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妆》冰粉芋圆

2、第 2 章

　　暗色帷幕上的金色符咒慢慢的褪去了它的色彩，在它完全褪却干净的时候，卫书又挥了挥手，将帷幕收了起来。
　　“宫女？”卫书的眼神里好像藏着可笑的东西，但他却没有笑出来，只是低头喝了口茶，又看着我，“衣服怎么湿了？”
　　“昨晚大雨淋湿的。”我抬起衣袖，拧下一把水来。
　　卫书看了看那滩水又说道：“冷么？”
　　“不冷。”我答，可能我的身体很好，十月这样的天气，我一身湿衣也不觉得冷，只是偶尔会感觉到腹痛，但又好像不是我在痛。
　　“为什么守在公主旁边？”卫书又问，一双纤长的手捧着热茶，茶烟氤氲，他的脸也显得更加飘渺而轻灵。
　　我叹了口气：“我的公主太可怜了……”
　　“可怜？你觉得她可怜么？为什么？”卫书有些不可置信，手中的茶杯也放在了桌子上。
　　我疑惑了：“叶千诬陷公主意图杀害三公主，陛下和皇后娘娘听信谗言，要将公主治罪，公主悲愤难当，被他们逼死，难道不可怜么？公主昨晚才故去，他们明天就要把公主下葬，丝毫不顾及公主的体面，是不是在史册之中，也要将公主除名呢？一国公主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不可怜么？”
　　卫书恍然大悟一样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三公主的确是因为大公主而死，况且，大公主手上，可沾了不少人命。”
　　“不可能！”我怒道，“公主那么善良，平日里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碾死，她怎么可能杀人？你休得诬陷公主的名声！”
　　卫书皱了皱眉，可笑的看着我：“轻罗公主善良？那你告诉我，三公主是怎么死的？丞相家的六小姐怎么疯的？昭仪宫里的长史是怎么残废的？还有叶千府上的通房丫头是怎么被卖到花街柳巷的？”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为什么，都和我的公主有关？
　　不对，卫书是在骗我！
　　我的公主怎么可能去害人杀人！
　　“不知道？”卫书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那我来告诉你好了。三公主是叶千的救命恩人，她爱慕义阳侯，想要嫁给义阳侯，可轻罗公主却知道了这件事，利用叶千将三公主引到宫外，派了几个杀手杀了她，轻罗公主自以为做事滴水不漏，岂知叶千念及三公主之前的恩德，亲自请命加入调查，结果查到了轻罗公主的头上，不过这个时候，叶千已经无法抽离了，因为陛下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尽管为了皇家颜面，他不会将轻罗公主扯道明面上来，可自己的女儿做出杀害亲妹的事情来，他又岂能姑息？”
　　不！不是这样！
　　是羽闻自己不听公主的劝告，还要偷偷溜出宫玩儿，这才被一起杀人凶手盯上，枉送了性命。而叶千请命，不过是因为他和羽闻之间有些首尾，而公主恰好在羽闻死去的前一天见过他，叶千本来就讨厌公主，他早就想要将公主除去，不论是合离还是杀人，叶千从来都不择手段。
　　所以，是叶千借此事诬陷公主，他故意制造证据让陛下也知道，而羽闻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公主，为了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报仇，就对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养女狠心。
　　一切都是他们，他们害死了我的公主！
　　“丞相看中了义阳侯，有意招他为婿，轻罗公主知道后，命人在夜里将六小姐带到了青楼，当做一般的花娘将第一晚卖给了一个外地人，接着，六小姐在那个青楼里待了五天，等到丞相在三十里外的荒郊找到她的时候，六小姐已经疯了。”
　　丞相家的六小姐我见过，是个极为乖巧的女孩儿，比我的公主小四岁，诗词文墨无一不通，有人曾说，她长大了一定是个大才女。
　　可那个六小姐命不好，和家里的奶娘一起去庙里还愿便失踪了，她自小娇生惯养的，一个人在外待了几天，也许因为没有吃的喝的，一个人又胆小，所以自己把自己吓傻的。
　　不关公主的事！
　　“怎么？你不相信？”卫书问道，他垂着头看着我的眼睛，我竟然瑟瑟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相信！当然不相信！
　　可是，看着卫书的眼睛，我却突然很害怕哦，害怕地连为我的公主辩驳都不敢……
　　“没关系！你可以去休息了！”卫书浅浅地笑出来，眼睛里却藏着某种神秘。
　　“我……不休息……”我一点也不累，况且，我居然不知道我该在哪里去休息，也许是昨晚的雨让我发烧了。
　　卫书朝我招了招手：“看到那个暗室没有？明天我再来找你。”
　　说罢，卫书已经离开，我看着他离去的脚步，好像有几步踏得很吃力，但那个俊朗清幽的背影却保持的很好很好……
　　义阳侯府的暗室是义阳侯存放宝物的地方，我的公主曾经来过，她说，里头太过阴暗潮湿，她很不喜欢。
　　而如今，这个暗室好像已经不似以往那样潮湿，还焚了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闻不到。
　　兴许是发烧的缘故吧！
　　暗室之中有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没有关，里面装着的，是一支钗。
　　那是我的公主当初遗落在义阳侯府的那只蝴蝶发钗……
　　我就那样安静的看着那只发钗，一直到卫书来找我，我都没有想要去碰它！
　　卫书来的时候，似乎有些疲倦，不过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幽的样子，看上去很是舒坦：“休息好了么？”
　　“我不需要休息！”我答道。
　　卫书笑了笑，朝我招手，示意我跟他离开暗室，出去的时候，天空中吓着雨，就好像当初我的公主死去的那个晚上一样……
　　“又到晚上了么？”我问。
　　“不错，你在里面待了一天。”卫书答，弯腰将倚靠在暗室门口的雨伞拾起来，动作优雅的打开。
　　“我的公主……下葬了？”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公主今天下葬，而我，竟然在那个暗室里傻傻地看了那只蝴蝶发钗一整天。
　　卫书淡了点头，撑着伞走到雨里：“所有的仪式都已经完成了。”
　　“我要去守着我的公主！”我提起裙子往外跑，却突然跌落在草地上，我转头看着卫书，他的手上正握着一截发着银白色光芒的细线，而我的脚踝被它所束缚。
　　“你不能去！”卫书说的坚决，那张看起来极其清淡的面容突然间似乎有了一种不可违逆的威慑，我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而他却接着开口，“轻罗公主的陵墓已经派了人守护，你一个卑微的宫女，如何进得去？”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我只是一个宫女……
　　“跟我去救一个人，我便带你去轻罗公主的陵墓。”卫书好似妥协的话语中，我却看到了几点锐芒，刺在眼睛里，不由得害怕起来。
　　“好！”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答应了。
　　卫书撑着伞走在前头，手中的细线也已经收了起来，他告诫我，有别人在的时候，不要和他说话，只管跟在他身后，有什么问题，只能在我和他独处的时候才能问，否则，他就不带我去公主的陵墓。
　　可是，卫书带我来的地方有些奇怪，四处都阴森森的……
　　陡然一转角，看到一个收拾的很雅致的小屋，我的心慢慢放松下来，还好不是一团黑的地方。
　　屋外一个穿着华丽的夫人被丫鬟搀扶着站在门口，看到卫书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你来了！”
　　“夫人久等了！”卫书朝那个夫人拱手鞠礼，夫人赶忙扶起来，说着“不必多礼”，卫书笑了笑，对那个夫人说道，“小姐可好些了？”
　　夫人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今日吵得厉害，现在已经睡下了。”
　　“兴许是今日轻罗公主下葬，引来了不少小鬼，扰的小姐不安宁，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明日就好了！”卫书说道。
　　夫人点了点头：“正是呢！我也盼着女儿能早日康复，倒是多累卫先生了！”
　　“朋友一场，在下自当竭力，一会儿要为小姐试针，夫人还是站远些。”
　　“我明白，有劳卫先生了！请！”
　　说着，夫人将卫书请进屋子，屋子里的烛火很暗，轻纱帐中躺着一个面容可爱的女子，如今她正熟睡，可手却紧紧的捏住被子，好像在做噩梦一样，眉黛微蹙，面容也有些苍白疲累。
　　这个小姐，生病了么？
　　可我不是大夫呀！
　　卫书娴熟地替那个小姐把了把脉，从身上拿出银针来打算刺在那个小姐身上，可卫书的手还没有落下，她却突然醒了，一脸恐惧的看着卫书，“哇哇”大叫起来，嘴里还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可他的动作非常的快，跳下床就推到了灯台，夫人身边的丫鬟有得赶紧去拉住她，有得去灭火，有得搀扶着夫人往远处站，屋子里一片混乱！
　　“娘！救我！”她依旧含糊的说着，不过此时已经能够大致辨别的出她说的是什么了，她神色慌张恐惧，眼睛瞪得很大，浑身都在颤抖，“不！不要！走开！啊！”
　　“娘在！娘在！”夫人不由得留下了眼泪，想要朝小姐走去，却被丫鬟拉住，因为她们不能确定夫人过去，会不会被小姐误伤，她们只能尽力拉住夫人。可夫人心急如焚，看着女儿受苦，自己竟然无能为力，不免握紧了拳头，颤颤地扶在丫鬟手臂上。
　　我突然想起了皇后娘娘。
　　她当初知道三公主死讯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