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飞玄记（豆花）》玉天卿

2、二、喂，救命恩人在这里

　　“在中啊，你为什么会在机场？”
　　“……俊秀兄？”
　　“……哈？”
　　“机场是什么？”
　　……
　　“你户口在哪里？”
　　“户口是什么？”
　　……
　　“在中啊，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电话是什么？”
　　……
　　“在中啊，你是哪里人？”
　　“谯郡。”
　　“……那是哪里？”
　　“魏国谯郡啊。”
　　……
　　金俊秀没想到郑允浩居然捡了这么一朵奇葩回来，还是一朵有历史的奇葩！
　　在基本没有实质进展的交流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之后，金俊秀和刘林大眼瞪小眼，惊疑不定中的两个历史盲战战兢兢地好好问了一把度娘，结果……
　　不！可！思！议！
　　居然是穿来的？！古人？！
　　……
　　不是朴有天那个历史狂人，俊秀和刘林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兴趣去了解一下这个“在中”在历史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更何况后者神色间颇有些戒备，俊秀想了想，觉得这古人四十岁就嘎嘣在古代，难保不是受了什么罪行牵连，便也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万分庆幸自己不是科学信奉者，否则此时一定尽毁三观，或者就是把眼前这个自称“在中”的人直接送进精神病院。
　　不是说没有灵魂吗？不是说穿越啥啥都是假的吗？那谁来告诉他这人到底从哪来的？！——科学呀！您老人家的脸面何在！
　　而且……
　　“在中啊，你多大年纪？”
　　对于刘林这句白痴一样的问话俊秀嗤之以鼻——就这么唇红齿白的一个少年（好吧终于明确了性别……），还能多大？
　　可是回答让他和刘林都大跌眼镜。
　　“虚度四十春秋。”
　　虚度……
　　这TMD就跟没度一样好吧？
　　金俊秀疯了——四十岁的古人看起来比他二十六的还年轻那么多？不信邪地给不明人口找到镜子来照，没想到后者自己也吓了一跳……本以为是古人害怕现代水银镜，费尽一番口舌之后却发现原来问题不在这里：那就是这个叫“在中”的古人也不知道原来自己一下年轻了这么多。
　　现实版的重返二十岁？
　　金俊秀平衡了，又悲愤了。
　　——为啥不给他也重返一个呀！
　　……
　　好吧，不管怎么穿的，终究是穿了。金俊秀同学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连时空都能跨越过来，年轻个二十几岁也倒没啥不允许的……
　　得，还是等朴有天那个历史狂魔回来刨根问底吧。

　　俊秀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刘林在身边其实也是件不错的事。
　　“在中啊，我叫刘林，你可以叫我林哥。”
　　“你说什么？刘……刘伶大哥？”（注：竹林七贤之一的酒仙，“天生刘伶，以酒为名”）
　　……
　　“在中啊，下来吃饭。”
　　“这是什么？”
　　“面包啊。”
　　“这个杯子为什么是透明的？”
　　“因为是玻璃的啊。”
　　“玻璃是什么？”
　　……
　　“林哥？我想看书。”
　　“好……你想看点什么？自己选？”
　　“……你们的字为什么写成这样？”
　　“怎么？”
　　“好丑。”
　　……
　　总之，在嵇大才子，不，现在该叫在中美人……啊不，才子……暂时想开决定开始新生活以后，一切就算进入了正轨。刘林对这个长相美艳却又天真无邪的弟弟——心理年龄是哥哥——非常的无奈，问这问那弄得他心神不宁，却又不舍得凶他，也不敢凶他，生怕自家老总一回来顺手就把他给撕了。
　　啥？金俊秀？
　　难得休假的金俊秀给郑允浩打了个电话，然后每天过着吃饭、睡觉、打游戏三位一体的……猪一样的生活。

　　一个星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日子在在中小盆友旺盛的求知欲和刘林欲哭无泪的奶爸生涯中度过，提前过了一把带孩子瘾的刘林终于等来了自家总裁，而俊秀也终于有机会把手头的大号拖油瓶清仓处理。

　　“俊秀哥——饿死我了——快给我弄点吃的——”
　　房间里的鼠标声有过瞬间的停顿。
　　“连人都不出来接，这是什么待客之道？”作为不速之客之一的沈昌珉随便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拖鞋踩在脚下，随手甩掉硕大的旅行相，另一只手胡乱揉着头发，脚下踢踢拖拖，口里还不忘鬼哭狼嚎。
　　“俊秀哥——？”
　　“俊秀——”
　　“俊秀秀——秀秀你在吃什么呀？”
　　“别藏了，我都闻着味了。”
　　……
　　“昌珉你别嚎了，嚎得我耳朵疼。”
　　“不是允浩哥你说，有金俊秀这样接待客人的吗？”
　　“你也算客人？感觉这儿地形你比俊秀还熟悉呢。”
　　“所以这都是让俊秀哥给逼出来的嘛，等他招待，我都要饿死了。”沈昌珉振振有词地结论，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在屋子里晃晃悠悠地走着，趿拉着一双不太合脚的拖鞋，轻车熟路地摸到沙发后面，一晃眼的工夫就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包零食来……自顾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休息的郑允浩默默看着自家吃货老弟大刀金马地往沙发上一坐，结果屁股还没坐稳就“嘭”地一下弹了起来。
　　“俊秀给你放钉子了？”
　　“没有，我突然想起应该去厨房看看，”说罢不理允浩，扭头就往厨房走，“擦，林哥的手艺啥时候这么好了才一个星期不见……”

　　沈吃货幽幽飘向厨房，独留一个兀自装作优雅淡定从、容、不、饿（划掉）的郑允浩郑大老板，原地石化中。
　　变回原形的沈昌珉果然连调侃也不能的！
　　郑允浩无比郁卒地想。身为看着沈昌珉长大的哥哥（其实就大两岁），又多年来一直肩负着小珉同学教育引导的重任（虽然智商还不如人家高）……允浩觉得也许是自己的教育方法出了点小小的（划掉）意外，以致如今某小孩看见、闻见、听见与吃相关的一切东西时都表露出无比强烈的求知欲与占有欲，甚至……
　　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那些吃的就比他还重要吗？比哥哥的谆谆教诲还重要吗？比个人修养以及言行举止还重要……
　　“咕噜……”
　　呃，好像是有点饿哎。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特有的令人愉悦的气味，还是那种不用看就能想像到会有多精美的……好吃的。
　　浪漫优雅的郑总裁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哀叫的肚子，望着厨房的方向咽了咽口水。
　　要不……
　　去看看？
　　嗯，他也是连续两天没好好吃饭了，嗯……

　　做足了心理建设的郑允浩若无其事地学着沈昌珉的样子也奔着那股香味而去，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如果被昌珉嘲笑要怎么回答，却不期然地发现沈昌珉站在厨房门口。
　　多么伟大的一项奇观啊！沈昌珉面对厨房好吃的非但没有一头扎进锅里甚至保持距离站在门口？！
　　吃货在厨房不吃，反倒突然又变回接近高贵冷艳的沈公子状态，郑允浩十分的好奇，于是循着昌珉的目光看过去。
　　有子若青莲。
　　一向懒于文艺的郑允浩脑海中瞬间浮现这句话；而站在灶台前的那个人一身白色的休闲装，明明现代的打扮，但却留着及膝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没得给他添了几分古典的气息；夕阳从他头顶的窗口透进来，使他整个人都站在一片光影里。他的动作轻缓而又准确利落，显得淡雅同时不失潇洒。
　　这样一个人本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即使不是出现在青山绿水之间，至少也应该以一间素雅的檀木书房作为背景，而不是以厨房这样一个似乎过于接地气儿的地方；可郑允浩却在那一瞬间感到温暖而又恍惚，在理智给予的不协调感中萌生出一种强烈的熟悉，熟悉得就像……
　　就像一切本该如此。
　　就像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很久了。

　　但这种一闪而过的情感并不能说明什么，允浩兀自笑了笑，一向理智的自己居然也会出现幻觉。这时昌珉也回过了神来，两个俊秀家的不速之客盯着一个俊秀家厨房的不速之客，神色异样，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哥，难道这就是那个……”
　　“哪个？”
　　“明知故问啊，就是你说的那个……”
　　“……我说哪个了？”
　　……
　　“二位很享受站在别人身后谈论别人么？”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听得见。”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弄得郑允浩不自在，如同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看一眼沈昌珉，却发现自家发小淡定如斯，一脸认真地看着正下厨的这个人。
　　允浩觉得更不自在了。
　　白衣男人也很淡定，依旧淡定地搅着汤，整个厨房里香气四溢。
　　“你就是在中？”昌珉倚着冰箱突然问道，昌珉瞟了一眼不知哪根筋搭错正浑身不自在的郑允浩，没注意到白衣人浑身一颤，“就是那天从机场掉下来的那个‘在中’？”
　　“对，”在中显然忽略掉了从机场掉下来这个事实，只是闻声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嘶……你……”
　　身材比印象中的高大甚多，但那声音、那眉眼，却无一不似曾经的少年。
　　王戎，字濬冲，竹林人士，排行第七。

　　“你……你还好吧？”
　　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允浩看着这个被自己捡回的白衣青年。因为逆着光，他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清晰地感觉对方的眼神正朝自己的方向投来，动作也有些僵硬，几乎是顿在原处。
　　感觉被那道目光死死盯住，允浩很紧张。
　　“没、没什么……”在中又朝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去，但郑允浩觉得他远不像之前那样淡然，看上去倒有些心神不宁。
　　“……你们是俊秀的朋友吧？在下是……不，我，我是在中，”他转回身去继续拿勺子搅着锅里的汤，香气四溢。郑允浩看得出，在中正在努力改变古代的说话方式。
　　看来真是古代人？
　　“你们是来找俊秀的吧，他在楼上……”
　　“不用管他，”沈昌珉打断，“在中，给我们接风吧。”

　　……
　　怨念指数10%——
　　允浩觉得沈昌珉的吃相格外难看。
　　话说他和沈昌珉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这个弟弟可以说要长相有长相要头脑有头脑，绝对IQEQ双高的主儿，结果偏偏天妒英才，就给这英才弄了个要不得的毛病——以食为天。虽说珉……民以食为天是古训，可也不能看见吃的就俩眼冒绿光啊。
　　更重要的是，允浩发现人家在中，从头到尾看的都不是他。
　　“在中啊，你这手艺没说的。”
　　“过奖，”在中坐在两人对面，神情温和地看着昌珉，试探着问道，“嗯……我们原先可曾见过？”
　　要他怎么完全放下，在异世他乡再遇故人。

　　吃得正欢的沈昌珉闻言抬起了头来，两人对视许久，把坐在旁边的郑允浩无视了个干净彻底。
　　“你这么说……是感觉有点面熟，”昌珉在大脑中努力搜索了一下，“如果和你长得像的话我不至于没印象啊……啊，可能是有眼缘吧。”
　　是啊，是缘分吧。
　　在中想着，嵇康想着。
　　接连两世，陪伴在身边的人虽然不记得自己了，但却依然是他们。在中不是没觉得遗憾，但有把俊秀错认成阮咸的经历在先，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变得尤为谨慎，是以这次也没有贸然相认。前两日他也是十分的苦闷，但却已看开了。
　　还是他们不是么？既然忘了嵇康，那记得在中就好了。
　　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开始。
　　在中叹了口气，不知是遗憾，还是释然。

　　“大概，是有缘吧，”虽然没有得到心中期待的答案，但放下了疑惑还是轻松不少，“嗯，请问你是……”
　　“昌珉，沈昌珉。”
　　“原来是你，我听林哥说起过。”
　　“林哥的唠叨病又犯了吧？你别理他他就那样，我怀疑他更年期提前，”沈昌珉吃得无比欢快，“在中你真是专业的，不当厨师都可惜了。”
　　在中目前还不明白更年期是什么鬼，但沈昌珉的脸还是让他感到熟悉，这个前世的弟弟现如今长得更加英俊潇洒，在中心情一好，展颜一笑。
　　“喜欢吗？不够还有。”
　　“真的像从哪见过你似的，”被那笑容慑到的沈昌珉轻轻叹了口气，“唉，老了老了，记性变差了。”
　　“你才多大就说老？”
　　“也是，起码允浩哥比我老两岁呢。”
　　……
　　——怨念指数30%

　　“哎？允浩哥你叼着勺子在做什么呀？”
　　聊得忘乎所以的两人早就把旁边还有个人的事实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是才华横溢的古代文人，一个是见多识广的现代青年，何况还有嵇康与王戎前世的那么点藕断丝连的关系牵绊着，一个再会了故人，一个找到了知音，话就像说不完似的说了起来。在中简略地解释了一下自己来自古代的事实，中间略去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生平，基本只拣无关紧要的说，而沈昌珉从震惊到惊喜再到淡定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然后迫不及待般地给他普及现代基本常识。
　　于是，下了班买菜归来的刘林一进门就看见美人与毒舌面对而坐，旁边他家郑大老板口叼铁勺头顶冒着黑气的诡异场面。

　　这是……什么情况？

　　“刘林大哥，你回来了。”
　　Win8的脑子也经不住这么海量信息的突袭，在中第一次对自己过耳不忘的本事感到有些无奈。沈昌珉的话在脑海中盘旋不休，折磨得他脑袋生疼，竟然正巧在这时看见了救星刘林。在中松了口气，忙不迭扔下滔滔不绝的昌珉到门口接菜，动作有些生疏但却有序地将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

　　很好，连对助理都这么热情。——怨念指数50%。

　　“昌珉呐，允浩这是……”
　　粗线条的刘林没有意识到自家老板的怨气正在加重，而且那怨气还是冲自己来的。
　　“允浩？……老大？……总裁？……你怎么了……”
　　“我……”
　　“呀你们都回来了！”俊秀快乐的声音响起。

　　——很好，连话都不让他说完。
　　郑允浩斜着眼看从楼梯上悠悠走下来的俊秀，巴不得他一脚踩空摔破相。
　　——说得好像他不知道似的！
　　“说得好像你不知道我们回来似的，”重见老熟人，沈昌珉收起正经重启毒舌模式，看着顶着一头鸡窝和两大顶黑眼圈的俊秀道：“你看看你看看，休假休得跟要饭的一样，知道你想有天哥……”
　　“嘭”，沈公子收获金氏枕头一枚。
　　“哎呀我说俊秀兄，你这把枕头都给了在下，可让我远在千里之外的有天兄多么伤心那……”
　　沈昌珉这话明显是在copy在中的古风模式。在中从一边听得好笑，印象中那个孩子并不像现在沈昌珉这般话多，这样的沈昌珉是他从未见过的，但却并不让人反感，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昌珉说的那些东西大概过于现代化，以他目前的理解力来说消化得有些困难，但俊秀不爱说，刘林不擅说，今天与沈昌珉一谈，倒把憋了好几天的话都说了。
　　这孩子，到了现代不光个头变高这么多，连嘴巴也越发不饶人了。
　　在中坐在桌边看着昌珉和俊秀打打闹闹，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好看。这让郑允浩着实被惊艳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心里更不平衡了。

　　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沈昌珉？——怨念指数70%。

　　一边想过去跟他说话，一边又怕唐突，郑允浩心中天人交战，那感觉就像回到了中学时代暗恋隔壁班班花的纯情小男生。
　　我27岁了我27岁了我27岁了……郑允浩默念一千遍自己的年龄，然后拿掉嘴里叼着的勺子放在空碗里，努力挤出他认为最温柔最亲切的微笑朝桌边的在中道：
　　“你好，我是郑允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