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莲心》珏伊人（改）

71、霞居怪厨（1）

　　轩辕国，皇宫。
　　夜色已深，御书房里烛光依然在跳跃。
　　方陟轻轻斜头，偷偷看了看案后的人，太子的脸，在光中忽明忽暗。太子手拿朱笔，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眼睛似是看着案上的奏折，但却是仅盯着某一处，似已定格在那里。
　　“殿下，有心事？”方陟轻轻问道，似怕大声了，在夜里过于突兀，吓着已神游的人。
　　嘉文稍稍抬了抬头，微叹一声，把当天莲心所说的话与方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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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心里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你所指何事？”嘉文迅速反应过来，反客为主。
　　“自然是你要娶我这件事。”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嘉文摸了摸早已剔得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思考道，似乎这件事情真的值得考虑考虑。
　　“没事，慢慢考虑。被悔婚，我不怕的。”莲心一拍胸口，“你可要想好了，别一着不慎，误了终身！”
　　如此苦口婆心，说得嘉文脸一会红一会白。
　　他的脸瞬间耷拉下来：“你心里盼着我悔婚是不是？”眼眸已掩去它们本来的亮泽，盯着莲心，既失望，又幽怨。
　　“那个……也不是。我不是怕你考虑不周全……嘛。”莲心看着面前的人脸越来越黑，不自主地声音越说越小。
　　“这事我已启奏父皇，虽未曾明旨，但是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有别的什么心思。”
　　莲心张了张嘴，最后没再说什么。两人一直沉默，到了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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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觉得，现在情形并不坏，殿下为何伤神？”方陟听完嘉文的转述，轻轻拱了拱手说道。
　　“方陟，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现在，在她心里，嫁我，不嫁我，无所谓。我不要这种无所谓。”
　　“殿下认为，若放莲心姑娘来轩辕国以前，她愿不愿意嫁与殿下呢？”
　　嘉文想起曾经，蓦然一痛，“不愿意。”
　　“那不就得了。至少，她现在并不拒绝了不是？”
　　“可是，现在我们给她吃着解思丸。”
　　“殿下，过程并不重要。虽然臣未曾接触过莲心姑娘，但是据臣那天跟殿下在立宇国所见，她与宇文杰是郎有意妾有情，若是干等，怕殿下永远只得远观的角色。”
　　“方陟，你不知道她有多倔，当时宇文杰等了她六年，她才肯回心转意。”
　　“殿下认为莲心姑娘当初为何会回心转意？”
　　嘉文脸上闪过一阵不悦：“应该因为那个兜兜吧。”
　　“没错。女人，性格万变，可能用情爱套不住，但是母性亲情，不仅能把她套住，而且她越是挣扎，套得越紧。宇文杰还有那个兜兜已殁，现如今，莲心姑娘她已是独属于殿下的女人，她所能依附的，只有殿下一人而已。若是日后，她怀有殿下血肉，便绝对不会‘无所谓了’。何况，殿下与莲心姑娘，何止一个六年？”
　　嘉文的脸上阴霾散去，眼睛晕着两把火苗。
　　“方陟，你将那个擅长整人皮面具的人找来，我有事需要吩咐与他。”
　　“殿下这是要……”
　　“这是她的第一个请求。虽然没有把握，也得一试。”嘉文回到案后，重新拿起朱笔，笔走龙蛇，圈圈点点，案上那堆奏折迅速矮了下去。

　　左丞相府，绣楼。
　　莲心虽困累，但是睡不着。趴在打开的窗户边，吹着夜风。蓝婷候在一旁，帮忙驱着蚊子。
　　“小姐，今晚风有点凉了，切莫染上寒气。”
　　“蓝婷。”
　　“嗯？”
　　“你可有家人？”
　　“……”蓝婷无声。
　　莲心回头，探询般看了看蓝婷。
　　“小时候，有的。有父母亲，有一个同胞弟弟。”
　　“现在，他们在哪？老家吗？”
　　“他们死了……”声音里，透着点哽咽的味道。
　　莲心慌忙起身，伸手抱了抱身边的女孩子：“对不起，对不起。蓝婷，对不起。”
　　蓝婷只是眼圈发红，并未落泪。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小姐何需跟蓝婷说对不起。他们死于饥荒。我命大，逃过了一劫。”蓝婷看着窗外，似乎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莲心抬头，眨了眨好看的眼睛：“我知道蓝婷的一个秘密。”
　　怀中的躯体忽然一震：“什……什么秘密？”
　　莲心放开蓝婷，有点疑惑地看着面前面色青白的人：“我母亲那里得知，明天是蓝婷的生日。”
　　“哦……啊……是这个……”
　　“蓝婷以为我知道什么？”
　　“没……没有。我只是惊讶，小姐为何对我的事情感兴趣。”蓝婷迅速恢复如常的状态，似乎刚才的那阵伤心和脸上的青白都是莲心的幻觉。
　　“你是我最亲近的人，自然对你的事情上心些。你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出府。”
　　“小姐为何要出府？缺什么、想要什么，告诉蓝婷，蓝婷让人帮小姐办。”
　　“明天的事，得亲自办。夜了，我要歇下。你也去睡去。”
　　整整一宿，蓝婷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各种人和事，在脑袋里面搅弄风云。

　　此次出门，莲心除了带上蓝婷，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强壮的小厮。
　　莲心拉着蓝婷，也不知那里来的精力，几乎踏遍了城里所有的首饰店、成衣铺、绣鞋庄……所有看顺眼的东西，全部买下，交与小厮，直至小厮手里扛着东西，几乎看不见他的人头了，才罢休。
　　逛街把人逛着饥肠辘辘，莲心甚为疲劳，“蓝婷可知道哪家食肆有好吃的？”
　　“听人说霞居的饭菜味道不错，那里的鱼做得是一流的好。”
　　“霞居？”
　　“嗯，就离这不远。”
　　“那还等什么，走，觅食去！”莲心颇为愉悦的牵起蓝婷的手就走。
　　蓝婷有点踉跄跟着，但是，脸上，也甚为欢欣。

　　霞居。
　　两字用正楷写着，镀了金，颇有气势。
　　霞居里面，客人相当多。些许个伙计，像绣花针一样在客人之间穿梭来穿梭去，累得满头大汗。大伙们正喝得热火朝天，吵得莲心耳朵嗡嗡作响。
　　看来，这个霞居的饭菜做得确实不错。
　　幸好，有两个人结账起步要走。莲心赶紧拉着蓝婷跟了上去，坐了上去。
　　“诶诶诶？两位姑娘，你们这么做不甚厚道咯。你看看，你看看，还有这么多客人排着队，怎么能加塞呢？”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拿着清理餐桌的器物，有点嫌弃地看着莲心她们。
　　莲心慌忙站起：“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这还需要排队的。请问还有几人排着呢？”
　　伙计伸出了两个手，十根手指头，再加三根。
　　蓝婷迅速站了起来：“小姐，你坐着，我来跟他们说。”
　　这时，一个年纪略大的黑袍男走了过来，对那个伙计说：“小李子，休得无礼”，然后略略欠身，和颜悦色对莲心她们说：“姑娘，小店此时正是客人多的时候。不过楼上恰好有一空余雅间，如姑娘不嫌弃，请移步楼上，品尝酒肴。”
　　“楼上，不用排队吗？”莲心指了指楼上。
　　“不用。我们的雅间一般需要提前三天预约，今日姑娘运气好，本来预约而来的客人有事来不了，便方便姑娘了。”
　　底下人满为患，如有雅间，那再好不过了。莲心欢乐一笑，连忙点头。
　　这个雅间，装点得甚是华美，木柱茶几间，透着淡淡的馨香，门边，挂着一个个写着菜肴名字的竹牌子，在微风吹扰了，微微作响。关着门，外面嘈杂的声音小了很多，耳朵不再嗡嗡而鸣了。
　　“伙计，把你们家特色菜都给我上一道，两份米饭，再上一壶清茶。”
　　“好嘞，稍等片刻，菜马上上来。”
　　没多久，菜果然陆陆续续上来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种的……还有，水里游的。莲心的眼睛，定在了伙计手里最后那道菜上。
　　一条金黄金黄的全鱼，上面撒满了青白相间的葱花，甚是惹眼……也甚是熟悉……
　　“小姐，这是我们店的金招牌——葱花鱼。许多客人慕名而来，就是为这葱花鱼。菜刚出炉，比较烫，小姐慢用。”
　　莲心呆愣着，看着桌上那道菜。
　　机械般拿起筷子，夹取一点嫩白的鱼肉，缓缓放进嘴里。
　　尚未咀嚼，眼眶咋红。
　　“伙计，这菜，谁做的？”
　　“我家大厨，他叫无名。”
　　“无名？我能见见他吗？”
　　伙计有点为难的挠了挠脑袋：“小姐，不是我不让见，他一向不愿意见外人。况且，他菜虽做得好，但是皮囊……差了些，怕吓着小姐。”
　　莲心往伙计手里塞了一锭银子：“你想想办法，让我见见他。”
　　“小姐，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着这味道很熟悉……有一种……我想见见他。”
　　“殿……少爷说过，让小姐少接触那些陌生人。”
　　“我看看就好。”莲心说完，就尾随伙计而去，蓝婷咬咬牙，紧跟上去。
　　“喏，他在那。你看看就好了，他现在是有聋又哑又瞎，看不见你，听不到你。所以，你见见就走。”
　　莲心一阵揪痛。
　　她看着那人的后背，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她，只看得见他，周围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
　　“小姐。”蓝婷尝试拉了一下。
　　莲心挣开了。
　　在伙房朦胧的油烟雾里，那人身着灰袍，头上戴着一个灰帽子，他熟练地摸索着，在一排排菜肴材料之间抓取所需要的东西，然后放到锅里翻炒。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协助他的人，在远处帮忙补充材料。
　　莲心越是靠近那个人，心里越是悸得厉害。
　　“无名？”莲心轻轻呼唤了一声。
　　那人一顿，刹那间往莲心方向“望来”！
　　惊得莲心连连后退了几步。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脸上及衣服领子显露的脖子均是暗紫斑驳的疤痕，像是被灼伤的。没有眉毛，双眼紧闭着，眼皮陷在眼窝里，眼角似被瘢痕糊着。鼻子干焦干焦的，唇角是唯一完整的地方。
　　那人，直挺挺地朝莲心走来。
　　莲心被这个人的长相吓着了，愣愣地站在那里，手上渗出了冷汗。
　　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
　　然后，伸手，在靠近莲心的地方，抓了一把蒜头，然后又直挺挺地走了回去。
　　走到半道，忽然站停。
　　鼻子努力地朝各个方向闻了闻，然后，慢慢转身，重新又面对着莲心。缓缓地，闻着回来。
　　蓝婷一见，走到莲心跟前，拉了莲心就跑。
　　留下那个，依然在努力闻着什么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