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白虹贯日

16、第 16 章

　　晴空万里，锦衣卫指挥使司之中一砖一瓦皆被阳光照得极为清晰。
　　卢剑星走过长廊，廊下飞过一只麻雀。卢剑星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麻雀飞出院子。
　　他继续往前走，推门进屋，在桌前坐下，草拟这回的考卷。沈炼他们应该就快回来了。他答应了尉迟真金，现在便拟一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考卷。
　　卢剑星提笔，看着纸，微微一笑，这回尉迟肯定能通过考试。
　　门外有人道，“卢大人，东厂汪直到。”
　　卢剑星搁下笔，“请到偏厅。”
　　卢剑星迈步进了偏厅，行礼道，“大档头。”
　　汪直连忙伸手扶住卢剑星，“卢大人客气，你我同级，何须如此。”
　　卢剑星道，“汪公公来这儿所为何事？”
　　汪直道，“云蒙山那边没有讯息，我心中忐忑，便冒昧拜访了。”
　　卢剑星道，“汪公公是担心小侯爷？”
　　汪直叹气，“我之前嘱咐过他小心行事，他却还是执意要去。这几年，略商想必给卢大人添了不少麻烦。”
　　卢剑星道，“小侯爷文才武功皆是一流，能有小侯爷助力，是我锦衣卫之幸。”
　　汪直道，“卢大人哪里话，我等都是为皇上办事。只是这几日云蒙山中毫无音讯传回……”
　　卢剑星道，“公公放心，此行必定安全。”
　　汪直沉默不语，卢剑星心中一动，问，“汪公公在担心什么？”
　　汪直负手，看着云蒙山的方向，却道，“这天色不好，怕是要下雨了。”
　　卢剑星看着一片湛蓝天空，再看了一眼汪直，沉默不语。

　　山神庙中，东林党人草草收拾一番残局，丁汝章对赵霄汉道，“公子，该走了。”
　　赵霄汉沉默。
　　丁汝章再催促，“公子，迟则生变。”
　　赵霄汉道，“救走陈三六和崔略商的应该是东厂的人。”
　　丁汝章也疑心此人是曹吉祥安排，曹吉祥此人心机深重，许多事都不会告诉自己，便附和道，“或许是。”
　　赵霄汉道，“既然是东厂的人，也知道我们在这儿，那为什么不杀我们。”
　　丁汝章一怔，“或许是那人势单力薄，以救人为先，故此先暂时放过我们。公子，万一让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出了云蒙山，想再下手，就难了。”
　　赵霄汉喃喃道，“下手？”
　　丁汝章皱了皱眉，“公子，事到如今，可不能功亏一篑。”
　　赵霄汉道，“你让我再想一想。”
　　丁汝章道，“公子，我们辛辛苦苦筹划到此，就是为了杀尽东厂狗贼。”
　　赵霄汉道，“父亲或许并不愿意我这样做。”
　　丁汝章道，“若说起赵大人，公子就不应该放弃。赵家满门忠臣，是被谁诬陷？赵大人一生清誉，又是被谁祸累？公子，此时心软，贻害无穷！”
　　赵霄汉神色犹豫，丁汝章再道，“公子，我们走吧。”
　　赵霄汉想点头，却最终摇了摇头，“我们走，但不是去追击东厂，我们撤出云蒙山。”
　　丁汝章愕然，“公子？！”
　　赵霄汉道，“陈三六说得对，所谓死谏，用的是自己的脑袋而不是别人的性命，我要再赌一次，下山之后我进京面圣，若皇上圣明则还我赵家一个公道，若皇上依旧偏听偏信，我赵霄汉不负本心，死而无怨！”
　　丁汝章急道，“公子有没有想过，那东林党怎么办！”
　　赵霄汉拍了拍丁汝章的肩，“汝章，东林党即便没有我父子二人，也有你们，只要朝中一丝公理未泯，终有昭雪之日。你不必劝我了，我主意已定。”
　　丁汝章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赵霄汉，你这是何苦。你若是肯听我的，我们俩都可以少了许多麻烦。”
　　赵霄汉诧异道，“汝章？”
　　丁汝章道，“我为你铺好了路，你不肯走，那我只好推你一把。”
　　赵霄汉心中猛的一惊，“你！”
　　丁汝章手腕一转，匕首滑出手心，寒光闪过。

　　陈三六走着走着，脚下不稳，小侯爷及时伸手拉住，“没事吧。”
　　陈三六道，“没事，你放心。”
　　小侯爷抬眼环顾四周，对沈炼道，“停一停，休息。”
　　沈炼命众人原地休息。
　　小侯爷拿出干粮食水递给陈三六，陈三六自己吃了一点，又给灰猫吃了一点。
　　小侯爷道，“臭小子倒也老实，给什么吃什么。”
　　陈三六看了小侯爷一眼，小侯爷忙道，“我说的是猫，不是你。”
　　沈炼一边戒备四周，一边清点人数，这一路而来，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
　　裴东来系着人头包裹，站在人群远处，一言不发，目光沉沉，望着这座云蒙山，这一路上，他走着走着，总会觉得身后跟着尉迟真金，每当回过头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陈三六看着裴东来，小侯爷道，“看什么呢。”
　　陈三六收回视线，“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小侯爷看着裴东来，再看着面露疲惫的锦衣卫众，“我也不喜欢。可是如果不来，我就遇不到你。”
　　陈三六道，“若是命中注定应该遇见，不管去哪儿，都会遇见的。”
　　小侯爷道，“天下这么大，人这么多，你若是一辈子在淮南，我一辈子在京城，我们又怎么遇见。”
　　陈三六想了一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他抱紧怀中的小猫，低声叹了口气。
　　小侯爷看出陈三六神情怏怏，伸手摸了摸陈三六的额头，所触之处微微发热。
　　小侯爷心知这几天在山中历经种种磨难，日夜奔波，便是锦衣卫侍卫都支撑不住，更不要说陈三六这样一个普通书生，他对陈三六道，“你先在这儿歇一会儿。”
　　陈三六点头。
　　小侯爷来到沈炼身旁，“我们要尽快下山。”
　　雨化田也走了过来，“不行。”
　　小侯爷皱眉，却见裴东来也在雨化田身边，便问，“老裴，你是什么意思？”
　　裴东来道，“曹吉祥还没有现身。”
　　小侯爷道，“曹吉祥不想让我们带走天鉴录，肯定会在下山之前阻拦我们。”
　　雨化田道，“未必。曹吉祥此人心机深重，见我们结伴同行，必然不会轻易出手。”
　　裴东来淡淡道，“不杀此人，我绝不会离开。”
　　小侯爷问沈炼，“你呢。”
　　沈炼沉默。
　　阿飞道，“沈炼留下，我也留下。”
　　小侯爷回头看了一眼陈三六，再回过头来，众人沉默的看着小侯爷。
　　小侯爷想起了赵敬忠，想起了尉迟真金，紧了紧拳头，“此事需速战速决，曹吉祥不肯出来，那我们就逼他出来。”
　　阿飞问，“怎么逼？”
　　小侯爷道，“烧山。”
　　裴东来皱眉，“这山这么大，林中茂密，怎么烧？”
　　小侯爷道，“光烧当然不行，我们还有一个人。”
　　众人顺着小侯爷的视线看去，落在沙陀身上。
　　沙陀诧异，“我？”
　　小侯爷道，“你之前可下毒害过我，现在帮这个忙，不难吧。”
　　沙陀撇撇嘴，“说罢。你要我帮什么？”
　　小侯爷让沙陀做一种药，烧起来的时候味道极其刺鼻，闻到的人会头晕恶心，症状有如中毒。
　　沙陀没有现成的药，便把竹篓里的草药拿出来调配，还不等烧，那些草药的味道就熏得沙陀一阵阵流泪。
　　雨化田伸手捂住了沙陀的鼻子，沙陀闷声闷气的说，“谢谢师兄。”
　　雨化田问，“你打算做什么？”
　　沙陀道，“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熏过师父的那个？”
　　雨化田想起来了，不由得一笑。
　　沙陀道，“师兄，办完了这件事，你是不是就跟我回去了？”
　　雨化田道，“沙陀，这件事，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沙陀停下手，仰起脸来看着雨化田，“师兄，那天如果你也在蜃塔里，你会梦见什么。”
　　雨化田道，“大概会梦见我做了你的师父。”
　　沙陀不解，“师父？”
　　雨化田道，“有你这样一个头疼的徒弟，这就是一个噩梦。”
　　沙陀道，“那你猜我会梦见什么。”
　　雨化田道，“猜不到。”
　　沙陀自己回答自己，“我会梦见你。梦见你走的那一天。”
　　雨化田收回手，转身离去。
　　沙陀站起身，对着雨化田的背影，“师兄，这一次你走了，我不会再来追你。”
　　雨化田站住脚。
　　沙陀道，“我回去等你。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
　　雨化田垂下眼，却没有回头，迈步往前。
　　沈炼立在树后，雨化田转头道，“沈大人。”
　　沈炼走了出来，“我只是来看看药做的怎么样。”
　　雨化田道，“就快好了，他的本事，你们可以放心”
　　沈炼道，“雨公公当日对我说的话，我有些明白了。”
　　雨化田一笑，“这就是我为什么愿意相信沈大人，沈大人心中有一个人，这便是沈大人的弱点，和一个有弱点的人交朋友总比和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来的稳妥。”
　　沈炼道，“有弱点，对雨公公来说并不是好事。”
　　雨化田笑道，“沈大人错了。”
　　沈炼道，“错了？”
　　雨化田道，“人若只有一个弱点，那便是没有弱点。除了他，世上没有人能够骗我，至于他，他愿意杀谁就杀谁，愿意信谁就信谁，任何人都不敢辜负他，我能护他一生都快快乐乐。”
　　沈炼沉默。
　　两人交谈之时，小侯爷也立在树后。

　　陈三六睡得迷迷糊糊，脑门被弹了一下，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见小侯爷，问，“该走了？”
　　小侯爷道，“还没呢。”
　　陈三六哦了一声，又闭上眼打盹。
　　小侯爷又弹了弹他的脑门。
　　陈三六揉了揉，“干嘛？”
　　小侯爷道，“别睡觉，陪我说说话。”
　　陈三六道，“你想说什么？”
　　小侯爷问，“三六，你会骗我吗？”
　　陈三六一愣，“啊？”
　　小侯爷道，“问你呢。”
　　陈三六嘀咕，“你这话是不是问错了，只有你骗我，哪来我骗你。”
　　小侯爷道，“从来没人能骗我。”
　　陈三六道，“是是是，你崔略商小侯爷最最了不起。”
　　小侯爷道，“想不想学不被人骗的方法。”
　　陈三六道，“我一说想学就是被你骗了。”
　　小侯爷道，“我是说真的。”
　　陈三六将信将疑道，“那你说说看。”
　　小侯爷道，“方法就是，谁说的话都不要信。”
　　陈三六错愕，“啊？”
　　小侯爷道，“不信就不会被人骗。”
　　陈三六重复道，“谁的话都不能信？”
　　小侯爷点头。
　　陈三六道，“那你的话呢。”
　　小侯爷一怔。
　　陈三六抱着猫，猫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小侯爷，陈三六眨巴眨巴眼，也看着小侯爷。
　　小侯爷忽然抬手打了一下陈三六的脑门。陈三六诶哟一声。
　　小侯爷说，“我的话都不信。你还能信谁的。”
　　陈三六不服气嘟囔，“是你自己说的……”
　　沙陀兴冲冲抱着草药过来，“行了行了！我做好了！”

　　锦衣卫众人拔出流火箭，箭头绑着火棉，再绑上草药，排成箭阵，瞄准山林。
　　裴东来走到阵前，挽起长弓，弦绷得极紧。
　　一名锦衣卫点燃箭头火棉，火光映进裴东来的双眸之中。这一点火光划出一道极远极长的弧线，落入深林，随后，数十道火光紧随而后，如许多流星划过白昼，山林深处，冒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某一处密林，曹吉祥跪伏在地，浑身发抖。东厂侍卫守在一旁，不敢上前。
　　曹吉祥抬手，想触摸自己的面颊却又不敢，厉声道，“镜子！”
　　有名侍卫战战兢兢递上手镜，曹吉祥拿在手中，却迟迟不敢拿到面前。这面镜子在他的手中犹如千钧之重，逐寸挪到了眼前，往镜中看了一眼，曹吉祥神情遽变，“尉迟真金……裴东来……沈炼……阿飞……”每说一个名字，手劲便加重一分，镜子扭烂，当啷掷地，“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火越烧越大，林木烧得噼啪作响。陈三六看着火势，小侯爷将陈三六拉到身边，“别乱走，跟着我。”
　　陈三六道，“放火有用吗。”
　　小侯爷道，“不止是放火，里面还有沙陀做的药。闻到的人以为自己中了毒，自然会惊慌，这一惊慌便会想到沙陀身上有解药，自然会现身。”
　　陈三六道，“那沙陀岂不是很危险？”
　　小侯爷道，“雨化田会保护他。”
　　陈三六看了一眼小侯爷，抱紧怀中的猫，再度看着被山火吞噬的郁郁树林。
　　一名锦衣卫回报，“东北角发现有人！”
　　沈炼对阿飞道，“你照顾陈三六，我们去看看。”
　　小侯爷道，“不，我留下照顾，你们去。”
　　沈炼和阿飞对看一眼，便点了点头。雨化田留守，其余人等赶往东北方向，不多时便回来，阿飞手中提着一人。
　　陈三六看了一眼，吃惊不已，被抓来的人竟是赵霄汉。
　　赵霄汉身上数道伤口，极其狼狈。
　　阿飞道，“先说清楚了，这不是我们动的手。”
　　陈三六扶起赵霄汉，看了看伤势，问沙陀，“有药么？”
　　沙陀看了一眼雨化田，雨化田略略点头，沙陀便翻出止血的药递过去。
　　陈三六一边上药一边问，“这是怎么回事？”
　　赵霄汉苦笑，“是我识人不清。”
　　雨化田道，“赵公子的意思是东林党中出了叛徒？”
　　阿飞低声道，“这个是真的赵霄汉？”
　　沈炼道，“应该是。”
　　赵霄汉垂下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此人叫做丁汝章，现在回想起来，是他撺掇我诱杀……”他看了一眼众人，苦涩道，“诱杀东厂和锦衣卫。”
　　雨化田道，“原来这不是赵公子的意思？”
　　赵霄汉道，“我父亲只是让我带着天鉴录暂时离开京城避开东厂的追捕。但是丁汝章劝我利用这个机会反杀东厂，我……我信了他，可是与陈公子一番详谈之后，我心中已生犹豫，丁汝章见我不受他摆布，便想挟制我以控制其余东林党人。后来山中起了大火，我才侥幸脱逃。”赵霄汉环顾众人，推开了陈三六，冲沈炼跪下，咬牙道，“我自知手染鲜血，无从狡辩，但求带我进京面见圣上，将我父冤情诉说清楚，之后，我赵霄汉定当偿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炼刚伸出手去想扶起赵霄汉，雨化田却伸手挡住，“这是东厂要的人，该由东厂带回去。”
　　沈炼皱了皱眉，“雨公公，这也是我们锦衣卫要抓的人。”
　　阿飞道，“你们俩都别吵，不如问问赵公子，问他想跟谁回去。”
　　赵霄汉左右一看，心想锦衣卫指挥使卢剑星的行事作风至少胜过东厂，便道，“我愿跟着锦衣卫众位统领。”
　　阿飞摊手，“看，这不就结了。”
　　雨化田闪电一般伸手抓人，沈炼手腕一转，抬起绣春刀挡开。
　　雨化田再抓，沈炼再挡。阿飞伸手相助，雨化田以二敌一，不免落入下风，此时却有一人出手，替雨化田挡下阿飞一掌。
　　阿飞和沈炼诧异，雨化田却露出微笑。
　　小侯爷立在双方中间。
　　阿飞道，“崔略商，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侯爷淡淡道，“曹吉祥还没有抓到，我们难道自己人和自己人先斗起来？”
　　雨化田道，“小侯爷说的是。”
　　阿飞道，“我看，有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雨化田道，“飞剑客这话错了，小侯爷一直都是我们东厂的小侯爷。”
　　阿飞冷哼一声。
　　陈三六开口，“你们打完了没有？你们要是打完了，我先扶他去休息。”
　　阿飞刚想说话，沈炼出手阻止。
　　陈三六扶起赵霄汉，走到一棵大树之下就地休息。
　　赵霄汉苦笑，“陈公子，你刚才不怕吗。”
　　陈三六道，“我习惯了，这几天我看见的死人，比我这辈子看见的还多。”
　　赵霄汉道，“你若要考取功名，以后就会知道在朝堂之上死的人更多。”
　　陈三六抬眼看着赵霄汉，赵霄汉低声道，“就比如，我的父亲。”
　　陈三六道，“赵公子，你真的要回京城么？”
　　赵霄汉道，“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
　　陈三六垂下眼，继续给赵霄汉包扎伤口。

　　山火渐渐熄灭，唯有远方山林零星几处还有火光。
　　赵霄汉的伤口被处理之后，便被反绑双手捆在树下。
　　小侯爷给陈三六拿来食水，低声道，“你有点发烧，早些休息。”
　　说着，把小灰猫塞进陈三六怀中，“抱着它，暖和点。”
　　陈三六低声道，“我有件事想不通。”
　　小侯爷诧异道，“什么事？”
　　陈三六道，“雨化田怎么会认出赵公子。是阿飞他们把赵公子抓回来的，可他们也不能够确认这就是赵霄汉，反倒是雨化田，他见到赵霄汉的第一眼就叫他赵公子。”
　　小侯爷道，“或许雨化田早就知道赵霄汉长什么样子，只不过没有告诉我们。”
　　陈三六道，“连你也没有告诉？”
　　小侯爷道，“当然了。”
　　陈三六安安静静的说，“可你们明明是一伙儿的。他怎么会连你也不告诉。”
　　小侯爷的手颤了一颤，抬起眼，看着陈三六。
　　远方深林的劈啪燃烧声随风吹来。
　　陈三六道，“你去见雨化田，是因为你知道我怕高。你知道我不敢下树，所以你很放心。”
　　小侯爷道，“其实，你不怕高。”
　　陈三六道，“我怕。可我更怕你骗我。我已经做了无数错误的选择，我不想再错一次，所以就算再怕，我也下了树，按照你去的方向，过去找你。这次我选对了。你真的还在骗我。”
　　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如深夜中，起伏不息的海浪。
　　陈三六道，“在山神庙，我担心你的时候，你在算计我。”
　　小侯爷干涩道，“不是。”
　　陈三六道，“我把你当朋友的时候，你还在算计我。”
　　小侯爷道，“不是！”
　　陈三六看着小侯爷，“崔略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看着我一错再错，你看着我重蹈覆辙，是不是觉得我是天下最傻的傻瓜？”
　　小侯爷的声音嘶哑，“我说了不是！”
　　陈三六垂下眼，慢慢握紧了拳头，指甲捏得泛白，低声道，“你走开。”
　　小侯爷张了张口，陈三六道，“让我一个人待着。”
　　小侯爷放下食水，起身走开。
　　陈三六将头埋在双臂之中，久久不动，小猫蹭了蹭他，喵呜两声。
　　阿飞走了过来，有些不放心道，“三六，你没事吧？”
　　陈三六抬起头，“阿飞，我想求你一件事。”
　　阿飞蹲下，“好。”
　　陈三六苦笑，“你还没有问是什么事。”
　　阿飞道，“你曾救过我的命，我却没能保护好你。三六，不管你要我帮什么，我都会帮你。”
　　陈三六看着阿飞，缓缓点了点头。
　　月过中天，锦衣卫与东厂的人都睡了，只余下两人守卫。阿飞将这两人打晕，解开了赵霄汉的绳索。
　　赵霄汉诧异的看着阿飞，又见陈三六走来。
　　陈三六道，“赵公子，我带你走。”
　　赵霄汉惊愕道，“去哪儿？”
　　阿飞道，“你真想跟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回京城？我可实话告诉你，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阿飞一抹脖，“咔擦了。”
　　赵霄汉道，“你不是锦衣卫的人吗？”
　　阿飞耸了耸肩道，“我当然不是，我就是一个凑热闹的。”
　　陈三六道，“我们先走再说。”
　　赵霄汉忙将身上挂着的绳索丢在地上，与阿飞二人一起逃离。

　　黑夜中，一名黑衣人疾掠穿过林木，停在空地，跪地行礼，“公公。”
　　曹吉祥道，“怎么样了。”
　　黑衣人道，“阿飞帮陈三六放了赵霄汉，现在一行三人已离开雨化田等人，独自下山。”
　　曹吉祥抬手，慢慢抚过面颊，阿飞曾经在上面留下两道伤痕，但此刻已是狰狞外翻的血肉。
　　黑衣人试探道，“公公，我们是不是动手？”
　　曹吉祥道，“等一等。盯着雨化田那边，有了动静，再来报我。”
　　黑衣人应声离去。
　　曹吉祥缓缓放下手，喃喃道，“我虽然败给了你，但你也已经离死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