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者天下》强者天下

40、葬礼

　　小言感觉很奇怪。

　　他记得最后看到莫恩愧疚的脸，然后整个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等到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实体。

　　我死了吗？变成了鬼魂一样的东西？

　　他看不见自己，却将四周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场葬礼。

　　张胧月的葬礼。

　　当他看清棺木里女人的长相时，是心跳骤停了的。

　　然而，当他万念俱灰时，却在参加葬礼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黑发白衣的身影。

　　世界仿佛又恢复了生机。

　　小言发现自己能听到周围人的想法。他决定收起一切疑虑，静观事态发展。

　　霍地一声惊雷，倾盆大雨泼了众人一身。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现场的氛围仿佛夜晚一般昏暗，透着丝丝来自地狱的凉意。

　　跪着的人依旧跪着，一动不动似雕塑一般，目光却死死盯着那缓缓下降的棺木。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了。

　　黑发白衣的女人混在肃穆的人群中，如注的雨水顺着长发流下，不饰妆容的脸淡然冷漠。目光却没有随着众人投向自己的尸体，而是转向另一个女人。

　　许晓燕。

　　妈妈。

　　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满头银发的妇人打着一把蕾丝黑伞立在棺木前。她今年已八十又四，周身透着巴黎女人的优雅。岁月被酿成一杯酒，历久弥香。

　　她温柔地注视着棺木中的人，与之七分相似的脸上满是爱意。

　　“你告诉过我不要在你的葬礼上哭泣，月月。”她低低地说。

　　“你说，在葬礼上，应该开心地笑，为我们曾经所有的荒唐，为我们曾经所有的欢乐。”

　　“你说，我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参加你的葬礼，这样才不愧为你心中的母亲。”

　　“可是，为什么妈妈想笑，却笑的比哭还难看呢。”

　　“妈妈，没有哭。妈妈，只是很骄傲。”

　　一滴水珠，落下。

　　棺木里沉睡的，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干了一辈子教育，改变了无数孩子的人生，桃李开遍天下。

　　只有一个，只有一个孩子，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那是她的独女，月月。

　　她没有其他孩子，尽管月月十六岁后建议她再要一个。

　　她总是说：“不会有比你更好的孩子了。”

　　月月没有结婚。一开始她担心过，但是既然没有男人能比月月更强大，那要男人还有什么用，遂作罢。她的月月，可不能成为保姆，一辈子照顾一个心灵不如她强大的男人。作为一个母亲，她很自豪。女儿，已经长成一个强者了呵。

　　可是在母亲这里，永远是一个小团子呢。

　　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那么小。

　　四岁，举着报纸卷：“我要当举重冠军！”从沙发上往下跳：“我要当跳水冠军！”

　　。。。。。。。

　　“我要当联合国秘书长！”“我要当国家主席！”“我要当飞行员！”“我要当作家！”“我要得诺贝尔奖！”

　　。。。一直到，二十二岁。

　　“妈妈，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游戏，已经开始了。”

　　真好，你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没有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妈妈向你表示祝贺。

　　你说过，死亡只是另一场游戏的开始。

　　那么，
　　妈妈祝你一路顺风。

　　月月。

　　夜深，小心着凉。

　　妈妈不在，照顾好自己。

　　妈妈，真想你呀。

　　相比于许晓燕充满爱意和温柔的目光，张胧月的眼神多了一分誓言完成的如释重负。若不是许晓燕的教导与放任，她不会走到今日。事到如今，她终于如自己当初起誓的一样，至死都维护了一个合格女儿的形象。她不知道母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知晓多少，总之不是全部就对了。

　　张胧月并不总是能洞察人心，但她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只因若母亲知晓全部，绝无可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安然。

　　张胧月不是全世界最尊贵的女人，许晓燕才是。

　　张胧月是一阵风，没有人应该知道风的去向。荣华富贵只是弹指一挥间，她能立这江山也能覆了它。替张胧月坐享这一切的，是许晓燕。

　　许晓燕依旧居住在当初张胧月出生的小房子里。九十平米的房间乱糟糟的，因为女主人疏于打理。

　　许晓燕做了一辈子教育，她在那所小城的那所小学工作，直到退休。她的学生每年都来看她，她很开心。

　　许晓燕不怎么喜欢旅游，只是在伴侣过世的那年听从女儿的建议去欧洲散了散心。

　　这些，是许晓燕知道的。

　　即使十级地震降临，许晓燕居住的小楼也不会摇晃丝毫。如果有一天战争爆发，这里会在第一时间被宣布为中立区，各国无条件遵守。

　　许晓燕的学生鲜有不成器者，他们仿佛都是上帝的宠儿，走商路的财运亨通，走官路的屡逢贵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调控着他们的命运。逢年过节带到许晓燕的小楼的，全部是好消息。

　　许晓燕在欧洲各国游历的那十三天，是各国首脑生命中最煎熬的日子。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这个女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那十三天，是欧洲四十五国历史上治安最好的时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界媒体啧啧称奇。

　　这些，是张胧月知道的。

　　她让许晓燕，过她想过的生活。

　　她只是，帮她扫除了前方道路上所有的隐患而已。

　　许晓燕永远都不需要知道这些。

　　因为这只是女儿应尽的责任罢了。

　　即使我身已死，

　　仍可护你一世长安。

　　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愿你看花开花落，享云卷云舒。

　　即使接下来的旅途不再有我存在。

　　妈妈。

　　再见，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