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君》飞白鹭

3、借你一用

　　“姥姥，你说我们两个谁大？”筱儿筠儿望着曼君。
　　自那日双生竹化出人身，曼君身边便多了两个小跟班，曼君为他二人取名，男名筠儿，女为筱儿。他们乖巧可爱，很听曼君的话，是以曼君也不嫌带着他们麻烦，只是……
　　他们两个到底是孩童心性，常常为着小事拌嘴，最后总要分出个高低，让曼君来决断。但曼君今日难得的心情好，也不训他们，仔细端详他二人片刻后：“唔，想来应是筱儿大些，她个子比你稍高一点。”言罢摸摸童子筠儿的脑袋。
　　至于为何今日曼君心情好呢，原来自那晚后，那别院便寂静了下来，曼君虽不知为何，但总算安静了，这几日她修行时也不容易分心了，可不是该高兴吗？
　　筱儿微抬下巴：“听到了吗？姥姥说我大，你以后可得喊我一声姐姐。”
　　筠儿憋着气：“姥姥也只是猜的，说不定我只是长得慢一点而已，哪就你大些了？”
　　眼看着他们又要吵起来，曼君急忙道：“好啦好啦，你们是龙凤胎一样大，不是一起修得人身的么？”
　　筱儿筠儿互相哼了一声，撇开头去。
　　这对双生子不过一百多年修为，照说他们同云清山众竹海中的竹子无异，不过就是一棵普通的竹子罢了。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让曼君将后水小筑修在他们身旁，他们每日听得曼君念经，感受着曼君身上的清气，不知不觉竟有了神识，加上云清山山清地秀，竟让他们修得了人身，不过他们根基尚若，还不足以摆脱原身，若原身损伤他们也会受伤。
　　曼君瞧他们气鼓鼓的模样，笑了两声：“行啦行啦，明日我带你们游一游这云清山。”
　　两人都是好玩性子，当即忘了生气：“真的吗？”在得到曼君肯定后二人兴奋得欢呼起来。
　　第二日早晨。
　　金色的阳光照进后水小筑，曼君已收拾完毕带着筱儿筠儿出了门。云清山方圆百里皆是连延不绝的竹海，看上去甚是清新。然而这一成不变的景色看多了也觉无趣，筱儿筠儿不过才翻过一个山头，便嚷着让曼君带他们去别的好玩的地方。
　　“云清山本就是竹海，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曼君站定看着后方蹲在地上的二人，道：“若是不想看了，便回后水小筑去吧，你们修为太低，该要多加修炼才是。”
　　两人一听，急忙站起，连连摆手，异口同声：“不不不，我们腿不酸了，姥姥，咱们继续走吧！”他们可不想又回去念经修行。
　　曼君摇摇头，朝他们招手：“你们过来。”于是一左一右牵着他们，心中默认咒语，道了声：“起！”
　　三人竟倏地升至半空中。
　　筱儿筠儿又是惊又是喜，牢牢抓着曼君的手低头朝下面左看右看，十分兴奋。从高空俯视，这方圆百里的竹海甚是壮观，曼君带着他们往前漫步，虽是在空中却如履平地般，令两小童赞叹不已。
　　“这不过是雕虫小技，只要你们潜心修炼，假以时日，你们也可以这般凌空了。”曼君正欲借此教导他们一番，恍惚间，却好似又听到那扰她心烦的丝竹声响起，曼君循声远目眺望，依稀看到隐翠园中好似站了许多人。
　　果然又是那边，曼君心中一动，对左右道：“你们在此玩吧，我有点事去去就回。”说罢随手摘下一片竹叶，轻轻一吹，那不过掌心大的叶子竟变成一方小小的绿地毯，粘在筱儿筠儿脚下。
　　交代完后便飞身往隐翠园去，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隐翠园外，为怕人瞧见，曼君急急落了地，然而院墙挡住，如何看得清里头情形，曼君眼见前面不远处有一颗大树，心念一动，便爬到那树干上去了。

　　姚慕青今日头疼得很，林州知府李大人的儿子李如修又来了，且又带了一大帮朋友来，说是介绍他认识认识，姚慕青面上虽同他们客套，心中却早已是不耐烦了，这李如修不知收了他们多少好处，这样卖力。那些人表面上虽都说着与他一见如故，然而姚慕青心中清楚明白他们的目的并不单纯。姚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自然有人想与他攀上点关系……
　　这样的场面姚慕青只觉厌倦之极，可他偏偏无法拒绝，得罪知府之子李如修于他姚家并无好处，原本想着在城外这荒无人烟之地修座院子静静心，不料还是逃不开……
　　场中歌妓袅娜的舞姿，与歌女们宛转悠扬的声音配合得完美无瑕，众人推杯换盏，热络非常。
　　身旁人对着耳边说了什么，姚慕青并未听全，但他也懒得询问，礼貌的笑笑后便撇开头去，然后却在这一错眼间，看见不远处围墙外的大树树枝上有一抹绿影……
　　是她？姚慕青略觉诧异，她在那做什么？

　　每每隐翠园传来声响，曼君恼归恼，心里也十分好奇，不知他们是在干什么，今日撞见了便要来一探究竟。
　　她端坐在树枝上，见那些男人互相敬着酒，觉得十分无趣，正打算离开之际突然听到清脆的歌声传来，曼君急急坐正侧耳倾听，听着听着，却好似被施了定身术那般，竟全神贯注的投入到歌女的悠扬歌声里，仿佛不能动弹了。
　　那歌女的声音宛转悠扬，如泣如诉，仿佛在勾动人的心弦，让人忍不住沉入到她所唱的词境中为她落泪。
　　一曲罢，曼君才怔怔的回味过来，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听人间女子唱歌，奇怪得很，以前常觉得从隐翠园飘出来的声音扰人，然而方才那姑娘的歌声却真真好听，曼君竟一点也不觉得吵闹。
　　她张了张嘴，轻声哼了两句词，心中不禁对那歌女崇拜起来，然而下一刻，却让她心中一惊，方才唱歌时还无限娇羞腼腆的歌女一转眼却依偎到一男子身旁，眼波流转，打情骂俏媚笑连连，曼君大感惊异，这前后倒像两个人，那女子是被鬼附了身么？
　　兀自观看着，却突然察觉到右方有道视线紧盯着她，曼君偏头望过去，不想竟是那姚慕青。
　　姚慕青看到正脸，暗道果然是她，虽然只见过一面，然而此女容貌出众，且第一次见面对他来说印象深刻，现又见她在树干上坐着窥视园内，姚慕青只觉这女子行径匪夷所思，怪异得很。
　　曼君原本就是偷窥，现被姚慕青看到，便觉得十分心虚，扭了扭身子急忙从树干上跳了下来。
　　姚慕青只看到那绿影一下从高处掉了下去，心里一抖，她方才坐得树枝比围墙还高出许多，她一个弱女子从那样高的地方掉下去，可不得摔残了……
　　姚慕青倏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曼君当然不可能摔残，她扯了扯裙摆，抖落了上面的树叶，正打算离开，却见前方角门打开，姚慕青从里头走了出来。姚慕青见她完好无损的立在那儿，愣了一瞬，方道：“姑娘好身手，姚某还以为姑娘……”
　　曼君歪头看了眼方才那树枝，暗道是不是自己大意了，凡间女子约莫是跳不了这么高的？
　　姚慕青见她不语，指了指那树干问道：“姑娘怎地在那儿？”
　　曼君低头想了会，总不能说自己好奇吧，便正色回道：“上回我的请求公子不听，今日我是再来劝你的。”
　　她话刚说完，里头那些人便都从角门里出来了。方才见姚慕青匆忙离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纷纷跟着出了来，此刻见他与一美貌女子立于树下，顿时嬉笑声四起。
　　“看来咱们今日来得不是时候啊！”
　　“正是，看来我等识趣儿的该要先告辞了。”
　　……
　　姚慕青原本欲解释几句，却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望着曼君微笑。众人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告辞的告辞，不过片刻时间，隐翠园又重归安静。
　　姚慕青将他们一个个送出园，转头却见曼君仍旧懵懵懂懂的站在树下，弯唇笑道：“姑娘觉得姚某的院子很吵么？现在好了，都让你把人吓走了。”
　　曼君愣在原地，她有这么可怕么？不对，自己又不是那种青面獠牙的妖怪，怎么就能吓到他们。
　　许是打发了那些人后心情好，姚慕青见她呆愣的模样，便笑了笑：“姑娘不觉得你的要求有些无理么？”
　　什么无理？哪儿无理了。曼君不满的看着他，她有理有据得很，几百年前她初到云清山时，眼前这人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呢！可这些偏又不能说。曼君只能反复强调：“云清山是我家，是你们太吵闹，打扰到我了。”
　　姚慕青闻言，不得不又重新打量眼前女子。这女子气质虽沉稳，然而听她言语，却感觉十分天真不谙世事，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此女眼睛如同溪水般清澈见底，听其言观其眸，姚慕青猜测此女约莫是幽居在空谷，少于人交道的。
　　想到此，不觉对曼君存了几分好奇。
　　曼君见他不回话，只当他不肯答应，又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眼睛湛湛发光，不知怎地竟有些发慌，当即扔下一句：“养心莫善于寡欲，公子好自为之吧！”说罢便逃开了。
　　姚慕青一怔，继而失笑，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人活在世有诸多身不由己……姚慕青转头欲叫住她，可一转身前方只有竹叶晃动，却已不见她的踪影。
　　姚慕青倒是有些惊住了：“走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