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一啸》艾西蒙

1、第一章

　　“爸，我到门口了。”
　　“啊——哦哦，宝贝，你先等一会儿，爸爸这边有点堵，很快就到了。”
　　“嗯。”
　　“叮——咚——咚——咚”熟悉的预备铃响起。
　　抓着行李箱的手紧了紧。将手机放进口袋，我转过头。
　　视线穿进校门，走过广场，爬上教学楼旁高大翠绿的树，终于，停在了那熟悉的楼层——
　　一张张面孔——或熟悉或陌生，或冷漠或紧张。渐渐的，一个个又消失在一扇扇门内。
　　我呆呆地望着，直到又一次铃响。
　　短短三分钟，我又在等待期待着些什么，或者，又在奢求着谁的出现。
　　他——？不可能了。
　　抬头望天，这座南方城市的太阳还真是刺眼啊，火辣辣的，把我的眼泪都蒸干了。
　　不舍吗？决定离开的那个人是自己啊！但是心还是很诚实地隐隐作痛。
　　再一次，望着那进出过千万次的门口，嘲弄地笑了笑，既然决定走了，这么矫情是演给谁看呢。
　　林一啸，再见了。

　　“嫣然——”
　　我转过头，看到爸爸摇下车窗向我挥手，我调整好心情，露齿而笑。
　　“爸！”
　　“快上车，太阳太晒啦，等下中暑了怎么办！”
　　我拉了拉书包肩带，拖着那个庞大的行李箱，坐进车里。车里强劲的空调一下子冲走了所有的酷热，心里也获得一丝舒畅——毕竟学校又没空调，他们顶着燥热上课，而我却可以优哉游哉地享受空调。每次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总是能找到一个理由来安慰自己，哪怕它很蹩脚。
　　“爸爸，空调可真是个好东西，再热再烦躁的天气有了它都不怕。你说谁这么伟大，发明了它呀？”
　　“好像是英国发明家威利斯哈维兰德卡里尔。”
　　“哇——爸爸，你好厉害哦，这都知道！”
　　“你忘啦，你爸可是卖空调的。”
　　我咯咯地笑出了声.“那我爸爸也是世上知识最渊博的卖空调的！”
　　“不，你爸爸是世上最疼爱女儿的爸爸！”
　　“哈哈，爸爸最好了！”
　　车平平稳稳地向家的方向驶去，在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爸爸转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倒后镜中学校那座最高的橙红色钟楼消失在视线中。原本离开学校时应有的欢欣雀跃荡然无存，千头万绪只换做一声轻叹。

　　在那座消失的钟楼的顶层，一个穿着一样校服，外表出众的男孩子，看着校门口的那个女孩子——她的眼神尽收眼底。当那辆熟悉的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十字路口的另一端，手握成拳，指节微微被干净整齐的指甲掐得泛白。眼睛被隐去在长长的刘海之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嘴唇被牙齿咬得那么痛，双腿正被压抑得开始颤抖。拼命按捺住的躁动内心，现在正在隐隐作痛——
　　我后悔了，我想跟你一起走！

　　“回家啦！我的床，好柔软，好舒服。”我甩开书包，迅速地躺倒在了床上。已经注定的事索性不要去思考了，享受现在才最重要不是吗？
　　“砰砰”我撅起头向门口看了看。“妈！你回来啦？”
　　她走过来，在我的床上找了个空坐下。我立刻坐起来，扑过去抱住她。“妈，今天吃什么？”
　　她无奈地笑笑，“你呀，一回来就睡觉然后就要吃，到了国外肯定会不习惯的！”
　　“不会的，妈，你多给点零花钱我依然可以过得很滋润不是吗？”
　　“那要看你表现。”
　　“我肯定表现得——让您满意的嘛。”
　　“你呀。来，起来。我们出去吃，算是为你践行，去哪家你挑！”
　　听完话我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走起！”
　　感觉到脸上天衣无缝的笑容，觉得自己的演技越来越逼真了，怕是连父母也看不出来。

　　饭桌上，我看着我盘子上满满一盘的菜，瞬间无语了——他们一定想在我的盘子上堆出一座珠穆朗玛峰。
　　“爸，妈，我去的是新加坡，那边中国菜馆很多的，而且也不贵。虽然我也没有打算减肥，但是这一盘，您们当作是在乡下喂—‘嗯哼’呐？”
　　“你呀，脑袋瓜虽然也挺灵光，口齿也算伶俐，舅舅家毕竟不是自己家，你还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爸爸口上说着，手上还不停地给我夹菜。
　　我看了看面前的菜，又抬头看看爸妈。我知道，他们是不舍，毕竟在身边十几年，又从来没有离开这么久。总归是不舍的。连他，跟他摊牌的那一天，深邃的眸子里都看出深深的落寞，何况是爸妈。
　　哎呀，怎么又想起他！
　　“哎呦，只要你们给我出机票钱，我每个星期回来看你们二老好不好？”
　　“为了我们家不破产，你还是别回来了。”妈妈无情地拒绝了我。
　　“啊啊，我还没走呢就嫌弃我了，我还是不走了吧~”
　　爸爸哈哈笑了起来。
　　果然，我还是不希望在再一次的分离里像上次一样不欢而散。

　　想着离离开还有几天，心想着不能就这样虚度光阴。他们都还在学校里上课，于是，我每天一个人出去花天酒地，将之前想吃却没机会吃到的小吃店一家家吃过去，顺便买几条裙子几本小说，再将最近上映的电影一部部独自看完，晚上回家直接洗澡睡觉。本以为这样就能够不再想那个人，却没想到我的潜意识那么的诚实，每晚它都将那个人带近我的梦里，像是怕我忘了一般，但是，我怎么可能会忘。
　　早上醒来，披头散发地站在镜子前面刷着牙。看着那一头徐到腰间的长发，突然间有了想要把它剪掉的念头。
　　刚上高中时还是齐肩的短发，只是为了住宿了好洗不麻烦，也没考虑好不好看。那时有人劝说长发的女孩更招喜欢，想着才不要为了讨喜而留长发呢。于是豪气地顶着蘑菇头上学去了。结果却在听到他喜欢长发的女孩，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留起了长发。现在，决定把它剪了。
　　留和剪都是为了你，留和走也都是因为你。

　　头发长长短短，长了又短，短了又可以长。
　　恋人分分合合，合了又分，分了可以合吗？

　　坐在飞往新加坡的飞机上。四个小时的飞机，本来可以小憩一下，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摸着手中的明信片，是我们学校摄影社出品的，右下角小小的“YX”标志。反面俊秀的字体，右上角正方体的虚框内还没有贴上邮票。
　　外面的天气真好，视野也从未如此辽阔。
　　第一次离云朵这么近，却是怎么也抓不住的。
　　第一次离那人这么远，却是怎么也放不下的。
　　四个小时的飞行，1500公里的距离。但是空间上的距离又怎样隔开心灵上的思念。不要怪我，我只是害怕，我只是被你惯得太任性了，我好想这架飞机停落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我现在好想你，你知道吗？
　　胡思乱想间，飞机降落了。
　　拉着那只庞大的行李箱，背着那个双肩包，站在新加坡的国土上。望着蓝天白云，天高海阔，我突然地向前奔去，像是要甩开一些什么。我听见后面一位同胞笑着说：“看这小女孩，出个国这么兴奋，这个年纪的孩子真好，青春有活力。”脚步慢慢慢了下来，我真的开心吗，逃到国外真的是最好选择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兴奋时的两颊绯红，微微泛汗，只感觉到两行凉冷刺骨的液体流下，直直刺进左边胸腔。
　　我想起那张还未寄出的明信片，想起我给自己定的期限。至少，要让我在在这期限内，变得能够再配得上他，让我有能力再去争取。
　　我，李嫣然，在没有林一啸的世界里，要活的更加灿烂！

　　两年过去了。坐在回国的飞机上的我咬着手指，微微发呆。正如两年前说的，我的异国生活果真过得丰富多彩，灿烂辉煌。但为什么要回来呢？是因为父母，是因为曾在这里度过了我的童年，以及16年的光阴，以及这其中最珍贵的那两年的记忆？还是，为了那个我等了两年，至今还未得到的回复？
　　我看着机窗外碧海蓝天变换成天地一片阴霾，轻轻叹了口气，反正不是因为受不了环境才回来。
　　独自站在出站口——两年了——机场倒是没怎么变，依然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或匆忙，或悠闲，或不舍，或急不可待。自己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是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的向往，还是对过去的种种抱有卑微的期待。两年了——
　　本以为时间会抹去曾经，却没想到那一片过往却是一本不得不翻看的书，时间越久，记忆只会越深刻。
　　行李箱依然是当年走时的那一只，家依旧在那熟悉的街道口。只是时间见证了岁月的痕迹，头发渐长昭示了年华流逝。透过机场透明的落地窗，抬头仰望散落在机场周围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四处奔腾着的各式车辆，竟有深深的陌生。这两年中间并不是没有回来过，只是这国际大城市发展得太快，每次回来总会对周遭感到惊讶。
　　飞速地发展渐渐掩去了当年的土气，却沾惹了一片浮华;褪去了粗布麻衣，披上了锦绣貂裘，却找不到那一片恬静安宁，只有一处处的灯红酒绿。黑夜为这座城市蒙上了一层魅惑的青纱，诱惑着金光闪闪的成功者，也诱惑着一身酒气的失败者。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因为周围的建筑渐渐淡去了他的身影，空气中也没了他久久不散的气味。轻叹一口气，眼眶渐红，眼前模糊不清，氤氲一片。
　　每天无数的离合在这里上演，落泪的人也不多我一个。急急擦去眼泪，却在这时看到了那个我魂牵梦绕的身影——
　　没有穿着我熟悉的绿色校服，一件纯白T恤，一条淡蓝牛仔裤也被他穿得英气逼人。他——好像又长高了，刘海减去了，露出光洁的额头，眼中闪现出期待的光芒，摆出一副等人的姿态——哪位如此荣幸，可以让他心甘情愿等待？
　　多么希望那个人是我，但可惜不是。在我正要扑向他时，他举起手向莫名的地方举了举，脸上带着笑容——那个我等待了两年的笑容——但却不是为我绽放。
　　一个女孩看着鹤立鸡群的他，立即露出一个比他还要灿烂的笑容，拉着箱子急急地往他的方向跑去，亟不可待的样子。只要是个女孩看到如此男孩等自己都会迫不及待吧。他熟练地拉过女孩的箱子，对着女孩轻轻说了句什么，女孩轻轻的笑着，眼神中是满满的爱意，溢出来的化作硫酸淋了我一身。
　　看着双双离去的背影，我却只有“郎才女貌”可以形容他们。那个女孩，微微烫的卷发，虽然只看到侧脸，但却是连侧脸都能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柔中又带着俏皮，最重要的是那含情脉脉的双眼，哪个男人看着会不弃械拜倒在她的裙摆之下。
　　眼泪不争气的再次落下,眼泪淹没了我，我像个瞎子一样无措地寻找着一个人，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