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术》姜小饼干

5、吃晚餐

　　陆珂家是独立的高档别墅。当初陆珂嫌上班太远，程叶看中的却是环境地段好，周围又都住的是有头有脸的人，光电视里叫得出名的大明星，就有好几个。男主外，女主内，虽说程叶家有些根基，但陆珂却执意用自己在外面玩命挣来的钱，让程叶买了这栋败家的房子。

　　孟辰光第一次来，程叶带着他参观了一圈，陆珂就急急拉着他一起到阳台过烟瘾。俩人坐在扶手椅上大口大口抽烟，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把烟灰弹进程叶的花盆里。

　　孟辰光说：“没想到这几年里，你把方燃照应得不错。”

　　陆珂吃惊，“见过了？”

　　孟辰光点头，“碰上过一次，没说上什么话。”

　　陆珂把这话消化了一下，夹着烟的手摆了摆，“方燃这人吧，别看说话蔫了吧唧的，其实挺会来事儿，我也没操上多少心。”

　　孟辰光从口袋里摸出方燃的名片，在陆珂眼前拿手指弹了弹，读上面的字：“方燃，美国康奈尔大学建筑学院毕业——这还叫没操心？你去问问她，康奈尔三个字儿英语怎么念，她都未必知道。”

　　陆珂接过来看了一眼，笑说：“我们这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里面盘根错节，大家都转圈认识，只好给她编个国外名校的学历，知根知底的人少，还洋气。”

　　陆珂说完，琢磨着方燃把名片给孟辰光的事儿，心里好奇，又不肯多问，只把名片还到他手里，调侃道：“这个你贴身收好，晚上还得对着撸呢。”

　　孟辰光接过手里笑笑，眯眼猛吸了一口，说：“我用的着吗？”

　　程叶从厨房出来，招呼两人吃饭，他们这才掐灭了烟屁股，推门进了饭厅。

　　陆珂看程叶一手拿着酒杯，一手端了盘菜，心疼老婆，轻声责备：“你看看你，两只手伸直了还没肚子尖儿高，就别在厨房给小付添乱了。辰光都多少年没见了，你快坐下，一起说说话。”

　　程叶笑，扶腰坐下，对孟辰光说：“是啊，这都四年多了。你现在是科技公司的大老板了。以前你们这一拨人里面，就属你现在混得最好。”

　　孟辰光面无表情，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却品不出滋味，“混好混坏就那么回事。别人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这儿还孤家寡人呢。”

　　程叶想说句什么，抬眼正看到陆珂跟自己使了个眼色，又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顾闷头给孟辰光夹菜。

　　好久没见的朋友，有好多话要说，也有好多话不能说。陆珂和程叶一晚上，只要碰到方燃的话题，绝不接话茬，就是说到跟她有关的事，都要绕着走。孟辰光看似无所谓，可心里却越发在意，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草草告辞。

　　孟辰光一走，程叶话里有话地对陆珂说：“其实自己男人好与不好，关键是看跟谁比。这点上你比孟辰光强，知道回家。这些年，就守着我一个人，你是不是挺辛苦？”

　　陆珂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一个劲打哈哈陪笑脸。

　　第二天一早，孟辰光到公司就接了个电话，那边说，要查的人，信息已经发到他的邮箱。他点开翻了翻，嫌内容太少。那边的人估计跟他关系不错，嗤笑道：“这是调查，不是专访，我这儿就到头了。你想知道什么，自己找她问去！”

　　孟辰光笑着骂了句挂上电话，把调查的内容前后仔细看了一遍，脸色却越来越沉。

　　方燃，有个女儿，上幼儿园小班，三岁多了。三岁多……孟辰光闭眼想着两人最后的那通电话，心被使劲揪了一下。

　　再往下翻，她已经是二婚，现任丈夫整整大了一个她出来。他娘的，他跟这人前几天还一起吃过饭！

　　助理姚远敲门，抱了一摞文件，放到办公桌上正要开口。孟辰光心烦，一摆手让他出去。姚远看了看自己老大的脸色，没敢吱声，撒腿就往外走，心里却琢磨，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晚上孟辰光有个应酬，喝了点酒，结束后走出来，低头看了看表，又抬头看了看天，周遭漆黑一片，他心里也似乌云翻滚。司机开车过来，他直接告知陆珂家的地址。

　　陆珂两口子正在家吃宵夜。医生让程叶少吃多餐，程叶听了一半，多餐，但也没少吃。保姆用乌骨鸡煮的粥，香滑软糯，程叶拿小勺一点点从上面撇着，吹凉了塞进嘴里。

　　孟辰光按门铃进来，面色不虞。

　　陆珂赶紧对保姆说：“小付刚熬好的粥，快盛一碗给你孟哥尝尝。”

　　孟辰光坐下，身上散着酒气，抓起保姆递上来的粥，咕嘟两下大口喝光，眼睛盯着程叶问：“我今天来，是想打听一下，方燃的情况。”

　　粥是乌鸡汤熬的，表面波澜不惊，里面还在汩汩滚着小泡。程叶本就嫌烫，看着孟辰光，不由喉头一紧，惊说：“你让我说什么呢，没什么好说的。”

　　陆珂在一边想拦，孟辰光不理陆珂，只跟程叶说话：“你以前嘴跟大风刮的一样，什么都说。现在怎么了？是不是方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想让我知道！”

　　程叶缓过来神，说：“辰光，你这么说我，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么关心人家，当初就别干那缺德的事儿！”

　　孟辰光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说：“是，我混蛋我承认。可我也没打算把自己往好人堆里摘。今天你不跟我说清楚，咱们就这么耗着。”说着，转脸找陆珂家的小保姆，“你把那粥再给我盛一碗。”

　　程叶受不住，终于喝道：“够了！”又委屈看了陆珂一眼，对孟辰光说，“有个孩子，你的。”
　　陆珂怕孟辰光为难程叶，拍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拽，“走，咱哥俩外面抽根烟去。”

　　孟辰光会意，跟陆珂出去。陆珂临出门，对着程叶说：“你先睡吧。”

　　深秋，夜里凉。俩人为了暖和，下去了两包烟。

　　陆珂把方燃这几年，大差不差说给孟辰光听。

　　孟辰光听后脸色铁青，问：“你的意思是，方燃先找有钱的嫁了，签上婚前协议。然后婚内发现那人出轨，开始表现大度，让那人松懈，然后出其不意抓住证据离婚，分那人财产？”

　　陆珂不置可否，只是说：“方燃这些年，和我们两口子处得不错。你给她好处，她嘴上不说，却加倍地还你。你不给她，她也从来不要，不会跟我们找麻烦。就是她做事，不在乎别人论她短长，有自己的那一套。你想想，这些年，她上有老下有小，有多不容易。但凡是个女人结了婚，先不论是不是真心，谁愿意这么折腾。说白了，还是我们男人不争气。”

　　陆珂说着，不觉说到了自己身上，赶紧把烟塞进嘴里猛嘬了几口，又呛得一阵咳嗽。

　　两人许久无言。孟辰光捏烟的手指，不住收紧，眼看一支烟就要折断。

　　陆珂出了口气，强挤出个笑模样，“都说烟如其人。你这人收拾得挺齐整，这烟怎么抽得这么埋汰？”看他神情缓和了一些，又道，“辰光，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程叶这肚子，日子大了，你以后可别吓她。”

　　孟辰光没搭理他，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出来，扭头就走。

　　回到家里，孟辰光坐在书房，又把早上的调查报告看了几遍，把陆珂的话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头疼，浑身使不上劲。

　　坐着愣了会儿神，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去厨房打开橱柜的最上层，拿出一个咖啡杯。

　　四年了，杯子从来没用过，怎么还是旧了？连上面方燃跟他两个人的大头照，都显得影像模糊，颜色浑浊。

　　他舍不得碰，只拿手指在边缘轻轻摩挲。

　　那会儿，她对他可真好。

　　他上大学的时候，是经典的宅男，猥琐，不修边幅，吊儿郎当。食堂的饭没油水，他每天晚上去学校门口的快餐店买盒饭。四菜一汤，打饭的小姑娘手脚麻利，人也大方。他每次去，只要老板不在，小姑娘准是哪个菜刚出锅，哪个菜味道好，就给他盛哪个，饭盒里的肉多得，盖子都盖不上，顺带再送他一杯奶茶。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他占便宜占得不亦乐乎。直到体检的时候，他往秤上一站，吓得心里咯噔一声，一摸脑门，才知道自己糊涂，人家怕是喜欢上他了。

　　两个人就这么好上了。方燃家境不好，高中毕业就到C市打工挣钱。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陆珂给程叶买钻戒求婚的那天，他跟着去了珠宝店。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买主是不是真心，要看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底气。

　　陆珂买戒指，都是先挑好式样，几个放一起比较，最后才问价钱。他呢？恨不得把脖子折成几截，一个个地瞄着价签。一圈下来，他才发现，这里面的，他一个都买不起。

　　后来，他又去了一趟。他心里想，哪天他钱攒够了，能买下那个最小的，他就把方燃娶了吧。只可惜，一直没攒够。

　　如今，他倒是什么样的都买得起了，可方燃还是他曾经想娶的那个人吗？

　　他认真盯着那杯子上面的大头照，怎么这上面的女孩儿，连长相都不太一样了？照片里这个，生涩，没见识，他在她的心里，有全宇宙那么大。而现在呢？那天见她，怎么感觉她神色里有那么些若有似无的嗔意，挺挠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