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日暮水

11、卑

　　第11章
　　安晓染有些不安的坐在座位上，眼睛看向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周围若有若无打量的目光。尽管知道自己被雨水打湿，狼狈不堪，还是尽量挺直了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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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前，安晓染终于结束胃里的翻江倒海，晕乎乎跟着人流下了客车。外面在飘着小雨，感受着脸上的凉意，大力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出了汽车站的门，一群的哥蜂拥而来，大声吆喝着招徕生意。一个不察，安晓染的行李差点被个热情的司机抱了去。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安晓染打了一辆相对便宜的小三轮。

　　“去哪儿？”大妈中气十足。

　　安晓染被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声音弱弱地，“火车站。”

　　“这是要出远门啊，还是个学生吧。要说你可真厉害，还没见过这么会杀价的小孩。” 大妈撇撇嘴，尖着嗓子絮叨着。

　　安晓染身体一僵，没作声，只是低着头的脸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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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是参天耸立的高楼大厦，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鸣笛声。眼前踩着高跟鞋的女人，西装革履的男人，穿着时尚的姑娘……形形色～色，步履匆匆。

　　火车站前，那个大包小包，衣着寒酸，土里土气的少女，任由雨水打湿脸庞。瞪大眼睛看着全然陌生的环境，身子微微发抖，神色全是不安与害怕。如同被折了锋芒与骄傲的雏鹰，翅膀还在，却，再也飞不起来了。

　　安晓染紧紧攥着粉红色的火车票，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身体里流失。那一方给了她无数温暖的小小村落，在这车水马龙面前，忽然变得卑微可笑。那是安晓染第一次被巨大的差距狠狠挫伤，真他妈的狠，她猝不及防，无从招架，她狼狈不堪，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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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我要喝香飘飘。 ”对面的小女孩一身天蓝色的公主蓬蓬裙，头上扎着粉色蝴蝶结。奶声奶气地在妈妈怀里撒着娇，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贝贝乖，妈妈这就去给你泡，不许乱跑哦。”身旁的妇人宠溺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语气温柔。

　　小女孩老老实实坐着，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乱转，好奇地四处张望。

　　条件反射似的，安晓染往座位底下缩了缩脚，慌乱隐起那双泛了黄的白色帆布鞋。等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内心一阵悲凉。这算什么，自卑？

　　柳树下那只优雅美丽的冰蓝色蝴蝶仿佛又飞在身边。原来有些东西，单单是存在，就会让其他人低到尘埃里。

　　不知妇人讲了什么有趣的故事，逗得小女孩捧着热气腾腾奶茶咯咯地笑。小小少年，没有烦恼的模样。

　　这个年纪，自己在做什么？大概是打着石膏在躺床上吧，装作听不见窗外小伙伴的笑闹声，努力让自己眼里的渴望别太明显，免得母亲伤心落泪。一遍一遍数着头顶上天花板的格子，是那段岁月里唯一的消遣。

　　安晓染忽然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

　　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信息，婉婉的，“一路顺风！”心里一暖，紧抿的唇线悄悄上扬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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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黑暗吞噬，繁星如钻石般点缀在夜幕之上。

　　车厢里充斥着方便面，火腿肠等各种食物的味道。安晓染拿着一桶面，小心地跟在一个手持杯子的白胡子老爷爷后面，终于找到了热水。

　　那对母女已经离开，换成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男人，男人很沉默，一直在安静地读着手里的报纸。安晓染小口小口的哧溜着面，唯恐声音太大扰了别人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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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的声音渐渐小了，车顶的白炽灯被列车员息了大半。有浅浅的梦呓，夹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方言。安晓染第N次睁开眼睛，心里小小叹了口气，果然，在没有安全感的地方，很难入睡。扭头看窗外的大片田野，远处的万家灯火，意识飘远，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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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本次列车前方到站，西宁站。请要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安晓染第一次觉得这机械的声音犹如天籁，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全身又酸又麻，现在可算是到站了。

　　刚出站，便被个小家伙抱了满怀。

　　不知是哪家熊孩子，安晓染不悦地皱起眉头，待看清来人，眉眼全是欢喜，“小君？小君！”这孩子，可不就是三年未见，昼思夜想的安家小弟安晓君。

　　竟然长这么高了，现在也是个小小男子汉了。许是高原的风太烈，以前白白嫩嫩的脸蛋，被吹出了两驼高原红。看的安晓染一阵心疼。

　　小家伙许是跑太快，撞疼了鼻子，也不管人多，扑在姐姐怀里嚎啕大哭。

　　“染染！”安晓染蓦地回头，灯光下，安父安母并肩而立，温柔地看着她。在这目光里，安晓染险些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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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母做了一大桌子菜，看着眼前的女儿，笑意盈盈，“来，染染，这是你最爱吃的西葫芦，多吃点。”

　　“恩，妈，你也多吃点。”安晓染嘴里塞地满满地，心里却有点酸涩。妈妈，你离开我真的太久了。三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喜好。

　　“爸，我要吃那个鱼。”安小弟可怜巴巴瞅着父亲。

　　“还吃！忘了谁上回被鱼刺卡了。”安父不客气得用筷子拍掉那只小手。

　　小孩皮子嫩，一道红印子马上显出来。安小弟不屈不挠，夹了好大一块，笑滋滋地，像只偷了腥的小猫。安晓染看得暗自失笑。

　　“姐姐。”未几，安小弟把一只碗推给姐姐。白瓷碗里安静地躺着几块剃了刺的鱼肉，还冒着些许热气。

　　安晓染喉咙发紧，觉得胸腔被一种叫欢喜与感动的东西占满。欣慰地摸摸弟弟的头，“我们家小君真懂事，都知道给姐姐挑鱼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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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安晓染与安母唠了大半夜的嗑。后半夜，终是熬不过，依偎在母亲旁边甜甜睡去。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睡梦中的少女忽然翻了个身，双臂环膝，蜷缩成胎儿的姿态，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咽着。竟是，在梦里哭了。

　　安母一怔，竟然答不出来。

　　女儿一直胆子小，睡觉都要开盏灯；看到西游记里的妖怪出场，都会捂住眼睛躲到大人身后去。不敢去想当年的自己是怎么狠下心把还不足十二岁的染染一个人丢到家里，一丢就是三年。

　　“染染很懂事，会洗衣服会做饭，是个小大人了。弟弟还小，需要人照顾。染染听话好吗？”又想起了三年前自己的说辞。当时简直不敢看孩子失望委屈的脸。

　　“好呀，妈妈一定要早点回来。”当时的染染憋了泪，带着笑这么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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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没有求过人？你有没有见过父母卑躬屈膝低声下气？你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安父安母开一个小小的水果铺子。每天起早贪黑，三餐都不能按时吃。这天中午，安晓染特意做了排骨，想着送去给父母一个惊喜，一路步子都迈地格外欢快，却不想看到了这样一幕。

　　大腹便便的男人对着母亲近乎咆哮，“我们要了这么多东西，去个零头怎么了？再说了我们可是个大公司，还欠你们钱不成？”

　　母亲只是低声下气解释，“这位老板，实在是不能再便宜了，已经给您减了很多了。”

　　争执还在继续，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拼命解释。一个盛气凌人，一个点头哈腰。

　　安晓染忽然觉得不恨父母了，那些孩子气的怨恨在这一刻通通烟消云散。母亲还在弯着腰向那个男人笑着赔不是，笑容勾勒出深深的皱纹。安晓染背过身，偷偷抹去眼泪，眼眶依旧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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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安晓染窝在被窝里读崔沐风的信息。

　　“这社会本来就不公平，染染很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罢了。

　　成长总是伴着疼痛，你要自己敷药疗伤。我们家染染可是真正的勇士，这点痛，不会怕的，对吧？”

　　安晓染捂着嘴，挡了声音却遮不住眼泪汹涌。

　　“哥哥，我一点都不勇敢，怕孤单怕委屈怕受伤。如果这就是成长，我宁愿一直当个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