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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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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了,卫书还没有回来。
我在义阳侯府住了五天。
从侯府的前门一直到后院,每一个地方我都走过,但每一次走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一直道我走到那个隐秘而清幽的小院子,看着假山石上攀附的常青藤……
藤根处的假山石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一时好奇,我竟伸手去探那看不清的洞穴。
然而,让我诧异的是,那个洞穴里,是很多很小的瓷瓶子,浇的是红色的釉彩,每个瓶子不足手指的厚度,但却是半圆的形状,封口处是红色的蜡封。
我用指甲将蜡封抠掉,想要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却发现,什么都出不来,除了一些细碎的,好像在反光的粉末。
“你在这儿啊。”义阳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身后,我突然有一种偷东西被抓住的感觉,赶紧将掏出来的两个瓷瓶子放在袖子里,又假装无所事事的看着他:“这里不好玩!我要出去了!”
可他却似乎看穿了我一样,将手伸到我身后,从我紧攥的手心里,拿到了两个瓷瓶子,然后十分温柔的笑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用藏什么。”
我愣愣的看着他,旋即,他又补充到:“这个侯府,你拿任何东西都不会有人怪你。”
“不!”我看着自己已经弄脏的手,小声地低下了头,“我不该拿。”
这个侯府,没有一个属于我的东西。
他用自己的手替我拍去了我手上大半的泥巴,又拉着我去了假山石对面的一个石壁边,扭动了机关,出现一个暗室:“我给你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说着,他将瓷瓶子放在一方长案上,转身走到一个黄花梨的多宝阁边,取下一个很像匕首的东西,但它只有婴儿手掌的大小,用金子包的边,雕刻着陈国贵族特有的纹样,而在它的下端处,仅有指甲盖一样大的一个透明的水晶。
他将那块水晶在瓷瓶子上划了一下,然后用手轻轻一掰,瓷瓶便成了端口光洁的两个断体,瓷瓶里面的东西也随之落到了他的掌心。
那是一只红色的蝴蝶。
尽管已经干枯,颜色也暗淡了很多,但依旧可以辨认出,它从前的颜色。
怎么会是蝴蝶?那么小的瓶口,蝴蝶又是怎么被装进去而不被揉碎的呢?
“你装进去的?”我问。
他却摇头:“是……轻罗……装进去的。”
说起那个名字的时候,他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总觉得,那一眼,饱含了太多的情绪,我看不清……
那只蝴蝶躺在义阳侯的掌心,失了艳色,枯如死灰:“为何要装进去?”
即使是多爱蝴蝶,将它们装在看不见的瓷瓶子里,又有什么意义?
“祭奠死去的灵魂……”义阳侯的声音淡淡的,低低的,可手却陡然一握,原本就已经干枯的蝴蝶便被他捏碎了,风吹走了蝴蝶残碎的翅膀和干枯的身体,只在义阳侯的掌中留下泛着微光的鳞粉。
我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却为那只碎掉的蝴蝶而惋惜。
已经干枯死去的蝴蝶,又何必再让它碎掉呢?
即便艳色不再,它曾经依旧是自由翩飞过的。
我突然想起了我自己。
我何时曾如蝴蝶一般翩飞过呢?
好像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卫书而开始,可细细想来,统共也不过与他个把月的时间,那么,我的从前呢?
为什么卫书会成为我的全部?
“师兄!”我混乱的思绪被身后一阵清幽的声音而扯回,不由得猛然心惊,旋即转身看向他,他依旧是那身灰色的衣裳,脸上是悠然的笑意,但脸色却憔悴许多,是因为赶着回来么?
却见卫书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朝义阳侯说道:“这些日子,有劳师兄照顾小扇了!”
“你怎么回来了!”义阳侯质问,好像卫书原本就不该或者不会回来一样。
卫书不知道从我头上捡下来什么东西扔掉后,道:“我扰了师兄的清梦?真是抱歉!不过,梦境始终是梦境,师兄还是勿要沉迷,温氏一族,仍需师兄支撑!”
“你何时关心过什么氏族了!”义阳侯不屑,“在你眼里,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卫书呵呵地笑出声来,眼睛眯的更多了:“师兄就是太重情,所以才会舍小义而取大义,师兄是君子,我……是小人。”
“我会保住她!”义阳侯对卫书的自嘲恍若未闻,只是眼神坚定的想要震慑住他,“你不能将她带走!”
“哦?”卫书轻轻揽过我的腰,“师兄问过小扇的意思么?”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义阳侯想要将我留在这里,但我知道,义阳侯心有所属,所以对我,绝对不是喜欢,而我,虽然对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那好像不是情爱:“多谢侯爷照顾,我也……该走了。”
说罢,我朝他微微行了一礼。
可义阳侯却突然拉住我,瞪大了眼睛:“你刚才行的是宫礼!你还记得?”
什么宫礼?什么我还记得?义阳侯抓的我有些疼,我的脑子也被他弄糊涂了。
卫书掰开义阳侯的手,挡在我身前:“宫礼又如何?出了赵国,还有谁认真计较什么宫礼、贵礼、平礼、贱礼的?是未免大惊小怪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师兄,后会……算了!”
“我说,她不能走!”义阳侯那张温柔的脸冷了下来,忽然有些可怕。
“侯爷……我……我还会回来的!”
“是啊!”卫书说道,“我们,还会回来。师兄不妨好好温习师父教过的东西,兴许等我们回来了,就能排上用场。”
卫书见义阳侯没有答话,又继续说道:“师兄聪颖过人,却懒于阴阳之术,若是师兄肯苦学,梦也能成为现实呢!”
好像知道留不住我的义阳侯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站在原处,定定的看着我和卫书。
离开义阳侯府,我心里欠欠的,总是觉得堵得慌。
卫书拉着我走在河边,河风吹得我有些冷。
可卫书却突然在一颗树下停了下来,一手依旧牵着我,一手却扶着树干,好像很累的样子。
最后,他竟然索性就在树下坐下,我只好蹲在他面前:“你怎么了?”
卫书慢慢抬头,脸色十分的苍白,可他却浅浅的笑了笑:“小扇……你可愿……陪我死?”
我不解:“我们为什么要死?你生病了么?”
“我没病,只是术法反噬自身,有些力不从心罢了。”卫书解释道,“我自己调养几天就好了。”
“可,我们为什么要死?”我接着问。
卫书摸了摸我的头,笑得深了一些:“我就是问问,你随便答就是了。”
“我更想我们一起活!不过非要死的话,就等我们都老了的时候再一起死吧!”
“好啊!”卫书慢慢收起了笑,表情似乎有些凝重,“等我,白了头发……”
“好像已经白了……”我挪到卫书身侧,伸手撩起他的头发,浓密的长发里,的确夹杂了几根白发。
“帮我拔了!”
“不!会越拔越多的!年纪轻轻就花白花白的,谁家姑娘肯嫁你?”我将他那几根白发藏好,坐到他身边,我的肩膀靠着他的肩膀。
“你嫁好了!”河岸边缓缓走来一个暗金色的人影,手里拿着弯刀。
卫书立刻站了起来,十分戒备:“你来了!”
“哈哈!多年不见,你可还好?”那人抱臂,歪着身子十分轻蔑,“师弟!”
“托师兄的福,好得很!”卫书略垂了垂头。
“那就不知,是否有空与我切磋一番了!”弯刀被那人抽出,寒栗的刀刃从他的掌心轻轻的拂过。
卫书负手扬头:“还请师兄,爱惜性命!”
“哈!”弯刀倏然飞过来,钉在我头顶的树干上,我猛然一缩,看着发颤的刀柄,自己也不由得跟着颤起来,可那人却慢慢弯起了嘴角:“师弟深的师傅真传,若是从前,我岂敢在师弟面前卖弄?”
“师兄新学了什么么?”卫书拔下那把弯刀扔在地上,又将我拉倒身后。
暗金色的袖袍呼地搭到了他的身后:“无论我学什么,你都能洞穿我的破绽。”
“师兄谬赞了!”
“的确是谬赞!”那个人眼中透着诡异,却是看向的我,“为了她,你废了不少功夫吧?一个死去的灵魂,究竟有什么价值,让你燃命火以护?”
“师兄聪慧,何妨一猜!”
“呵呵!”那人慢慢走近,“对她使用‘牵情’,你的意图,昭然若揭!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一向清心寡欲的卫师弟,竟会为一个女子而……哈哈哈!命火不全、牵情反噬,如今的你,是我的对手么?”
“既然师兄有兴致,为弟岂敢拂面!”卫书将我推开,我听得糊里糊涂,“看在同门之义,点到为止罢!”
兴许是这句话激怒了那个人,之间他冷眼一横,杀意已起,嘲讽刺骨:“同门?老头偏袒你,什么都给你!我明明才是大弟子,凭什么我什么都得不到!你不过凭借着多看了几本书,就敢在我面前张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