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日暮水

60、公车咸猪手

　　清晨五点，天蒙蒙亮，整个校园还沉浸在昨晚香甜梦境的余温里。

　　柳婉婉熬夜成瘾，这会儿也不过才睡了两个钟头。正梦到夏垚被大狗追得嗷嗷叫，自己搁旁边拿一罐百事美滋滋地看戏呢。忽然听到一阵地动山摇的剧烈声响，我操，泥石流？

　　睁开眼睛的柳婉婉对着床帘的印花发了两秒呆，意识回笼。她用屁股想都知道，准是二号床室友的异地恋男朋友要来了，二号床这会儿正忙着涂脂抹粉呢。她要是平时也能这么勤快就好了，桌面上垃圾成山，一周不洗澡。出门倒是拾掇地光鲜亮丽的，可惜金玉其外。

　　拍打爽肤水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小小的宿舍里，那可是自己的脸啊，噼里啪啦地听着都替她疼。

　　同宿舍一年多了，柳婉婉早已见惯不惯，连句“麻烦小声一点”都懒得说，反正说了人家也不带收敛的，浪费那唾沫星子干嘛呢。

　　轻车熟路地摸出耳机，设置音乐定时播放。
　　很好，继续睡。

　　这个宿舍，大概和她八字不合。
　　在这里住了一年，没有一天是舒服的。

　　快点找房子搬出去。
　　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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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南的夏天似乎很长很长，从四五月份绵延到九十月份，近乎一年的三分之二。

　　还记得老舍笔下那句“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就是因为这句话，柳婉婉当年义无反顾地填报了J大。却不想出身未捷身先死，还没来得及领略到这座老城的冬日响晴，就已融化在夏季的热情里。

　　J大离夏垚所在的M大并不远，只有一站路，但柳婉婉还是毫不犹豫地上了空调车。38摄氏度的高温，经历过的人都懂得。

　　柳婉婉其实一点都不想出来。她刚租好了房子，两室一厅，新室友人很nice，是同专业的小学妹。重要的是，房间有空调啊，大中午的，她本应该开着空调吃西瓜，顺便追个番，完事美美地睡一觉。可惜，她欠夏垚一份生日礼物。

　　夏垚这厮怕是早就看了天气预报，指定38℃的今天为最后欺限，生怕她这块大牛排烤得不是十分熟，“为表歉意，你就中午来吧，顺便一起约个饭。”

　　可怜兮兮柳白菜，大中午的出来晒。
　　没办法，谁让她还欠他钱呢。

　　公交车遇到了下班高峰期，人多得很。柳婉婉侥幸抓到吊环，找到一处落脚地，另一只手开始熟练地刷起微博，今天的热搜榜第一位是 “公车咸猪手”。正欲兴致勃勃地点开来看，忽然觉得大腿划过一丝异样的触感。

　　柳婉婉警惕地往后看，对方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带一副框架眼镜，正专注地望着车窗外，对周围浑然不觉的样子。

　　莫非自己想多了？

　　柳婉婉下意识地离得他远了些，当然，空间有限，所谓的“远”，也不过是几公分而已。直到感觉到背后对方的刻意贴近，低头，一只汗津津的肉手在她腿边一闪而逝。

　　妈的！

　　柳婉婉忍着恶心，飞快地编辑了一条信息，“我在k025的公交车上，遭遇咸猪手，下一站是你们学校，大概十分之后到，你必须把他揍成猪头！”

　　对方很快回信，“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了，妈的，不把他打的满地找牙算我输！”

　　柳婉婉退出微信，打开摄像模式，转身直不楞登地把镜头对准肇事者，表情冷漠，“大叔，手感好吗？”

　　对方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话毕看到有手机在拍，恼怒地伸手去打，被柳婉婉灵活躲开。

　　柳婉婉调控好聚焦，确保这张油腻的大脸全部出镜，开始扭头向周围好奇的乘客解释，“这个大叔真不要脸，年纪一大半了还猥亵女孩子，刚才一直在我后边摸我大腿，我躲开他还跟过来，太不要脸了！”

　　“可不是，我早就看着他贼头贼脑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竟然还干出这种事儿，我呸！社会败类！”
　　“报警抓他！让他坐牢！”
　　“小姑娘你别怕，对付这种人就应该强势，我们大伙儿给你撑腰！”
　　“司机师傅，待会儿别让他下车，咱们直接把他送局子里去。”
　　“咱们把他曝到网上去，让这家伙火！”

　　掏出手机录视频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这个无耻的中年人。
　　对方在众人的声讨下，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讷讷地不再解释，只是双手遮着脸躲避镜头。

　　柳婉婉浑身都气到发抖，拿手机的手险些不稳，走过去想大力掰开他的手，未果。周围有阿姨看懂了她的意图，“咱们把他的手掰下来，让这张脸上新闻！”

　　“对不起，我错了，饶了我吧，别拍了，求求你们了。”中年男人竟然双膝微弯，双手合十，恳求起大家来了！

　　柳婉婉简直被气笑了，“大叔，凭什么饶了你呀？哦，我知道了，你怕被曝光了没面子，出门被人指指点点？不知道大叔结婚了没有，你的妻子真的知道自己嫁给了怎样一个人吗？不知道大叔有没有孩子，大叔原来就是这样为自己的孩子做榜样的呀。看大叔身手不凡，很是熟练嘛，不知道这是第几回了？每次得手是不是都痛快得很呀？今年的夏天可真热呀，你这几个月过得乐不思蜀了吧，也不知道欺负了多少女孩子！”

　　“M大，到了。请下车乘客携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从后门下车。”

　　后门被打开，有乘客下车。中年男人想趁乱开溜，忽然像拎小鸡似的，被一双肌肉爆棚的臂膀给悬空了。臂膀的主人看起来还是个学生，“想下车是吧，来来来，下车，咱们好好谈谈。”

　　柳婉婉提着的心忽然松下来，这人她认识的，夏垚的室友，兼职健身房教练。看来夏垚还算聪明，懂得兵分两路。

　　中年男人刚被提溜着下了车，就拥上来五六个大男生，个个身强力壮。一见他，二话不说就开始往他身上招呼。

　　后来啊，听说有个油腻的死胖子，在M大门前满地找眼镜。
　　一度成为M大几届人的笑谈。

　　柳婉婉的心眼儿比针尖还要小，让她不爽的人和事，她定要想方设法还回去。

　　好在她小说写得不错，有点粉丝，怎么说也算个微博大V了。

　　视频一出，连续几天占据微博热搜榜，热度久居不下。

　　至于那个咸猪手，可谓是火得一塌糊涂。
　　听说连警察叔叔都热情地请他喝茶了呢，柳婉婉在电脑屏幕面前发自肺腑地替他开心。
　　听说他被上司解雇了，过得好生凄惨，柳婉婉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马上流下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听说他受不了周围人的舆论压力，搬家了。柳婉婉赶紧开了瓶红酒庆祝他乔迁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