将降临，青灰色的暮色中，静静矗立着大明王朝的都城。
　　城门即将关闭，却有两匹马如箭一般飞驰而入。
　　守城士兵大惊，立即追赶，却追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司门前。
　　裴东来听见动静，出门查看，只见阿飞与陈三六翻身下马。
　　裴东来示意守城士兵散去，“是自己人。”
　　陈三六长途颠簸，脚一沾地便一个趔趄。阿飞赶忙扶住。
　　裴东来下了台阶，“你们俩怎么回来了？”
　　陈三六急道，“崔略商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