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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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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色无奈地看着在车里警惕地听车外动静,有何风吹草动就看一眼自己的春燕,心想姐姐竟然把她给派来了,未免太夸张了。
春燕这个婢女他认识,并且熟得很!
春燕原先和爹娘一起住在赵家村中,后来那村子遭了土匪,村庄里的男人全被像牲口一样放干了血。而春燕那时被她娘塞在床底下,看见那个土匪头子正在凌辱自己的娘,顿时跟狼一样冲了出来,一口咬在那土匪头子的脖子上,硬生生地咬断了他的喉咙!
那群土匪们看见头头竟然被一个女娃娃活生生的咬死,也是懵了,对着那个满嘴鲜血不断吐着肉块的女娃,竟心生恐惧。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宋濂带领的剿匪军队已经到了,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跟着爹爹一起来的宋歌,看见被血糊得面目全非的跟小狼一样的春燕,硬是求宋濂把她带回家。
宋濂原本是拒绝的,他看这个娃娃的眼神,狠厉又野性十足,若是控制不好,定会伤着宋歌。可终究熬不过女儿的撒娇卖萌苦苦哀求,还有那对母女着实可怜,还是将春燕母女带回了宋府。
那年宋歌七岁,春燕六岁。
春燕的娘被带回宋府没撑几天,就咽气了。宋濂派人将她的尸身送回赵家村,同她的丈夫埋在一处。春燕自打母亲死后,便整日把自己关在小屋中。
府上的人虽然同情这个丧爹又丧母的女娃娃,但对她口撕土匪的事迹也是有所耳闻,心中对她难免有些恐惧,一时之间,府里竟没人敢靠近那间小屋。
除了宋歌,在别人都劝她远离小屋的时候,宋歌却整日往那跑,有时候带只鸡腿,有时候装一盘子鱼,就放在门外,隔着那扇门诱惑里面的小春燕,说这些是府里最好的厨子做的,特地拿来和她一起分享,把那些饭菜吹的天花乱坠。
春燕再如何孤僻,终究只是个六岁的娃娃,憋了两日,终是忍不住了,将门来了个小缝。
两个孩子就每天隔着扇门说心事,其实大部分是宋歌说,春燕听。
宋歌常说的就是自家爹娘的事,还有三岁的小弟平日是怎么折腾人。
某日宋歌照常跟春燕吧啦家里的事,说到爹爹想生四个,凑成歌功颂德来着。这时平日总是默默地听从不发言的春燕说话了:“俺爹说,这几年收成好,明年就给俺添个弟弟。”声音落寞,门外听着的宋歌莫名地想哭。
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春燕一说话,就停不下:“俺们村里种的大米是方圆几个村子中,收成最好的,每年都有外村人向俺村打听种大米的法子。
“俺娘说,等把稻子卖了,就养两头猪,留着做俺以后的嫁妆。
“她说俺太凶了,没个女娃子样,得多加一头猪才能嫁出去。俺爹就说找不到婆家也行,反正俺们家不缺吃的,左右饿不死俺一张嘴。
“坏人来的那天,俺爹刚卖了稻子,第二天就打算去城里挑两头好猪,可是——”春燕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
宋歌听着里面的声音,猜出春燕哭了,一向话多的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小伙伴。忽然屋里的哭声一停,春燕怨恨的声音传出:“俺爹被人一刀抹了脖子,那人还欺负俺娘,俺就咬死了他!咬死他!俺要把那群坏人全都咬死!”
宋歌听到春燕的仇恨宣言,瞬间觉着找到了知己,一拍门板,气壮山河:“对!我以后也别学啥绣花了!一心一意跟着师傅学武,长大后专门杀那些坏人!我用枪穿了他们!你用牙撕了他们!”
春燕听了门外宋歌的话,激动的把门打开,一脸向往:“真的吗?你和俺一起咬死坏人吗?”
宋歌把小胸脯拍的啪啪响,下巴一抬,道:“当然是真的!我宋歌说话向来驷马难追!”随后又犹豫:“但是我不用咬的啊,娘说那不太卫生,万一吃进了小虫虫就会肚子疼!”宋歌摸着肚子怕怕的说:“你以后咬了坏人,记得要漱口啊!”
宋府的人担心自家小姐整日与那女娃在一起,没准会被咬上一口,便派出一个下人趴在围墙上偷偷瞅着那间小屋,却发现那个女娃娃竟和他们小姐并排坐在门槛上说话,两人时不时的还乐呵出声。
为了不让女儿整天往那小院子跑,宋濂让春燕做了宋歌的贴身丫鬟,吃喝住都在一块。
悟色是听家里的老管家说起这事的,对春燕咬死土匪这事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直到后来问了爹爹,才知道,原来这是真的,这不是玩笑!
春燕注意到悟色一直瞅着她看,不觉好笑,问:“怎么小公子离家两年,不认识奴婢了?”
悟色摇摇头,说:“怎么会不认识你,只是奇怪姐姐竟然愿意把你分着来。”
春燕乐呵:“还不是怕你被左相占了便宜!”
悟色脸一红,嘟囔着姐姐未免小题大做了。
春燕脸色一正,不敢苟同:“小公子你不知道,这两年小姐花了多大力气才瞒住你的消息,可最后还是被左相找到了你,可见这家伙手段了得。小姐说了,既然躲不掉,那就大胆面对,特地嘱咐奴婢,若是左相乱来,就对他不客气!”
其实宋歌原话不是这样的,只是比这更狠:“要是郁清那小子不老实,你就直接废了他!左右本宫扛着!”
剩下的旅途,悟色除了去驾辇上和外甥玩,就只是待在马车里和春燕唠嗑,让春燕把这两年里发生的事全都和自己说一遍。
一路上听着京都里发生的各种事,有喜有悲,悟色一阵唏嘘,果然还是佛缘寺清闲自在,没那么多是是非非要去忧虑。
半个月很快过去,京都也近在眼前了,看着那巨大的城门,悟色忽然希望马车可以慢一些,不要那么快就进去,他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悟色的马车跟着宋丞相的轿子直接回宋府,宋歌本也想回娘家一趟,奈何赢君临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回宫,只能让春燕继续跟着。
悟色在家门口下了马车,望着跟记忆中并无所差的大门,有些不敢踏入。
宋丞相跟在儿子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
而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窜出来两个小厮,后面跟着一个老头子,虽满头白发,却容貌清癯。
悟色一眼就认出那是老管家。
那老头走出门,冲着宋濂鞠了个躬,恭敬道:“老爷回来了,老夫人正等着您呢!”说完这话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个身着袈裟的年轻和尚,抬起头看了一眼正要行礼,猛地又抬头仔细看了几下,越发觉着脸熟,这鼻子嘴巴怎得和已故的小公子那么像呢?要是头上加点毛,活脱脱就是咱们公子的模样啊!
悟色瞧着老管家那一脸错愕,心头的的不适感一扫而空,笑着问:“宋叔,莫非不认得宋颂了?”
“小公子?您是小公子?”被称作宋叔的老管家,惊讶万分的瞪着悟色:“小公子不是已经——”死了吗?看着眼前笑语晏晏地和尚,简直不可置信,赶紧低头看看悟色的脚边,有影子!那这是活人?小公子当真还活着!
悟色无奈的看着眼前得知自己面前站的是活生生的人后,激动得老泪纵横的宋叔,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宋叔你这又哭又笑的习惯怎么还没改掉?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你小孙女一样,动辄哭鼻子。”
老管家被悟色打趣得老脸一红,汲着鼻涕,抹着眼泪,略带尴尬:“果然是小公子没错了,打趣老奴的习惯依旧没改,老奴这,这不是——”说着说着又哽咽了,忙咽了口唾沫,冲着两边的小厮喊到:“还愣着作甚?你!快去府里通知老夫人,小公子回家了!你!带人把老爷公子的行李都搬进来!”
那两个小厮是新来的,正纳闷呢,没听过自家老爷有个当和尚的儿子啊!忽被这么一吆喝,也顾不上猜想了,一个忙招呼着其他下人搬行李;另一个冲回府里,直奔内院,一路上吆喝着:“小公子回府啦!小公子回府啦!”
府里听见这穿破天际的呐喊,这两年新来的人一脸好奇,小公子是谁?府里的旧人一听这动静,先是错愕了一下,立马又狂喜起来:小公子?竟然还活着!
两拨人马放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朝大院跑去,不明白的是想知道这小公子到底何方神圣,明白人则是跟老管家一样,抹着眼泪去迎接。
内院里的老夫人正歪在榻上和儿媳妇谈心了,听到下人来报,两个女人皆是一愣,二嫂想着,该不会是那个长的跟画中仙样的小叔子吧?老夫人惊讶之后便喜笑颜开,小儿子果然回来了!
悟色被老管家推着进了府,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围与两年前相差无几的景物,深深吸了口气,回家的感觉,真好!
正当悟色要问娘亲在哪时,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且还是一大波人,听这动静,来势汹汹啊!悟色看了一下身后的老管家和爹爹,见他们一脸茫然,显然对这动静也是毫无所知。
很快的,他们就知道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从哪来的了。悟色张大了嘴,看着一大波穿着宋府家仆装的男男女女向大院迈进,各个脸上写满了激动,直直的朝自己冲来!
正当悟色考虑自己站这会不会挡了他们的道儿时,那群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脸。
悟色微微红了脸,将脸稍稍转了转,百来号人齐齐的瞅着自己,会害羞好吗!
为首的那个拿着大扫帚的小厮,看清了悟色的表情,一脸肯定:“没错!就是小公子!只有咱们小公子才会这么害羞!”
“哈!没错!红脸!转过头不让看!明明白白写着小公子三个字儿嘛!”还没来得及放下锄头的花园丫头比划着,再次肯定!
“小公子?就是两年前死了的那个?”这大概是个新人,在人群中弱弱地问了句。
“啊呸!你才死了的!人家小公子活蹦乱跳的,哪点像死的!”
“就是!就是!你这破嘴不会说话赶紧缝上!”
“简直是找抽!”
·······
这话一出,立刻激起民愤了,下人们群起而攻之,那弱弱地声音默默地退回了墙角,幽怨了一下:只是问问嘛,人家又不知道。
“咳咳!”正当众人一脸热忱的讨论悟色时,一道隐忍许久的苍老声音轻轻咳了两下,瞬间打断了这伙人的热议。
找回存在感的老管家走到众人面前,一脸严肃:“老爷还在这呢!打打闹闹成何体统!幸亏今日来的是小公子,若是被外人看见你们这副散漫的样子,要笑咱们府里管教不严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干活!”
下人们被老管家吓了一跳,一转头又看见一直被他们忽视的老爷,心更是一颤,光忙着看小公子了,竟忘了老爷还在这!正打算听话的回去做活时,一声年迈又高昂的声音冲破宋府的空气,穿过人群,直直的闯进众人的耳朵里:“我的小颂儿啊!你可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