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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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第七天。神之圣殿。
最高处的神的王座上空无一人，却被柔和神圣的光芒笼罩。
七位座前天使分立于神座两侧，恭敬的面朝王座，米迦勒与加百列，拉斐尔与乌列尔四大天使长尤其接近神座。
一个穿着与天堂不相符的粗糙的亚麻衣服，乱糟糟的亚麻色短发粘在额头的男人扣着心脏的位置，单膝跪在王座前，恭敬的低着头。
站在米迦勒身侧的加百列悄悄凑到米迦勒耳边说：“这就是你和拉贵尔接到天堂的那个人类？以诺？”
米迦勒显然不太愿搭理加百列，仰着下巴“嗯”了一声。
“天呐。”加百列压低声音夸张的叫道：“父神是要把他升到神右的位置吗？我可不想以后唱诵圣歌的时候和他站在一个地方！”
米迦勒依然无动于衷。
“天呐！”加百列更夸张的叫起来，一把拽住米迦勒的袖子：“梅塔特隆？！父神竟赐予他梅塔特隆之名！次于王座者！米迦勒，你可是天国副君，他占据了你的位置，你能容忍？！”加百列怂恿道：“快像对那个曾经同立于神右的堕落天使那样，用圣剑刺穿他的心脏，把他一脚踹下地狱！”
米迦勒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的转过头：“神右的位置……确实有些拥挤。”
“嗯嗯嗯！”加百列重重的点头。
米迦勒嘴角上扬，朝加百列微笑，笑得让加百列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那眼神好像是在考虑要不要用圣剑刺穿他的心脏，把他一脚踹下地狱。
“……我可是你的兄弟！”加百列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路西法也曾是我最心爱的弟弟。”米迦勒轻飘飘的转过头去，抚摸腰间红色的圣剑道：“我向来公正，不偏不倚。”
“……”加百列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米迦勒。”耶和华轻柔而威严的声音在圣殿响起。
“父神。”米迦勒颔首。
“堕落至黑暗深处的天使贝利亚，以暗之君主之名向天堂挑战。”
“我会以光之君主之名迎战。”米迦勒回答道，不卑不亢。
“让你离开天堂，好让梅塔特隆有时间确立他的地位。”加百列小声说：“看来我要考虑考虑要不要站到梅塔特隆那边去了。”
“加百列，你与米迦勒同去。”耶和华的声音再次在圣殿响起。
“看来父神替你做了决定。”米迦勒意味深长的瞥了加百列一眼。
“……”
光之子与暗之子的战争持续了四十年。米迦勒率领的天使军团赢了前三次战役，贝利亚率领的暗之军团在后三次战役反扑，一度将天使军团逼退至红海边缘。直到耶和华出战，击退了贝利亚的大军，天使军团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这次梅塔特隆第二次见到米迦勒。
第一次是在四十年前，米迦勒接引他的灵魂升至第七天圣殿，而第二次，则换作他以天国宰相的身份迎接米迦勒凯旋归来。
在一旁的拉斐尔提醒他道：“米迦勒的心情大概不太好。”
“为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该是战无不胜的。事实上，在此之前确实如此。”拉斐尔耸了耸肩道：“他和路西法一样傲慢，而且是个偏执的独裁者，我不认为他愿意分享他的失败。”
梅塔特隆摸了摸鼻子，第七次整理自己繁复的礼服的衣襟。
和预计的不同，率先跨入天堂之门的不是天使军统帅米迦勒，而是穿着战甲，整齐划一的天使军团。他们中有些受了伤，有些满脸疲惫，但见到梅塔特隆和拉斐尔后还是认真得向他们行礼，有的甚至感动流泪，亲吻天堂的云朵。
等天使军团全部通过天堂之门，梅塔特隆脸上的微笑已经有些僵硬了，然而主帅却还没有出现。
直到圣殿的钟声从第七天传来，一抹番红色的身影才出现在通向天堂的阶梯上。
比起威严的大天使长，米迦勒更像是个漂亮的少年，他的五官还没有完全生长开，带着几分少年的精致与青涩，脸上的表情却又露出几分久经沙场的沧桑。米迦勒已经脱去了战甲，身着洁白柔软的长袍，番红色的长发更衬得他皮肤白到近乎透明。这真是个漂亮的少年，然而他挂在腰间的鲜红的圣剑，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天国副君，光之君主，天使军团统领，大天使长米迦勒。
梅塔特隆愣愣的看着他，拉斐尔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才反应过来，连忙向米迦勒颔首行礼：“很高兴见到你，欢迎回到天堂，米迦勒殿下。”
而米迦勒只是抬起下巴，高傲的瞟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连步伐都没有放缓，就这样从他身边经过了。梅塔特隆敢保证，他从米迦勒的眼神中看到了轻蔑。
“米迦勒心情不好。”拉斐尔像是解释或安慰，微笑着拍了拍梅塔特隆的肩。
梅塔特隆无奈的苦笑。
关于米迦勒的传闻他听过不少。仁慈，公正，英勇好战，这是好的。傲慢，孤僻，冷漠，还有正如拉斐尔所说，偏执的独裁者，这是大多数的。但是从没有天使怀疑过他的权威，即使傲慢如路西菲尔，在他仍是大天使长的时候，也不曾向米迦勒挑战。米迦勒就像一团火焰，让人不敢接近，却又被他的温暖抚摸。
“亲爱的拉斐尔！”
一个男女莫辨的声音从天阶传来，梅塔特隆才发现他光顾着米迦勒，忘了另一位天使长。
加百列一步三阶跑上天阶，冲过来一把抱住了连连避让没来得及的拉斐尔。
“哦，亲爱的拉斐尔，我太想念你了！你无法想象，当我祈祷时抬头对面看到的不是你这张无趣呆板的脸是多么寂寞！”
“……每次祈祷完抬头，看到的不是你，简直让我心情愉悦。”拉斐尔保持微笑，暗中作力想挣脱出加百列的怀抱。
然而他是文职，加百列是战士。加百列死死的抱着拉斐尔，任拉斐尔已经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就是不肯松手。
拉斐尔只好作罢，无奈的任由加百列抱着。
在一旁看着两位大天使长较量全过程的梅塔特隆不由得轻笑出声。比起他孤僻傲慢的双生哥哥，加百列更像是一个孩子，天真而残忍。
加百列仿佛这才注意到梅塔特隆，惊讶的叫起来：“天呐，梅塔特隆！我几乎没能认出你来！”
任谁都不会把现在的梅塔特隆和那时的以诺联系在一起。那时的以诺穿着粗糙的亚麻衣服，脸上甚至还有泥泞，现在的梅塔特隆穿着精心裁剪的礼服，皮肤退去了枯黄，柔软的亚麻色的头发也养长了些，用丝带束在脑后——一位高贵优雅的天使，任谁都会这么认为。
梅塔特隆微笑道：“欢迎回到天堂，加百列。”
加百列看看拉斐尔，又歪过头看看梅塔特隆，终于“恍然”道：“是了是了，你是梅塔特隆，次于王座者，位在我们之上。”
梅塔特隆脸上的微笑僵了僵，总觉得……被加百列不动声色的推开了。
“米迦勒已经去圣殿了吗？”加百列问拉斐尔。
拉斐尔点头。
“太好了，那我就不需要去圣殿了。”加百列道：“我可不想被父神训斥。”
“训斥？”梅塔特隆有些惊讶。
“训斥。”加百列重复，眨了眨眼睛道：“光之君主败给了暗之君主，你觉得父神会微笑着迎接米迦勒凯旋吗？”
米迦勒大概真的被训斥了，第二天在圣殿上，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连加百列都默默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梅塔特隆站在神的王座旁，刚好可以在低头祈祷时不着痕迹的看到米迦勒的侧脸。
米迦勒身穿绣着金色花纹，并镶嵌有绿宝石的白色礼服，勾勒得他的身材更为修长纤细。番红色的长发编成麻花，垂在胸口，收敛了如火焰般的锋芒，有种难以言明的优雅。
梅塔特隆在成为天使后失去了很多人类的记忆，还深刻的，其中就有米迦勒将他从混沌的人界接引至圣洁的圣殿。在巨大的玫瑰红的落日下，米迦勒的身影渺小，影子却被拉得很长，金色的光芒描摹他翡翠色的羽翼，是梅塔特隆不曾见过的漂亮颜色。
米迦勒缓缓抬起头来，梅塔特隆急忙收回目光。
圣殿的钟声敲响，一声一声重重敲在梅塔特隆有些慌乱尴尬的心里。
祈祷结束了。
梅塔特隆最后走出圣殿时，米迦勒已经张开了六片翡翠色的羽翼准备离开，加百列正环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好像在劝说什么。
“啊，梅塔特隆。”拉斐尔招招手，向他说明：“我们想为两位战士接风洗尘，可惜其中一位好像并不是很愿意。”
“去嘛，我们七个很久没有聚一聚了。”加百列环着米迦勒的脖子不放，也只有他敢环着米迦勒的脖子不放。
梅塔特隆本想开口，听到“我们七个”顿时一滞，把话又吞了回去。
“哥哥，去嘛去嘛。”加百列已近央求。
米迦勒轻哼一声：“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想起我是你的哥哥。”
加百列嘿嘿一笑。
“不过这无法改变我的决定。”米迦勒继续说，强硬的拉开加百列的手。
他看向六位有些失望的天使，余光扫过在一旁格格不入的梅塔特隆，点头致意：“玩得开心。”
然后转身舒展开翡翠羽翼，像一支破空之箭直冲而下！
梅塔特隆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米迦勒离去时卷起的风，刮得他脸颊有些生疼。
“米迦勒大概是去了伊甸园。”拉斐尔悄声对他说：“我希望你能让米迦勒认同。不单是因为他在天堂的权威，更因为……”拉斐尔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我们不能再失去三分之一的星辰了。”
另外五位天使已经商量好了要去哪里，拉斐尔从容的加入他们，拍拍翅膀呼啦一团飞走了。
梅塔特隆站在原地，看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又看看米迦勒离开的方向，最后还是张开他至今仍不习惯的翅膀，向伊甸园的方向慢悠悠的飞去。
伊甸园曾经是亚当和夏娃居住的地方，作为曾经的人类，梅塔特隆对这里很有好感，虽然这个美丽的花园现在已经有些荒芜了。
找到米迦勒的时候，他正靠着生命树睡觉，嘴巴微微张开，头歪到一边，卸下了严肃轻蔑的表情，少年的脸竟然……有些可爱。
梅塔特隆不敢再走近了，然而米迦勒已经醒了。
米迦勒把头摆正了，眯着眼睛看梅塔特隆。梅塔特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都说米迦勒殿下不动不说话的时候最可怕。
“你的脚步声太重。”出乎意料的，米迦勒这样对他说。
米迦勒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不是那种粗糙的难听的沙哑，反而像是被细细打磨的磨砂，大概有种细碎的触感，听在耳朵里痒痒的。梅塔特隆认识的天使的嗓音都是像清流般清脆的，他想，米迦勒或许是在发号施令时把嗓子喊坏了。
“这是你第二次和我说话。”梅塔特隆把话说出口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第一次是“我来接你。”，呃，我的意思是，至少从字数上来看是进步。”
天呐，他在说什么！
只要一对上米迦勒那双星辰般明亮的金色眼睛，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记得所有天堂与人界历史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米迦勒站起来，扬起嘴角微微一笑，他大概是严肃太久，就是笑了也像是似笑非笑。梅塔特隆却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笑，甚至比光辉天使拉斐尔的微笑要更好看，他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尴尬的回应米迦勒一个微笑。
“知道这是什么吗？”米迦勒拍了拍身后大树的树干。
“是……生命树。”
米迦勒摇了摇头，从树上摘下一个已经有些枯萎的红色果实：“这是什么？”
“……禁果。”
米迦勒点点头，随手将禁果抛给梅塔特隆，梅塔特隆连忙小心接住，米迦勒又从树上摘下一枚禁果，毫不顾忌的放到嘴边咬下一大口。
梅塔特隆有些发愣。
“撒旦诱惑夏娃吃下禁果的那天，其实我就在他们身边。”米迦勒仰起头，看着生命树的树冠，仿佛在回忆当日的景象：“我爱人类，我相信父神创造的人类是完美的。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抵挡内心滋长出的欲望，在诱惑下偷食了禁果，长出了善与恶，也长出了原罪。”
米迦勒语气平静如一惯，不褒不贬，不卑不亢。梅塔特隆握紧了手中的禁果。
“路西法曾经是我最心爱的弟弟，在面对亚当时，他说：‘父神，人类是不完美的，我们为什么要向不完美的他们跪拜？’，父神大怒，判他傲慢之罪，以背叛之名，让我将他逐出天堂。我的圣剑刺穿他的心脏，将他踹下了地狱……我想我永远忘不了他最后看我的眼神。”米迦勒转身看着梅塔特隆，目光冰冷：“但人类确实是不完美的，路西法说得没错。梅塔特隆，我爱人类，但即便是我，也难以阻挡心中滋长的恨意。”
而他曾是人类。
梅塔特隆的心和米迦勒的目光一起，变得冰冷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