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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雪夜奇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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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未名雪山。
大雪封山,千里无人烟。
四周是亘古不变的安宁,白茫茫仿佛将尘世一切罪孽消除。
山腰处,两个闲适的身影侧卧在雪地上,中间摆着一壶香茗,徐徐冒着烟。
却正是张胧月和言亡。
男人手中捧着一杯茶,闭眼仿佛在沉思。女人穿着一身墨绿色藏袍,半边身子敞开在空气中,任寒风吹起雪花撒在皮肤上,惬意地伸着懒腰。
半晌,另一个英俊的青年提着油灯从两人身后的帐篷里走出来,自然是季希文无疑。
看到女人的半侧身体,季希文的脸唰一下红了,嘴里连声嘟囔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边却不住地打量。
小言睁开眼睛,仿佛很不满季希文打搅了自己的沉思:“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是这么幼稚。”
季希文嗷地一声炸毛了:“傲娇言你说谁呢!小爷可是和你同岁的!”然后煞有介事地说:“老大你的抗寒能力真强!”
张胧月噗嗤一声笑出来,悠悠地说:“心无杂念,自然露得坦然。”末了又加一句:“你若亦心无杂念,自然可以看得坦然。”
饶是习惯了张胧月的冷笑话,季希文还是忍不住黑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舒服地躺下,仰面看天上的星星。
过了一会儿开始抱怨起来:“话说我们究竟是为什么要到这种世界的尽头来消磨宝贵的假期啊!!!小爷的公司很忙的!很忙的!晒日光浴也好月光浴也好在公司天台搭个棚子不就得了嘛!好歹也是世界第一高楼别人想挡你的阳光都挡不住好不好!”
张胧月眨眨眼,调侃地说:“季希文同学,对待两个空巢老人一定要有耐心。不要忘记是你自己答应陪我们出来散心的^_^”
空、巢、老、人,季希文只觉得一个天雷劈下。他瞪着眼前这两个“因为儿子离家出走所以荣升空巢老人啦”的家伙,愣是说不出话来。
世界,就这样美好的存在下去吧。
远处,跌跌撞撞走来一个人。
季希文不经意间握紧了腰后的手*枪,小言的眼皮抬了一下,张胧月继续在原地瞌睡。
那个人半路转了方向,原来是朝着半山腰的一处陡峭崖壁走去。
“居然到这世界的尽头来寻死。这么奇葩的人物着实少见。老大,救还是不救?”季希文打着哈哈说。
小言少见多怪地看了他一眼。
一会儿,女人才开口:“洋鬼子喜欢说,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理,我也救不回自己找死的人。”
言下之意是:生命如此珍贵,他愿浪费是他的权利。我只救想活的人,而且,看心情。
三个人继续喝茶小憩,过了很久又看到那人跌跌撞撞地原路下山,看样子是想明白了,不想死了。
季希文吹了一声口哨,那人却似是体力不支摔倒了。小言瞥了一眼张胧月的表情,提醒她说;“香格里拉计划还差一个负责人。”
言下之意是,这不有个现成的傻瓜么。
当白发苍苍的吉桑嘉措在家人的环绕下闭上双眼时,他的神识就像一生当中很多次做过的那样,飘回了九十年前的那个雪夜。
那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的一段时光。生命中总有这样一些人,你倾尽一切也挽留不住他们离去的脚步。生命中总有这样一些悲剧,你小心翼翼也无法阻止它们的发生。
那一年,一场大火让二十岁的吉桑嘉措家破人亡。
父亲,母亲,妻子,刚出生还没有命名的女儿,音容笑貌还在,却已化为坟上的一片青草。
他强打起精神准备用一辈子来投身心爱的藏羚羊保护事业,却遭遇了史上最猖狂的盗”猎季节。屡战屡败,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就是为了给盗“猎者们增添茶余饭后的笑料。
第一百八十三次面对一地血淋淋的羚羊尸体,桑吉嘉措感觉自己的心碎了,无论怎样都补不回来了。
接连许多年做一件注定失败的事,他太累了。
他想到了死。
死了就一切都好了。
他都可以想象得到与亲人重聚的场景:脾气急躁的父亲别扭地表达着关心,温柔的母亲双眼满是泪花,卓玛像风一样扑过来,搂着自己嚎啕大哭,小女儿应该会走路了吧,我一定会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你,我最心爱的宝贝。
快点,快点,让我离开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甚至想到那些盗“猎者时,他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就让我化作最阴冷的魂魄,纠缠你们到世界的尽头,让你们休想得到一夜安眠,余生都要在恐惧和煎熬中度过。
这样快意地想着,他跌跌撞撞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奔向人生的终点。大雪封山了,这个季节不会有人来打扰自己的安眠。他站在悬崖边上,最后一次毫无留恋地看这个给他带来了太多痛苦的世界。
一片寂静,耳边只有风声。
“懦夫。”
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嗤笑声。
桑吉嘉措一下子清醒过来,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没有再听到那个声音。然而那声音却似一颗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
虽然父母都是虔诚的教民,但是桑吉嘉措本身是不信鬼神的。同样,他也不怎么相信来生。之所以幻想与家人团聚的情景,也只是绝望之下的无奈而已。
他看看自己厚实的手掌。
再看看脚下的万丈悬崖。
跳下去,就死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死了,那些人不就得逞了吗?
“懦夫!懦夫!”他们一定会这样嘲笑自己吧。
突然间,一点都不想当懦夫呢。
桑吉嘉措笑了起来,情况还可能比现在更糟吗?不可能有更糟糕的情况了。
他决定,在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之前,自己决不能死。
可是,雪越下越大了。
下山的路,好漫长啊。
当他一头栽倒在雪地上的时候,终于开始嘲笑自己:原来这就是更糟糕的情况呵,没有自杀而死,却要冻死在这里吗?
视线开始模糊,他依稀听到有人走近的声响。
无论是不是幻觉,求生的欲望都迫使着他奋力睁大眼睛向上看去。
一瞬间他竟看痴了。
两个眉眼精致的仿佛从画中走出的男人,他们身后慵懒地站着一个半披藏袍的女人。
大雪纷飞,千里荒芜。他们只身出现在此地,却是那样的从容。
仿佛这世界与他们无关,仿佛世界上没有东西能阻挡他们的步伐,仿佛三个从天而降的神灵。
接着,他听到穿白衣的男人用轻松悦耳的声音问自己:“先生,您听说过香格里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