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月影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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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一轮赤红的夕阳徐徐沉入西山。
暮色苍茫，荒烟吹散。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踩踏声从山坡另一面传来，卷起干燥的风沙和枯枝败叶，漫天飞舞，诡异的杀气慢慢包围了这一片荒无人迹的旷野。五千余赤血阁的杀手们策马赶来，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衣轻裘，头戴黑色风帽，杀人的利器都掩在宽大的裘袍下，被风吹得猎猎鼓动...
在众多分不清模样的黑衣杀手中，一个白眉须发的老者分外明显。他在山坡上勒马，手举一根明黄色长杖。长仗顶端镶嵌的红宝石倒映着夕阳的光芒，仿佛一双渗着鲜血的眼。
师父殷玄宗手中所举，正是通天教主殷离所赐的宝杖。赤血阁的队伍仿佛黑云压境，围守在山坡四面。等到夕阳垂落，圆月升空，那月宫神殿就会出现在眼前了...
楚卿就在殷玄宗身边，与师父并辔而行。她望着那一片旷野出神，那里和风吹过，空无一物。月宫的人最擅装神弄鬼，必然是用了什么诡异的障眼法创造“神迹”，迷惑百姓。
天色越来越暗，夜幕很快降临。众杀手不禁屏住呼吸，跃跃欲试，每个人都沉浸在赤血阁一统江湖的春秋梦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月宫“即将”出现的地方。
楚卿亦是握紧了手中的清云剑，却是忽然感觉到一阵酥软疲乏，令她险些握不住剑...
就在此时，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阵风。
风卷动了尘沙，那些“沙沙沙”的声音像是无数条蛇在扭动卷舞，杀手们紧张起来，却在得令之前不得点燃火把细看，也不能茫然进攻。风沙似乎越来越大了，粗砾的沙子突然想浪潮一般拍打过来，“啊——”许多人被迷了双眼叫唤起来，殷玄宗冷眸一扫，大声斥道：“还不快点火！”，防守区域的杀手刚一点燃火把，就被骤然增大的风力给扑灭了！
赤血阁作为进攻一方，还未看到敌人踪影，视线已是一片混沌！
楚卿心里连叫不好，抬手遮眼，就着指间的缝隙发现那一圈诡异的妖风正在旷野中急剧扩大，刹那间吞噬了所有风沙走石，形成了一个烟囱状直通云霄的龙卷！骏马被风吹得哀嚎起来，赤血阁的队伍被迫退开十几仗，楚卿顺着那龙卷看去，只见一轮圆月不知何时已经高悬头顶，冷冷俯视着大地！
“出来了！”队伍中有人嘶声大喊，果然，那原本荒芜死寂的原野上，一个庞大而朦胧的影子正在慢慢凸显，它的四周升腾着妖冶的白雾和灰黄风沙，月光越来越明亮，那影子也露出了清晰的条理...一座月白色的圣像从风沙中升起，紧接着，是五六座庞大、虚幻、而又冰冷的神殿正慢慢清晰，仿佛有有一支看不见的笔，一笔一划地凭空勾勒...楚卿定睛看去，几乎能看清那座圣像是一个披着纱衣的女子，双手高举，捧着一轮弯弯的月亮。圣像的唇角轻弯，似笑非笑。
月神之像。
“哗啦啦——”地一声，几乎所有看到这奇异场景的杀手都齐刷刷拔剑出鞘，散逸的风沙越来越大，很快掩盖了赤血阁逼人的杀气。
第一次，楚卿握剑的手微微颤栗，她突然分不清梦境虚实，眼前那个，分明就是一座在荒漠中升起的海市蜃楼。
“师父！”一声焦急的呼唤打破了楚卿的失神，她侧身一看，正是师兄常青以眼神向师父请命进攻。年轻男子的脸上沾满尘沙，却遮不住那一双坚韧的眼。殷玄宗脸色阴沉，虽说月宫已经显露，但此地太过诡异撤退尚来得及。不料老者将红宝石宝杖狠狠一挥，示意发起进攻！
“师兄！”楚卿的喊声在飓风中消散。
常青率领五百先锋，已迅雷之势奔下山坡，朝月宫的方向攻去...眼看着常青的人马即将穿过龙卷的风眼，月宫的神殿之上，突然出现了十几个白衣翩飞，身形鬼魅的女弟子！她们垂眸沉思，双手起势，像是把什么虚无的东西捧在胸前。紧接着，她们的身体慢慢腾空，从神殿穹顶凌空渡了下来，在龙卷的四周环成一圈，喃喃自语...
众人看得嗔目结舌，这等诡谲的功夫，怪不得教主如此忌惮。
“我来掩护师兄！”师弟白夜怒斥一声，喝令弓箭手拉弓满弦，顿时沾满了剧毒的万道冷芒朝半空中的女弟子射去。那些白衣女子见状，拢在胸口的掌心猛地翻下，龙卷的风力霎时狂暴起来，更骇人的是那飞沙走石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流沙漩涡，杀手们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连人带马被卷了进去！
“师兄！”楚卿心急如焚，挥出清云剑纵身跃起，以轻功渡步往圣像的方向飞去...
“千绝，白夜！”殷玄宗冷眉深锁，喝住另两名弟子，“跟住紫曜，你们带人用轻功渡过去，速速打开神殿的门不要拖延！”
风沙遮天蔽日，地面上的漩涡已经收拢了，却仍传来声声痛苦的哀嚎，第一批先锋都被埋进黄沙窒息而死。楚卿脚踩虚空，运转内息，白夜和千绝很快跟了上来，且身后带了一千余的精锐杀手。赤血阁作为暗杀组织，并不擅长布阵进攻，此战不过是以人数硬拼罢了！
放眼望去，赤血阁的杀手们仿佛一个个嗜血的黑色蝙蝠，朝月宫前仆后继。那些从神殿穹顶出来的白衣女弟子，很快占据了下风。楚卿一秒钟都不愿耽搁，在多人掩护下很快掠至圣像底部，她从胸口掏出一张沾满鲜血的布阵图，和五枚晶莹圆润的宝珠，按照布阵图的指示将珠子放进了圣像最底部的机关...
五枚象征风、水、木、土、火的宝珠滚入机关，楚卿侧耳去听，一阵机关运作的声音过后，月神圣像自己旋转了起来...待旋到第四圈的时候，神殿的大门轰然大开，门缝里透出一束苍白的光芒...
外面的风沙在突然间静止了，夜风宁静，圆月明朗，方才的一切都好似一场梦魇。
强攻之下，在神殿外守护做法的月宫女弟子全都成了剑下冤魂。楚卿踏过一地的尸首，她深邃的瞳仁里涌动着冰冷和麻木，鲜血沿着她的剑尖滴滴淌下。
“紫曜...”师妹千绝有些犹疑地唤了她一声，楚卿恍若未闻，径直朝着那扇门走去。
门内十八根大理石楹柱，撑起了这宽敞却幽暗的前殿。
殿厅的尽头，隐约有一个雍容华贵的玉座，那玉座上似乎还披了一层雪白狐裘，座椅鎏金镶玉，在黑暗中散发着影影绰绰的微光。
楚卿命人点亮火把，这才看清了前殿的墙壁刻满了奇奇怪怪的壁画，画中一些疑似中原以外番邦的文字，完全无法辨认。
凝神想来，月宫的确如传言中那样，是滇南密教的一个分□□么月宫背后的靠山又是谁？那些擅长巫蛊、秘术的门派绝非善类，如果通天教向他们宣战，只怕会让局势更加动荡，更多无辜的人丧命...
“哐当当——”
楚卿正思考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珠子滚动的声音。
“谁！”她厉喝一声，挥剑直指虚空，殿内约有五百余杀手也随之严阵以待。
“哐当当当——”又是一声，且比方才更清晰、更悠远。
楚卿暗叫不好，身形跃开三步冲向神殿大门，不料就在她的指尖几乎触及门缝的那一刹那，殿门好似被人操控了一般，“轰”地一声狠狠关上！
中埋伏了！
楚卿气得一拳捶在门上，驻守在门外的杀手们亦不知发生何事，同样拼命砸门。就在此时，楚卿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那种连续的震动感在瞬间加强，楚卿还未来得及移动身体，一道巨缝突然从她的脚底裂到了殿厅尽头，紧接着又碎裂成无数道细的裂痕，蛛网一般在地上蔓延！
“啊——”亮光尽数熄灭，黑暗里惊叫和斥骂声此起彼伏，“地面要塌了，到高处去！”楚卿大喊一声腾身而起，还未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殿内十八根楹柱轰然倒塌！满身尘土和血腥的女杀手抬眼看去，巨大的穹顶已朝自己砸了过来...
霎那间天塌地陷，伴随着五百人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地面彻底碎裂，楚卿惊叫一声，整个人完全失衡，跌下万丈深渊...
四周的一切都在急剧倒退，下一秒就会亲吻死亡，摔得脑浆崩裂。
“不——”她连自己的尖叫声都听不见。
“去年你走的时候，我们埋在树下的那坛梅花酿，可以拿出来喝了...”
“你知道，是我愿意等你的。”
临死之前，她脑海里掠过的是如意的脸，她们低喃细语，举杯相邀，远离尘嚣的江南小镇，再也回不去的那个家...
不，不能摔死在这里，她尚有使命没有完成。
“啊！”楚卿低叱一声，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然出剑，清云剑的剑尖直抵一块飞速下落的巨石，剑身承载着楚卿的重量，“叮”的一声向上弹起！楚卿的足尖踩到了一块潮湿岩壁，借力运息跳起一丈...
神殿碎裂的石头，在这时跌至深渊底部，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楚卿避开了这最重的一次冲击，从半空跌落，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楚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壮年男子的尸首上。
若不是摔在他身上，哪怕楚卿运用轻功躲避，也要在那一刹那摔成重伤。
四下望去，数十个神智清明的黑衣杀手正在搬动巨石，寻找生还的同伴。楚卿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腥咸的血...
“护法大人！”很快，她被下属杀手们扶起，白夜师弟和千绝师妹也活着，从不远处跑来查探她的伤势。四周尸横遍野，只剩不足百人的队伍存活了下来...
楚卿抬头仰望，头顶是几百仗的黑暗幽洞，望不到尽头。大家万万想不到，月宫这一招“瓮中捉鳖”，是让整个前殿跌入地底，生生困死他们。
“紫曜你看！”师弟白夜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只见十几名黑衣杀手正围在同一处地方挖掘搬石，“这里有一个洞，我们要不要进去？”
楚卿接过火把，火光映照下，她隽秀的面庞满是鲜血，额角摔出一个极深的伤口，她却像没有感觉一样，无暇处理。
俯身钻入洞口，这甬洞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人的身量。楚卿晃着火把又看了看，四周的岩壁潮湿滑腻，洞口不知通向哪里，漆黑而绝望。
“此处不知通往哪里，也许又是月宫的机关”楚卿涩声叹道，“但我们很难回到地面了，顺着它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们...”师妹千绝欲言又止。
楚卿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别担心，我们会出去的。”
此时此刻，生存的信念已经超越了组织的任务，大家都心领神会。
楚卿和千绝走在最前，白夜断后，众杀手都已恢复平静，肃穆地排成一队，依次走入了甬洞...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章 月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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