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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兵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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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我与伙伴们疯狂了几天,今天去钓鱼,明天偷鸡蛋,后天偷月饼,村子里,我们的欢声笑语像炮竹一样耀眼着群村。但好景不长,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这天,小鸟在枝头欢快地又唱又跳,太阳从被窝里爬起来,只见他可爱的脸庞从地平线上渐渐显露,风轻悄悄地路过,偶尔顽皮地掀着被子,鸟也唱起了欢快的歌,早起的人儿心花也大朵大朵的怒放着,欢声戏语偶然飘过。但一处传来的噪杂声想让人忽略都难。
“哎,那事你知道吗?”甲问。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啦?”乙好奇的凑过来。
“共产党要招兵了!”甲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丙纳闷地问。
“刚才您没见呀!有个连长来找村长议事!”甲回答。
“是呀!是呀!我听说了,他们交谈时,正好有人在村长家门过,听到的!”乙说。
“听到什么?”丙问。
“就招兵的事,听说连长让村长招人,说是要从每家抽一壮丁出来。”乙回。
“通知还没下来,估计你听错了吧!”丙不相信。
“怎么会!听到这话的就我家那口子呗!”甲解释着。
没多久,村长在墙上贴出告示,并认真而详细地解释了此事,强调了这件事是件荣耀的事,希望大家积极参与。村长看到父亲,特地走过去打招呼:“你在我这个位置上时,对共产党可是很用心,很信赖的。如今,我坐上了这个位置,可是按着你的思想走的。现在共产党招兵,我看你家儿子多,你不会想办法推掉吧!这可是证明你忠心的大好时机呀!”
“肯定的,我们不是那种推卸责任的人。我家会出人的。”父亲认真说。
“那就好,那就好!我信你!”村长笑笑走了。
父亲笑笑目送村长,看着村长的背影越来越远,眉头立马锁紧了。
父亲一回家,就坐在桌旁不说话。母亲给他倒了一杯水,问:“怎么了?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愁眉苦脸的!”
“共产党要招兵了!”父亲叹了口气道。
“这事早晚会来,你现在纠结,也没办法!”母亲看着堂屋外的日光,陷入悲痛。
“这事很难推掉!”父亲不敢告诉母亲自己与村长的承诺,他怕妻子烦恼。
不知不觉间,家里忙碌起来,父亲总是往外跑,母亲不多话,操持着家务,大嫂总幸灾乐祸地盯着我和二哥。
没多久,听人说父亲急着打听有没有孩子可以代替我们家当兵,愿出几担米。可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这份苦,父亲总求助无门。一天,德如的父亲敲开我家大门。父亲在堂屋内与他会面。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父亲直接问。
“听说你现在找人代替你家当兵!”德如的父亲犹豫了下,问。
“是的!”父亲直接回答。
“那……”德如的父亲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问,“你看我行不行?”
“兄弟,你已经大了,应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为什么想这些!”父亲震惊地问。
“我也想呀!但我没你的才华,没有找到像你妻子一样贤惠的女人。我没有权,也管不住钱。这是我唯一的出路!”德如的父亲近嘶吼道。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父亲说。
“不必了!你已经给过多次啦。就让我报答你们一次吧!”德如的父亲真诚地说,语气中含着感动。
父亲低头思考片刻,抬起头,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睛,吞回要说出口的话,长时间盯着德如的父亲,久久地不说话。
德如的父亲急了:“你不愿意,还是看不起我?”
父亲叹了口气:“你确定要那样做?”
德如的父亲点点头:“确定加肯定。”
父亲遥遥头,感慨道:“这个时代!这个世道!难道就这样啦!”
德如的父亲直肠子:“其他我管不了啦!你就给句痛快话,你是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肯定要的。”父亲对着他,担忧的问,“可是你家里人都知道吗?”
“他们要知道了,还不开心疯啦!”德如的父亲盯着夜空的月亮,眼里闪着泪花,唇抿得紧紧的,“他们要知道这事,应该巴不得吧!我年纪大了,在家里不过是个包袱吧!在临死前还可以帮助这么多人,不是蛮好的。”
“那……”父亲想说些什么。
“那就这样说定了!”母亲走过去,推推父亲,给他使眼色,“明天我们会把几担米送过去,还请不要食言!”
德如的父亲笑了,说:“谢谢啦!”
母亲送德如的父亲出了门。德如的父亲临走前,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一下子变得失落起来,他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双手缚于后面,一步一步地走着。
“这事就这样啦?”父亲低着头,沉思一会儿,问。
“就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母亲一边收拾茶几,一边回头看父亲。
“他人不坏!”父亲想到了什么,突然说。
“谁坏过?谁愿意坏了?谁愿意被人说坏了?”母亲停下手中的动作,坐下来不说话。
“这都是命!”父亲叹了口气。
“可人也要惜命,我们的儿子还年轻,他们的命也是命!”母亲站起来继续收拾,不再理父亲,任他一人在角落中纠结。
没过几天,母亲刚开门,德如的父亲早已等在那儿,母亲差点撞到他。
“怎么回事?你怎么啦?”母亲看着低头坐那儿的老人,担心地问。
“没事,不是,是有事。”德如的父亲站起来,歉意道,“是很大的事!”
“很大的事?”母亲拉他进来,“进来再说。”
父亲和德如的父亲在堂屋内见面,母亲送上茶水。
德如的父亲低着头,不吭声。
父亲问:“这大清早的,怎么啦?”
德如的父亲低着头,似不敢抬头,又好像在思考如何回答。
父亲关切地问:“你想反悔了?要是反悔,我不会怪你的。”
“不是。”德如的父亲想也没想,直接解释,“我年纪大了,人家不满意。这事我只能说抱歉了!”
“没关系,我也不希望你去。这事就这样吧!”父亲挑高眉,安慰着。
“那可找到合适的人选?”德如的父亲不放心地就近问。
“暂时没有,我会继续找的。”父亲说。
“那我不耽误你的事,米下午就送回。”德如的父亲抬头看父亲,见他眉头紧锁,不想耽误父亲寻人的事,站起身立马说。
“这事急不得,还不就是我求人当兵的事。这样吧,你若看着有合适的愿意去战场的人,还请您告诉我。这米我不要了,就送你啦!”父亲凑近,交代着。
“这事好说,就米肯定是要还的。”德如的父亲摇摇手,说,“长期受你们照顾,一直以来没帮上什么忙,已经够惭愧啦!怎么可以再受你们照顾。”
后德如的父亲坚持说家中有事,便离去了。
二哥的儿子宝善刚出生,二哥抱着孩子,逗着玩。父亲走进来,说有事,想跟老二商议。二哥将孩子递给妻子。
“老二,这共产党招兵,你知道吧?”父亲犹豫着,闲聊着。
“知道。”二哥为人老实,不多话也不常笑,直肠子一个。
“这老大因我的功绩可以逃过一劫,但每家还是要出一人,老三还小,恐人家是不要的,就剩你啦!”父亲看着远处的月光,不是滋味道,“我找了多家人,没人愿意去当兵。心头肉不是假的,就不知道你这心里怎么想?”
“儿子刚出生,妻子坐月子,恐怕现在我走不开的。”二哥回头对着自己的小屋不停张望。此时,二嫂抱着孩子,哼着小曲,
“老二,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一下。我也不希望你们去战场,但逃不掉就是逃不掉呀!这都是命。好好珍惜每天的日子。”父亲拍着二哥的肩,近哭泣地说。
几天后,我趁着吃饭的时候,当着一家人的面,宣布:“我要当兵了!”
父亲和二哥吃惊地看着我。大嫂嘴一撇,不说话。大哥想说话,大嫂用手拉他,大哥收回袖子,不满地看了妻子一眼,然后不说话。
“小墩子,你不会烧糊涂啦!”母亲担心地拉我的手,摸我的额头。
“母亲,我很好!名也报了,过几天,我要跟他们一起走啦!”我笑笑说。
“什么时候的事?”父亲生气地问。
“就今天!”我看着父亲,一脸调皮。
“为什么要去?”父亲叹了口气,魂不守舍地问,“你还小!”
“不小了,都十六啦!”我看父亲神色无光,一下子好像苍老了,安慰着,“两个哥哥都有妻和子,这家是丢不开的,只有我还单身。他们可以在家里陪您和母亲,我也可以放心地上战场了。这家里多我一人少我一人也没关系,您就当没这个儿子。”
母亲一下子哭了。
“把那事回了,你不准去!”父亲激动地嚷起来。
“我不去,谁去?这事就这样定了。”我笑笑,一副无所谓地样子,说,“反正,我无牵无挂的。”
母亲开始督促父亲想办法,大哥盯着面前的碗,不说话,大嫂吃得很欢,二哥推开面前的碗,仿佛叹了口气,二嫂往二哥碗里夹菜,劝他多吃,自己却一点一点往嘴里送,内心纠结着。
父亲亲自送我入伍,离别时,千交代,万嘱咐:当兵对别人好点,都是出来拼命的人,都不容易;打仗时,尽量躲远点,活着就有希望;记得时时给我们来信,家人不放心你。
“这怎么回事?”村长走过来问,“这不是原来的保长吗?那个积极跟着共产党走的保长吗?我怎么听说德如的父亲要替你家当兵呢?这是怎么回事?”
“那么小的娃,都当爹了?”赵仁宗走过来,睁大眼,震惊地问。
“不小了,估计四五十岁啦!”村长解释着。父亲站在一旁不说话。
“四五十岁?”赵仁宗纳闷地问。
“就前几天报名的那位!”村长凑近说。
“小张,前几天有四五十岁的人来报名当兵的吗?”赵仁宗转过头,招招手,认真地问。
“有,有,有。但我让他回去啦!”小张笑笑道。
“为什么?”赵仁宗双手托腰上,问。
“因为那人年纪大了,恐难以成为实力兵,反会拖累我们。再说了,他当过淮洋船上的兵,又当过和平军,再加入我们,恐怕会影响我们的声誉,我便让他回去啦!”小张解释着,“当时,您也在旁边的,还是您让他回去的。”
“我想起来啦!”赵仁宗锁眉思考着,手一抬,说,“确实有这件事!”
“想逃避自己的义务,让别人顶替,你还是人吗?”村长对着父亲,一阵责骂。
“谁说的,我不是来了吗?是那长辈怜爱我们,自己来的,可不是我们逼他的。再说了,共产党能在村民心中留下好的印象,也有我父亲的功劳,共产党每过家门,父亲都有礼相待,倾其所有。还想让我们怎么样?”我生气地吼。
“有让人顶替当兵的想法,就是不对!”村长恼火了。
“家中事务繁多,暂时离不开,让人顶替一会儿,你有意见。你有意见,怎么没见你家出个头,你去当这兵呀!”我对着他吼,父亲拉我的衣袖,对我使眼色,对着我不停地摇头。
“行了,这事过去了,这保长对共产党的恩,我们都记在了心里。这村长的心意,我们明白,也谢了。这事就这样了!”赵仁宗做着和事佬。
“那这兵我还能不能当了?”我问。
“你真要去?”赵仁宗不放心地问。
“我们需要和平安宁的日子。如果战争是必须的,我不介意,送上我的热血。”我大声说。父亲拉着我的膀臂,双肩一耸一耸的,似在哭泣,我安慰着拍他的手。
“好好好!你这样的人,共产党是需要的,是渴望的。”赵仁宗笑笑道。
那一年是1947年,我随着共产党走了,临走时,父亲一直看着我,就是不愿意对我挥手,也不愿意说话,我最后一次回头看他时,他好像哭了。
在队伍里,赵仁宗对我很好,大概是看在父亲的恩情上对我照顾有加,又或者是见我是队伍里最小的人,总对我嘘寒问暖。我常找他聊天。
这天,小张送来一封信,说是连长送来的。小张一走,赵仁宗就嘀咕起来:“这好好的,这老哥就不能带句话,硬搞这些文嗖嗖的东西。”
“你哥给你来信啦,真好!我难得收到家里的信。”我羡慕道。
“哼,他再不来信,我就要哭啦!我们这个队就要撑不下去啦!”赵仁宗看了眼信,拿信的手往右一挥,大声抱怨起来。
“啊!”我震惊地盯着他。
“我哥,赵先岱,我的上级,一个连长。他再不下达指令,我都快以为自己被抛弃啦!”赵仁宗嚷起来。
“连长,好厉害!不过,你也不差!”我安慰他。
“差,不是普通的差,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赵仁宗感慨道,“行了,别骗我啦!我就一大老粗。帮我看看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我看了信,告诉他信上的内容。
此后我就跟着他,帮他看信。我是队里最小的,战友们都厚爱我,任我做个巡逻的。
有一天,我跟赵仁宗聊天时,谈起共产党现在的局势和状况。我忍不住问:“这仗一打,我们就离开了,万一敌人再犯,我们的功劳不就没了,人民还是没有脱离苦难,那该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赵仁宗一拍额头,大叫起来,“我赶紧写信问连长,你帮我写。”
“啊!”我吃惊地盯着他。
“啊什么啊,就你写!就把你的想法照实写下来!”赵仁宗一指我,好像是在说,你要是不给我办,就别想过的神情。
“让我写,恐怕不行吧!”我还想推脱。
“怎么不行啦?你是我们的一员,有义务替我们工作。再说了,你是在帮我,我对你不够好吗?就不说为我,也不提为了共产党,为全天下的人民,还不行吗?这天下的人民也有你的父母,也有你的兄弟,还有你的晚辈。你还要犹豫?”赵仁宗纳闷地问。
“团长,你就别给我洗脑啦,您说的大道理,我都懂,我都知道。可万一弄错了,会丢您的面子,事弄错了,会害您挨批的。”我不敢担这么大的责任,不肯接受。
“那,你不愿意,我只好随便写写,挨训了!”赵仁宗盯着我,不再勉强,仍皱眉说。
“找个会写的,写过的人,不就行啦!”我无语啦。
“没有。”赵仁宗看着我疑惑的眼睛,叹气道,“我们这当兵的都是白打白的,不识字的。以往都是找人口头传达,但这事重大,不敢瞎传,我希望能找个可靠的人以信传达。”
“那就忘了这事。”我想想,又建议了。
“这怎么能行?这事很重大,一定要提。”赵仁宗反一本正经地反驳我。
看着他严肃而认真的面孔,我只好说:“让我来试试吧!若是不行,我也只能说抱歉啦!”
我回想了一下母亲来信的格式,认真地写完信,小心地递给他。
几日后,一个有勇有谋的陌生人走来了,我立马拦住他,问:“你哪位?我怎么没见过你!”
“兄弟,你哪位?我也没见过你呀!”那陌生人笑笑问我。
“我没什么秘密,就一巡逻的,倒是你,敢说你是谁吗?”我质问他。
“你这么小,就出来当兵,你家里人不担心?”那陌生人反而关心起我来。
“不小了,十六了。再说了,出来磨练磨练也是好事!”我想也没想,就回答。
“你不会就是那个小墩子吧!”那陌生人笑了起来,反热络起来。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我跟你不熟。”我拿枪指着他,“别以为穿着军衣,就想蒙混过关。这队里上上下下每一个,没有我不认识的。”
“这么厉害,这样吧!想知道我是谁,把赵仁宗叫过来。”那陌生人笑笑说。
“礼貌点,赵仁宗岂是你能叫的,要叫团长。”我不满道。
“好,把你们团长叫过来。”那人见我还拿枪指着他,只好说。
“还要加个请字。”见他还有话说,我赶紧威慑他,“我们团长虽然人好,但我们这些下属有必要提醒一些人放尊重点。”
那人低头想想,大概觉得好玩,抬起头时,藏不住满脸的笑意,“那请你们的团长出来一下,就说有人找他有事,这样总行了吧!”
我拜托跟我一起巡逻的大哥帮我去请团长,起初那大哥不放心,我再三肯定没事后,他才离开了,大概不放心我,他是跑步离开的。
“这大托的天气跟家乡有点不一样,让人不习惯,不知道你可习惯?”我开始探他的口风。
“是吗?那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切不可让自己身体受损。”他反关心起我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发现那情不像假的,继续问:“你是哪里人?”
“跟你的团长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他像个大孩子,找了一处略干净的地方坐下,再看看我,问,“你不累吗?”
“我很好,大托第一年就巡逻,这整天走来走去的,都习惯了。” 我解释着,手不离枪。
团长走过来时,我懊恼地发现,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到。
“连长,什么时候到的。”团长见到坐地上的人,立马去拉他。
“你总算来了,我都快被你们的巡逻人给刁难上了。”那人站起来,拍拍屁股,扫去一脸的笑意,严肃起来。
“哦,那真对不起了,小墩子一向认真,请别介意。”团长开玩笑地解释着。
“介意?怎么会介意,我对他很满意呢!”那连长见我低头认错的样子,笑了,说,“这大托第一年就给他发□□,就这盒子枪巡逻,你们也够狠心的。”
“是我要求的,能帮上更多的人,我心里开心。”我害怕他找团长的麻烦,赶紧解释,“团长人好,本想让我到伙房帮忙,洗洗菜什么的。但我不乐意,我是来干大事的。”
“干大事?”连长笑了,“干大事好呀!你,确实能干大事。”
团长怕连长再说下去,我会丢面子,赶紧转移话题:“连长,我就大老粗一个,你就告诉我这次来的目的吧!免得我这提心吊胆的。”
“仁宗,你就一大老粗。我看你这团长还是这孩子给你当的吧!”连长面对团长就责怪起来,我看得出来,这叫关之切,责之深。
“不瞒你说,你的信,我都拜托他给我看的,我给你的信都是他帮忙写的。”团长也不吹捧自己,直说,“说实话,他就是我的团长。”
“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你要好好提拔!”连长交代着,“那信里说的事,我觉得这真是个问题!这样吧,写标语!”
“写标语?”团长疑惑地看着连长。
“我们打游击的,每到一个地方就写标语,既宣传了我们,又可以很好的威慑敌人。”连长解释着。
“那谁来写?”团长问。
“眼前这位就不错。”连长看着我说。
“我?”我吃惊地瞪着他。
后来我们每到一块地方,打完游击,就在墙上写下标语。这事真打实,不是吹牛逼,这事还写到了江南北报上。
一日,我们寄住在一户农家,刚进去时,那家的妇人不停地看我,我以为她是好奇,也不多话。
我去厨房盛饭时,她不停看我,见我要走了。她拉住我问:“桂香是你什么人?”
“我爷爷恰好叫桂香,你是?”我好奇地问。
“你家中可有三个兄弟?”她又问。
“是的。我有两个哥哥!”我吃惊地看着她。
“那就没错,我是你姨奶奶。”那夫人说。
“姨奶奶?”我看着她,想不起来。
“别想了,你还没出世的时候,我就嫁到这边了,距离太远了,便很少来往了。”妇人解释着,“前几天回去,听说了你的事,我就暗中注意了。你的爷爷人很好。”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他在家一直很凶。”
“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这是你爷爷的处世原则。”姨奶奶开始往锅里加水。
“姨奶奶,这是要干什么?”我看她忙碌的身影,好奇地问。
“没什么,就给你打几个鸡蛋罢了。”姨奶奶解释着。
“我已经快饱了,就算了吧!”我拦着她。
“你爷爷对我家有恩,对我也有恩。再说了,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不彼此照顾,我们还能指望别人关心我们?”姨奶奶见我还想说话,解释着,“就让我好好报答一下你。”
我看着她烧水,放鸡蛋,盛好小心地端在我面前,我感动得眼角都湿润了,心想:如果是为了这些人,必须去战场,那也是值得的。
要随队伍离开了,我跟她依依不舍地道别。也记住了这块地方户孙个庄。
我在墙上慎重地写完标语,随着队伍撤走了。
淮洋七区的人打算到溱潼六区恫吓要粮,一路走着走着,看着满墙的标语,队伍中就有人好奇地问:“这新四军都在这儿吗?这墙上的标语都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我都听说了,新四军不识字,当兵的都是些农民。像这么好的字,一定是出自大家之手。”乙回着。
“可你见过哪个大家肯惹是生非的。要不,找个人问一下!”先发话的人建议了。
找人问起,户上人说是新四军写的,他亲眼看到一个十几岁孩子写的。
淮洋七区的人一听,以为共产党还在。看到这些标语,赶紧撤队,此后都不敢来了。这件事一个传十,十传百。和平军见了有标语的地方也就不去了,撤队时,边夸共产党不是草包,还边夸字写得好。
我在部队里做事认认真真,谁有事都乐于帮忙。一日,连长开会:“我们这的人都当过侦察员,再去当侦察兵,恐怕敌人会怀疑。这该怎么办呢?”
“我,我,我。”我举手请示。
“你?你怎么啦!”连长关心地问。
“我没当过侦察兵,我在敌人面前还是个生面孔,我去好啦。”我热血沸腾道。
“你不是经常出去吗?敌人也许见过你啦!”连长说。
“没有,以前只是通信员,不是侦察兵。”我摸摸头解释着。
“小墩子,这么快就当上通信员啦!不简单,这路都熟悉啦?。”连长赞着。
“连长,你看我行不行?”我笑着问。
“不行,你还小!”赵仁宗赶紧站起来反驳。
“可以。”连长看着我迫切的眼神,说,“只是这侦察兵不同于通信员,以前见的是朋友,现在要去见敌人。”
“哥,他不行!”赵仁宗不答应。
“我为什么不行?”我问。
“对,他为什么不行!”训完赵仁宗,连长看着我,“这次就当去玩,看到什么放心里,不要做多余的事,玩完了赶紧回来。别人问起,切不可说自己是共产党,明白吗?”
“恩。”我慎重地点点头。
我回来后,赵仁宗一直等着,见到我,就急切地问:“小子,怎么着,有没有伤着,有没有人为难你?”
“没有,敌人藏得很深,上级的事,我看也就上级自己知道。”我总觉得没做好事,愧疚道。
“没事,这事不怪你,在你之前去过很多人,都没搜集到消息。你能活着就好,不然的话,我就无颜见你的父亲啦。”赵仁宗安慰着,“你去厨房帮忙,散散心。”
这一天,在战事中,我的大拇指断了,赵仁宗不放心我,陪着我,连长赵先岱特地赶过来看了我,正好母亲来信说父亲快要病逝了,希望我赶回去。赵仁宗立马拉着连长给我写了一封当兵证,指明我是残疾。催我回去,临行时我说还会回来的。
赵仁宗笑笑说:“再说吧!”
我千里赶回家,大拇指虽已接上,但不能活动。母亲拉着我,见了父亲。我看着父亲一下子要哭了,他变得瘦骨嶙峋,苍老的面孔毫无血色。
我吃惊地问:“母亲,一向不可一世的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去当兵,每当邻村开火,他就站在巷头盯着远方,明明害怕得要死,但他还是要去听枪声。他嘴里还喊着:开火了,又开火了。可有谁知道,他心里想说的是: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多久回来。”母亲说着说着,哭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拉着父亲的手,不停地唤他。
“这次更严重了,我们村的景阳的大哥因被先生训了,逃学,在白长湖投奔共产党,在东台被活埋了。他因此思虑过多,一下子,一病不起了,他一直念叨你的名字。”母亲大声哭起来。
“父亲,我回来了。父亲,我回来了。你的小墩子回来了。”我大声叫着,希望他听到。
“回来了!回来了,好,好,好!”父亲说完无数个好字,渐渐消声离去。
办完父亲的丧事,我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一日,村里传翻了,说我当了逃兵,因为我的伤是在大拇指,那些平日与我有仇的人见我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心生嫉妒。
我回家后唉声叹气起来,跟母亲说,我要回去当兵。母亲一听很难过,她不敢看我,小声说:“谣言是我传的。我不希望你死在战场上。”我看着母亲认真的眼神,知道她是认真的。我久久地不说话。
没多久,我没有告别,追上队伍,找到了赵仁宗:“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你还回来干什么?”赵仁宗质问我。
“回来当兵!”我笑笑说。
“你走,我们这不需要手不灵活的人。”赵仁宗直接拒绝我。
“我已经好啦!”我开心地抬起手,放他面前,正反转动。
“你的大拇指不灵活,恐怕开不起枪。”赵仁宗不去看我,大声说话,好像要掩饰什么。
“是因为谣言吗?”我用哭诉的眼睛盯着他。
“不是,我相信你,你是我催促着回去的。收好士兵证,你是个优秀的共产党,残疾兵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还小,未来需要你,这个战场我们会处理的很好,若是我们输了,收起士兵证,不要跟人提起你是共产党。”赵仁宗慎重地交代。
“你们会输吗?那还不如带上我,我也许会给你们带来幸运。”我笑着开玩笑。
“输?”赵仁宗笑了,“我们不会输,你以后会用到士兵证的。在这之前,把一切都放心的交给我们。你是我们溱潼船上一个了不起的共产党。”
我央求了很久,他一直不肯接受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离开。
“我们缺人,为什么不接受他?”小张问。
“我们缺人归缺人。但他不同,他是个人才,他若在这儿牺牲了,就可惜了。他以后会有更好的用途的。”赵仁宗似在低语,“在这之前,我们要好好地取得胜利。这个战场牺牲的人太多了,我不希望他也被活埋。”
回去后,我盯着村里的河水,久久地不说话,我开始思考:这人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该怎么做人。我回想祖辈的足迹,看着当下,我不再随便微笑了,因为我要长大。同时,我也明白了做人,当遇到敌人时,发现自己利益受到侵害时,要及时给予沉重的打击;当遇到对自己好的人,要与他们亲近,也不能一味地接受;遇到与自己思想不符的人,不理他们便是了,我在想这样便是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