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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殊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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餔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只因旧年天公施恩,无旱无灾,卫国上下都一片欢喜,说是有喜事降临。
初春总是带着延绵的雨,春雨足贵,复苏万物。但难得的,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民间熙熙攘攘,言笑晏晏。卫国宫中当然也不例外。
“听说父皇请了楚国三皇子?”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说话的少女眉如远山之黛,睫毛薄如蝉翼,眼眸如山间之月,高贵圣洁,唇如樱蕊小巧玲珑。整个人看上去居然有如常年不会消融的山巅上的冰雪一样高不可攀。
若茗低下头不敢看向那容光,答道:“回九公主,是的。”商婴朝她一笑,没有长开的样子还有几分娇憨可爱,杏仁壳儿大的眼水波盈盈。“今日天气大好,我们出去走走吧。”说罢就要踏出门槛。
门外有几支疏梅,傲骨铮铮,经过初春的雨的鞭打,竟还不肯落下。商婴站住了。若茗抬头,朝着商婴的眼光看去——不远处有一女子缓缓走了过来,步步生莲,扶风柳腰。步伐不像宫中女子,倒像是宫外的,横梅疏影之间居然隐隐有种烟视媚行的感觉。
商婴的眸子黯了黯。若茗的眼里有了厌恶。
须臾,女子行到商婴跟前,盈盈一谢:“参见九公主,民女倪悠醉。”留心一看,倪悠醉的手里还托着一个盘子,上面居然是紫鸾皮毛做的袍子。皮毛光滑如缎,在光的照射下竟如晶石一样璀璨。“起来吧。”商婴声音有点冷淡。倪悠醉抬头一看,眼前的女子如那璀璨的海上花,还没有长开,但已经有了浅浅容光,让人不敢逼视。“三皇子吩咐民女一定要送到。既然已经送到,民女告退了。”倪悠醉说道,又是一福身转身便要往回走。商婴睥睨,竟看见她的灵蛇髻中有一翠绿小簪。眼神顿时一凌。若茗瞧见商婴的眼神,喝道:“公主可没让你走。”
话刚落音,倪悠醉身形一顿,转身跪下。
“公主恕罪。悠醉无礼了。”商婴看着她的发髻,居然是飞天流云髻。呵,难不成她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商婴笑容隐去,眉如山间月,眸如海波深。“倪小姐在三哥身边呆了一段时间,怎么还没有学乖呢?”倪悠醉嘴角勾起,九公主居然嫉妒她了。她抬头看着商婴,却见公主殿下肌肤似雪,白玉无瑕,在这春光中映得眉目格外分明,像北山之巅的冰雪,不可接近,不可分明,不可高攀。
“公主是指这个玉簪?这可是三皇子赠予民女的。”倪悠醉禁不住地笑,得意地笑。真是中山狼!商婴也笑了,双颊微涡,那薄薄的蝉翼眨呀眨,似要把人的心撩得痒痒。“哦?这碧玉簪子是三哥赠予你的?”语意冷凝。倪悠醉心中更得意,不就是一个九公主,有什么资格占据三皇子的心神。三皇子,是天神一样的人物,那样的风致,举世无双。
“回九公主,是三皇子赠予悠醉的。公主这是怎么了?强留下悠醉,三皇子殿下可是要生气的。皇子殿下生气了,公主可担当不起。”倪悠醉连眉梢都有一阵喜意与得志。若茗拿起一个花瓶便往地上扔,砰地巨响把倪悠醉吓得脸色苍白。“居然敢这么对公主说话。你是不要命了!”
商婴还是笑着的:“倪二小姐是仗着丞相以为本公主对你不敢做什么吗?你以为本宫是说你的簪子?”商婴摇摇头,又道:“本宫说的是你的飞天流云髻!”这一句话掷地有声,话音刚落,倪悠醉的脸色青白不定。这髻是三皇子绾的啊?她出门前甚至没有去摸摸髻,怕弄散了……这是飞天流云髻?怎么会?
“你骗我,这是三皇子挽的,不可能!”倪悠醉的脸色彻底青了。
“若茗,拿铜镜来。”商婴不咸不淡地说道,然后坐在椅子上看她的笑话。
倪悠醉照了镜子后磕起头来:“公主殿下,民女……”
“你还敢说是三哥挽的髻?怎么可能呢,三哥根本就不会挽髻,更不会这么复杂的飞天流云髻。恐怕是某人想嫁我三哥想到疯了。自己命人挽了个飞天流云髻。你以为挽了这个髻我三哥便会迎娶你吗?至于那簪子,该不会是倪二小姐自己拿来戴的吧?”商婴的话语没有讽刺没有幸灾乐祸,只是直述事实。
“我没有,我没有……”商婴没有猜中全部却也猜中了一部分。三皇子确实是帮她梳了髻。那簪子确实是她拿的。在那一晚,她看到他对一个盒子在笑,她便留了神。今日他出门了,她才敢去看看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居然只是小小的玉簪。但只要是他的,她倒也不嫌弃反而珍视起来,甚至偷出来戴。她想那簪子肯定是送给她的,她只不过提前戴了。她甚至故意拿了下人应该过来送的紫鸾,只为跟九公主炫耀他对她的宠爱。
谁知竟招来弥天大祸。
“倪二小姐,你斗胆梳飞天流云髻丞相大人知道吗?该不会是丞相大人授意的吧?要知道这可是皇后娘娘才能梳的啊……”最后的几个字几乎要化作叹息。似要为这可人儿叹息。
倪悠醉一想起自己的爹,眼神里尽是惶恐。“公主殿下,求求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我错了……不应该偷戴三皇子的簪子……”
商婴又笑,眉目如画:“啊?即使本宫不说其他人也会说,本宫可堵不住悠悠之口啊。”若茗忍不住笑了:“对啊,二小姐刚刚走过来时可是很多人看着吧。”
倪悠醉身子已经发软发颤。眼神恨恨。
商婴见恐吓得差不多了,竟低低得笑起来。正在这时,门外出现了一双玄色的走马靴。倪悠醉自是认得的,商婴当然就更认得了:“三哥。”“三皇子!”“参见三皇子。”
来人一身玄色走马袍,如墨青丝随意飘散,容颜秀丽,容色观止。眼眸闭阖之间,竟好似高山流水,蓝天白云般雅致。少年的轮廓温雅极妍,微微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在门前疏梅的衬托下显得悠闲自在,柔和非常。少年洞达明练,仿佛要将尘埃洗去让一切明朗起来。他看起来很干净,竟如高峰上的冰雪,不可攀附。
倪悠醉忽然恐慌地发现,三皇子这种气息,居然像极了九公主,甚至与九公主,并无二致。
“起来吧。”三皇子边说边踏进门。倪悠醉眼神划过得意:三皇子还是疼我的,让我起身了。她站起来了,身姿婉约。
“三哥可没有让你起来,倪二小姐。”商婴笑着说道。倪悠醉恨恨地看着她转向商祈,看他那神色竟是真真没打算让她起来。她才不甘愿地跪下。
“三皇子,悠醉的髻子可是您梳的,可是九公主偏偏要责罚悠醉,悠醉冤枉啊……”倪悠醉的语气很无辜,寥寥几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有指责商婴的意思。商婴倒是不急,晃晃悠悠地坐在椅子上,行走之间,有皇室风范。
“阿婴,倪二小姐的头发确实是三哥梳的,可是,这式样却是倪二小姐要求的。三哥也并未想到倪二小姐胆敢顶着飞天流云髻在宫内行走。二小姐之心,昭然可揭。”商祈承认是他所梳,可是比他不承认来得更糟。她是什么心?商祈言下之意,是说她想要取代皇后!
倪悠醉看着商祈,看他的风姿依旧,眉目如昔。可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却说不清。他站在她眼前了,她却看不清他了。他分明同从前,大相径庭。
“那么依九妹之见,此事应如何处理呢?”商祈问道,形色昳丽,五官分外分明。犹如北山之巅的冰雪开始消融。倪悠醉看着商祈的神色蓦然发现,他从没有对她露出过那样的神色,那么温柔那么耐心。
商婴站起来,走到商祈旁边,两人都在笑着。在旁人看来,这对兄妹竟是怪异的般配。少年身材颀长,比那少女要高一个头。少年与殊色,气质相像,风姿高雅圣洁,一时倒是无双。
商婴笑笑,眼里露出恶意:“嗯……?”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似乎要作出重大决定一般,“对不起了,倪小姐,冒犯皇后可是大罪啊,之前本宫的母妃冒犯了皇后,还在牢里呢。”
“若茗,找人把倪小姐送过去承恩殿。”话音一落,门外竟有人冲进来,把倪悠醉拖出去。饶是倪悠醉天生猪脑也该明白那两兄妹的诡计了。
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可是倪悠醉在她才略双全的大姐的熏陶下,倒也笨不到哪里去:“商祈,你今日负我竟是因为商婴这个贱人!你们两个,就不怕天谴吗……”话还没有说完,若茗就把她的嘴给捂住了。商婴脸色铁青,看向商祈。却看商祈神色还似依旧,浮云片片,漫卷漫舒。
“倪二小姐魔障了,这等冒犯人的话也可以说出来。还不快点把她压到承恩殿!”侍卫们一听,心里开始发慌:被这二小姐怎么这么阴毒,居然敢不分上下。还骂九公主,谁人不知,九公主可是三皇子的骨中骨,肉中肉。
下手更重。倪悠醉乃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哪里吃过这等苦头,一下子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