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莲心》珏伊人（改）

47、何以一家

　　宇文星一听王灵儿受伤了，跳下了马背，满脸的担心。
　　“公子。”刚才蹲着给王灵儿整理衣裙的女子抬起头来。
　　曾经粗黑的眉和略显粗犷的脸已经变浅，有了一丝女子的娇柔模样。
　　欧阳兰！
　　欧阳兰和王灵儿都没事！是不是有更多的人，逃过了临水村那场大火？
　　这个想法让莲心激动不已。颤颤地迈开步伐，往足有十年未见的伙伴走去。儿时临水村的种种珍贵的记忆，像拂面而来的清风，吹得心情很畅。
　　“灵儿……欧阳兰……”莲心微笑着看着王灵儿她们，双眼噙满了泪花。
　　欧阳兰看着呼着她名字的来人，先是疑惑，然后，眼中迸出让莲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的怨恨。
　　“你！怎么没死！？”欧阳兰指着莲心大喊。
　　欧阳兰的反应，让莲心吓一跳。本来满脑子的美好回忆，忽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那天，欧阳凌被长矛穿体而过时的哀嚎和欧阳兰盯着莲心时的那种强烈的恨意。
　　怎么能忘了呢？
　　或许不是忘了，而是害怕想起那天的残酷和分离吧，也害怕那种罪恶感终有一天会撕裂自己的心。
　　莲心转头，看了看满脸疑惑的宇文星。
　　她，还记得那天被煎得鲜黄的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的荷包蛋。从那以后，莲心再也不吃荷包蛋，每次看到荷包蛋，心里都会难受好久。
　　可是，他却把一切都忘了。
　　莲心眼中的泪，淹过长长的睫毛，一滴滴地滴了下来。
　　宇文星的心莫名一紧。
　　宇文星刚才所骑的那匹黑马摇着黑长的尾巴，向莲心走去，蹭了蹭莲心的胳膊，打了几个响鼻。
　　事出有因。先前莲心偷偷去宇文府看宇文星的时候，顺便给它喂了好几次草料。一来二去，便混熟了。
　　可是莲心对于黑马的亲昵，却没有心思回应。
　　“怎么，想起了曾经的罪孽了？”欧阳兰犀利地盯着莲心，一脸的冷笑。
　　“是她弄伤了你吗？”宇文星看着王灵儿。
　　王灵儿和欧阳兰俱是一愣，足有半响。
　　“公子，就是她！”欧阳兰恶狠狠地说。
　　“你是谁，为何要弄坏灵儿的马车？！”宇文星冷冷地盯着莲心，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你，不是那个大街上截我车队的人吗？”
　　“她是我妻子！弄坏马车的人不是她，是我！”
　　宇文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莲心的身边。
　　宇文星看见宇文杰，略显惊讶，微微点头：“大哥。”
　　然后，宇文星又讪讪地向莲心点了一下头：“大嫂。”
　　王灵儿和欧阳兰都瞪圆了眼睛。
　　莲心的心里也是一震。
　　大嫂。
　　大嫂。
　　大嫂……
　　当年何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曾经的玩伴，成了陌人。
　　曾经的亲人，如此遥远。
　　一声“大嫂”，像一根鱼刺，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进去，痛苦万分。
　　莲心滑步向前，“嚓嚓”几下点了宇文星的穴道，运气拉着他，几下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莲心！”宇文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可是却唤不回已经离开的人。
　　王灵儿呼唤宇文星的声音也化作一丝若有若无的风，消散在晚霞里……

　　不够远，不够远……
　　不知走了多久，莲心累得筋疲力尽。
　　她拉着宇文星，走进了一个饭馆。
　　“伙计，你这有活鱼、鸡蛋和葱吗？”莲心把宇文星别在腰间的钱包扯了下来，扔给了迎面过来招呼的瘦小男子。
　　那个男子一看见整整一袋的银子，满眼放光，不住地点头：“有，有的是！”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只是想跟你吃一顿饭。”
　　“什么？……”
　　“你会做葱花鱼么？”
　　“不会。”
　　“那你看着我做吧。”
　　莲心拉着宇文星，来到了厨房里，支开了本想帮忙的伙计，捋起衣袖，剖鱼、洗葱……
　　十年前，最后摆在饭桌上的，除了那几个荷包蛋，还有一道葱花鱼。葱花鱼是慕容星最拿手的菜，也是莲心最喜欢的菜。这十年，偶尔想宇文星的时候，莲心就会一个人，安静地做一道葱花鱼。
　　莲心还原了十年前最后那顿晚餐的菜谱。
　　可是饭桌前却仅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忘记了另外一个。
　　宇文星看着一桌的饭菜，可是令莲心失望的是，他没有任何想起什么的征象。
　　莲心默默地给宇文星夹了一块鱼肉。
　　“大嫂，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叫我莲心，叫莲儿也可以的。”
　　“大嫂！”
　　“吃一些，你就当做这些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就好了。”
　　“哪有这样的见面礼？”
　　“因为我穷啊！”莲心努力地咽下了一口白饭，什么味道都没有。鼻子酸酸的，心里苦苦的。
　　“我不吃鱼的。”宇文星无奈地耸了耸肩。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莲心盯着宇文星看了半刻，左手定住他的嘴巴，右手中的筷子翻转，夹了一大块鱼肉，往他的嘴巴送。
　　不知为何，看见了宇文星眼中的慌乱。
　　莲心的手一放下，宇文星就把口中尚下咽的鱼肉给吐了出来。
　　没多久，宇文星就面色苍白，开始剧烈地咳嗽、严重地喘了起来，他的双手，出了好多皮疹！像极了过敏反应。
　　不可能！小时候宇文星几乎顿顿吃鱼吃虾，怎么会对鱼过敏呢？
　　宇文星发抖的手摸向他腰身的一块铃铛样的东西。可是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弄了好久都没把那个铃铛弄下来。
　　过敏可大可小，不是一件可以开玩笑的事情，严重的话，甚至会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莲心急了。她对附近不熟，她身上没有抗过敏的药，她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大夫和药房。
　　“药……那里有药。”宇文星的脸有点变紫了，说话已经连不成句。
　　莲心用力一扯，把铃铛绳子给扯断了。
　　拧开了铃铛，看见里面果然有一颗赤红的药丸，便赶紧让他服下了。
　　慢慢地，宇文星安静了下来，面色逐渐好转。
　　莲心紧紧地盯着面前之人。面前的他，既像又不像她的星哥哥。那双眼睛，没有想象起来的那么熟悉。
　　“你到底是谁？”
　　宇文星眼中吃惊的目光一闪而过。
　　“我自然是宇文星。”
　　“一个人的思维记忆可以改变，但是一个人的身体记忆是改变不了的。宇文星从小吃鱼虾长大，不可能对鱼过敏。”莲心迅速伸手锁住对方的喉骨，“你到底是谁，不说，小心你的小命！”
　　宇文星仰头，看着莲心，却没有半点惊慌：“要取我性命，你拿去便是。”
　　他似乎吃定了莲心不会动手。
　　“真正的宇文星在哪？你冒充宇文星是何居心？”
　　“就因为我对鱼过敏你就断定我不是宇文星？还是因为我不认得你所以你认为我不是宇文星？”
　　莲心顿时气结。
　　僵持了好久。莲心只能解了对方的穴道，一个人落寞地往回走。

　　回到怀庄，已是夜晚。
　　怀正和阿绿在庄前焦急地等着，看见莲心，先是一喜，可是左右看看除了莲心，没看见别人后，脸便绿了。
　　“兜兜呢？”
　　兜兜？莲心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今天是兜兜生日，跟兜兜一同出的庄！
　　糟了！
　　“我去把他带回来。”莲心抛下一句话，便消失在庄前。
　　怀正一拍大腿，大声叫骂：“我就知道！这个笨女人！又闯祸了！阿绿，你先回去。”怀正说完，也瞬间消失在庄前。

　　莲心回到白天跟兜兜分离的那个地方。整个街道，静悄悄的。
　　木墩旁，月光把一个颀长的身影拉得好长。
　　是宇文杰。唯独他一人。
　　“兜兜呢？”
　　“嬷嬷先带他回府了。”
　　莲心转身，往宇文府走去。宇文杰紧跟在后，随后走到莲心身边，小心地牵上莲心的手。
　　可是莲心挣开了。
　　“莲心，回到我身边吧。我们年纪不小了，我们成亲吧。”
　　莲心转头，慎重地看着宇文杰：“在没有弄清楚我自己的情感之前，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我不明白。我们都已经有孩子了，你为何还不愿意接受我？”
　　“感情的事，与孩子无关。”
　　“真的无关吗？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我不相信你真的会抛夫弃子。”
　　抛夫弃子？莲心苦笑。
　　如果宇文杰当初没有强要了她，或许她会喜欢上他也不一定。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不知不觉，宇文府就在前面了，门口的灯笼，光亮很柔和很温馨。
　　木伯，静候在门口，看见了他们，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莲心觉得木伯对自己有点疏离。
　　“小少爷跟夫人在前堂。”
　　莲心和宇文杰往前堂走去。
　　兜兜一看见莲心，便飞扑了过来。
　　“娘，奶奶说，爹爹是以后要跟娘住在一起的人。爹爹住在这里，娘以后也要住在这里吗？”
　　“兜兜，这事以后我再跟你说。”莲心抚摸了一下兜兜额前的头发。
　　“你就是莲心？”一阵柔和的女声传来。
　　莲心抬首。
　　将军夫人木云婷，莲心见过的。当时在谢昊裳的及笄礼上。现在的她，虽然眼角已经出现了鱼尾纹，可是气韵俱佳。
　　“是，我是莲心。”莲心朝木云婷行了一个见面礼。
　　“付姨，时候不早了，先带兜兜下去休息。”
　　嬷嬷走上前，拉着兜兜，走了下去。
　　“杰儿常跟我说起你。很早的时候我便想见你一面。今日付姨带回这个孩子，告诉我说是杰儿的孩子，让我吃了一惊。虽然杰儿曾经告诉我你有了身孕，可是出了事，我以为……孩子你养得很好，兜兜这孩子我很喜欢。既然他们父子俩已经相认，你就早日进门吧，免得别人说闲话。”
　　“娘，这事不急，以后再说。”宇文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莲心，赶紧接话。
　　“不急？怎么能不急呢？孩子都已经六岁了。”
　　“这样的女子，怎配做我宇文家的儿媳！？”一阵洪亮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是宇文东临。
　　“老爷”木云婷站了起来，把宇文东临迎到主位上。
　　“女子尚未成亲便有了孩子，如此不守妇德的人连踏进府门我都觉得脏！”宇文东临瞪着莲心，满眼的鄙视和不屑。
　　“老爷！”木云婷有点焦虑地看了看宇文杰的脸色。
　　宇文杰气得满脸通红，双手握拳，稍不小心，随时会暴发。倒是莲心，神色未改。
　　“怎么？我有说错么？”
　　“不是她的错，当时是我……”宇文杰还没说完，莲心打断了他的话。
　　“将军说得没错。按照这里的风俗，我确实不算清白无瑕，可是我无愧于心。敢问将军，你可算清白无瑕？贵府，可算清白无瑕？”
　　“你什么意思？”
　　“将军贵人多忘事，我们曾见过面的。”
　　“什么时候？谢昊裳的及笄礼上？”
　　“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临水村。”
　　“什么？临水村？你是谁？”
　　“不知道将军是否记得，慕容星身边的女孩？啊，现在叫宇文星了。”
　　“是你！你还没死？！”宇文东临青筋暴起。
　　木云婷听得一头的雾水。宇文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要再说下去吗？木云婷和宇文杰，可能都不知道宇文星的真实身份。
　　可是，现在这个宇文星真是以前的慕容星吗？
　　“今日叨扰了，莲心告辞。兜兜现在在哪？我要把他带走。”莲心转头就走。
　　“莲心！”宇文杰和木云婷同时叫出声。
　　可是莲心依然往外面走去。宇文杰只能追了出去。
　　“莲心，你不能走。”
　　“不走？不是说我弄脏了你们宇文府吗？”
　　“莲心，你明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爹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一家住到外面去。”
　　莲心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
　　“宇文杰，我跟兜兜在怀庄过得很好。”
　　“哪好了？今天以前，他都不知道爹爹是什么！这算完整的人生么？莲心，你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我足足等了你六年！我不能再等了。我不允许你带着兜兜跟别人生活在一起！”宇文杰抓住了莲心的手腕。
　　“你不允许？我说过，我不是以前的我了，你休想再随心所欲。”莲心用劲反手后退，挣开了宇文杰的手，继续往前走。
　　“随心所欲，我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宇文杰再次移身，堵住了莲心的去路。再次抓住莲心的手，用力一拉，抱住了莲心。“你不能再回怀庄。如果你回去，我就把那片森林全砍了，什么阵法都再没法阻止我。”
　　“你敢！”莲心右掌朝宇文杰胸前拍去，可是宇文杰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莲心的手掌，摁在他的胸前。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宇文杰低头，咬住了莲心的唇瓣，用力吻了起来。
　　现在这种时候了还敢耍流氓。
　　莲心把宇文杰伸进口中的舌尖用力咬了一下，莲心明显感觉到宇文杰身体一震，可是宇文杰并未躲开，依然忘情吻着。莲心都感受到了口中的血腥味。
　　莲心挣脱出右手，扬起手背，准备往宇文杰脖子砍去。可是，突然右肩一阵刺疼，突然便全身没劲，瘫了下去。
　　莲心扭头，看见宇文杰手中的一根银针。
　　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了她那套？
　　宇文杰抱起莲心，直奔马厩。把莲心抛上马背后，他自己也翻身上马，直往别院奔去。
　　“你又要带我去别院？！我不要去！”
　　可是宇文杰却没有搭理她。若是一直等下去，可能又不知等多少个六年。他不要再等。
　　准备就寝的别院的人们看到主人突然来到，吓得提心吊胆，弄得鸡飞狗跳。
　　一行人来到刚下马的宇文杰跟前，却被告知该干嘛干嘛去。
　　宇文杰抱着莲心直接往里室走去。
　　“宇文杰，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莲心心里大怵。
　　“宇文杰，你若是敢再跟我用强的，我准保以后跟兜兜两人走得远远的，你永远也找不着！”
　　“宇文杰！”莲心一阵眩晕，她被抛在了床上。
　　宇文杰随后爬了上来，手环上莲心的腰身。
　　“宇文杰！”莲心全身紧绷，宇文杰的一点触碰都让她觉得战抖。
　　“嘘，别吵，睡觉。”
　　柔软的被子飞了起来，盖住了床上两人。
　　意外的是，宇文杰只是抱着莲心，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有点沉重的呼吸吹在莲心的脖子上。痒痒的。
　　似乎为了减轻莲心的戒备，宇文杰逐渐放轻了呼吸，搭在腰上的手，一动不动。
　　莲心这才松了口气。
　　外面的月光，柔和地洒在窗户上，窗户上树影在逐渐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