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莲心》珏伊人（改）

33、嘉文莲心

　　“逆子，跪下！”宇文东临气得面色苍白。
　　宇文杰一声不吭，双膝跪地，“咕咚”一声，那么响亮，眼睛冷冷看着前面，却未见一丝忏悔之意。
　　“请家法！”宇文东临往主位上一坐，大嗓门把宇文府震了震。
　　宇文杰的母亲木云婷闻声赶来，头上的发钗因为匆忙而轻轻偏向一侧。
　　“老爷，杰儿他又犯什么错了，让你如此动怒？”
　　宇文东临冷眼看了看木云婷，却没理会她。
　　一个小厮拿着一把藤条过来了，宇文东临怒气冲冲地接过藤条就要往宇文杰背上抽。
　　“老爷！杰儿现在背上没一块好地，你现在又要在他身上添新伤么？！”木云婷跑了过去，抱住了那将要挥下的“家法”。
　　“滚开！”宇文东临大手一挥，木云婷踉跄扑倒在地上。
　　“母亲，不用管我！”面对宇文东临，一直面无表情的宇文杰，看见被推倒的木云婷，脸上一阵痛色。
　　“啪啪啪”藤条狠狠抽下，“逆子，我叫你在朝堂上自做主张！”
　　那藤条，把宇文杰背上的衣服撕烂了，带下鲜红的皮肉，鲜血惊心，染红了原来的伤痕累累。宇文杰紧咬下唇，不发一声喊叫，双手握拳，微微颤抖，脸上，却是冷笑。
　　宇文东临，你是真的喜欢谢昊裳才想着让自己的儿子跟她结亲么？不是，你只是觉得跟谢沐风成为亲家利大于弊而已……
　　“老爷！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要打死他吗？”木云婷歇斯底里大喊，泪，从圆瞪的眼睛里一滴一滴流下，却没哽咽出声。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的。那时，夫妻相敬如宾，父亲慈爱，从不打骂杰儿，什么时候，就开始变成这样子了？哦，是从她的父亲去世后，便逐渐变了。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恩爱如斯，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每天晚上守着冰凉的床铺是什么滋味。杰儿似乎也越来越不得他的心，每次，不是打就是骂。到底哪里错了……
　　当宇文东临打到力竭，终于把藤条扔到地上，挥袖而去。
　　木云婷慢慢地向自己的儿子走去，缓缓跪在地上，伸起不停抖动的手，想轻轻触摸儿子身上的伤痕，可是，不忍下手。眼中，又恨又痛。
　　“来人呐，请最好的大夫，把少爷扶下去，好生照料。”木云婷擦了擦颊边的眼泪，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是，夫人。”

　　宇文杰回到自己房间，却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连同大夫在内。
　　马亭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潜伏在房梁之上，闲杂人等一出去，他便飞落，跪在宇文杰面前。
　　“打听清楚了？”宇文杰皱着眉，换下血迹斑驳的破碎的衣服，披上了一件深紫色衣袍。
　　“打听清楚了。四年前，莲心姑娘被谢府的人从镜心湖救起，那天，恰好是老爷把宇文星带回来的日子。据说，莲心姑娘醒来后便离开谢府，坐船去找一个地方——临水村。这个村庄，在莲心姑娘被救那天，被人以窝藏敌国奸细的罪名下令屠村，而下这个命令的，就是大将军……”
　　“宇文东临为什么单单把宇文星带回来了？宇文星，是不是慕容莲心的亲哥哥？”
　　“这个，属下尚未查清楚。”
　　“那可查清楚那个敌国奸细是谁了？”宇文杰轻轻转动拇指上玉色的石扳指。
　　“据说，当时搜出了一枚玉佩，玉佩上有雄鹰，有‘轩辕’两字。”
　　这玉佩，可是轩辕皇族的信物。或许，是他猜对了。
　　宇文杰来到书桌前，从精致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幅没有署名的字画。
　　画中，一片茫茫芦苇，芦苇边，有两个人，一个女孩，她站着，一个男孩，他坐着。那男孩坐着的椅子很奇怪，没有四条腿，只有两只轮。
　　右上方，还有一首诗：
　　嘉年如梦月如钩，
　　文走天涯盼相逢。
　　莲花再开芙蕖上，
　　心已远离带赤红。
　　整首诗，取第一个字，便是“嘉文莲心”。
　　嘉文，嘉文，轩辕嘉文，正是轩辕国现在的太子！
　　他果然没有猜错，那个轩辕太子真正想娶的人，应该不是谢昊裳，而是真正“带赤红”之人。
　　莲心，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与你有关。你还真是一本读不透的书……
　　手，不自觉地抓住画角，紧紧握起。画，逐渐变皱，随后，化为一堆碎片……
　　“马亭，让马原想办法把慕容莲心带到别院。”
　　“主子，你的伤？”
　　“到时自会有人处理。”
　　“是！”马亭很快便消失在窗口外。

　　当时谢昊裳一出皇宫，便开始大哭。无论莲心怎么劝，也劝不住。
　　短短不过半个钟头的时间，皇帝一句话，便决定了这个花季女孩以后的一生。这，便是古代的残酷。
　　“莲心，怎么办？我不要嫁给那个什么太子……莲心，画中的人，明明是你啊，你去跟皇上说，你刚才怎么不跟皇上说……我不当这个郡主，莲心，要不你来当，你代我嫁过去吧……可是，你喜欢的是然哥哥，哇……怎么办，怎么办……”谢昊裳如此无助和手足无措的样子，这是第一次。泪痕斑驳，早已把脸上的妆容弄花，眼神慌乱而悲戚。
　　圣旨已下，莲心，能怎么办？
　　谢昊裳一回到谢府，便把跑到自己房里，继续哭。吓坏了官婉荷。
　　很快，谢沐风和谢昊然也回到了谢府。官婉荷听到谢昊裳被赐婚的消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足足愣了半响没法动弹。
　　谢沐风、官婉荷、谢昊然、莲心，都聚集在正厅。
　　谢沐风看了看莲心，有点迟疑，“莲心，画中之人，可是你？”作为谢昊裳的父亲，不可能连画中人是不是自己的女儿都不知道。
　　莲心轻轻点了点头。
　　“哎……现在圣旨已下，无论怎样，从现在起，画中人便是且只能是昊裳。”谢沐风叹了口气。
　　官婉荷闻言，似乎有点怨怼地看了莲心一眼。
　　“然儿，你怎么看？”谢沐风问了一下一直沉默不言的谢昊然。这也是莲心想知道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知道画中人是谁，知道谢昊裳喜欢的人是谁，且知道谢昊裳对宇文杰的感情到了跳井的地步，可是在大殿之上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终究是发话了。他的话，镇静得有点陌生。
　　“何出此言？”
　　“现如今，金陵国太子年幼，立宇国太子纨绔，而轩辕国太子，却是有才情、有手段、有野心，现在虽处处受丞相的掣肘，但是太子掌权，指日可待。昊裳已及笄，总是要嫁人，她跟宇文杰，不可能。所以，如果她真的要嫁，轩辕太子，是上上之选。”
　　这是什么话？什么逻辑？这个，还是当初那个跟父亲争执，要过自己自由生活的谢昊然吗？
　　“若两国以后交战，谢府怎么办？昊裳怎么办？”莲心忍不住要发作。
　　“若是真交战，总有一方会赢。若是联姻，两边都会有谢府的人，自然不会让谢府倾灭。”
　　短短两年时间，他果真不一样了，不知不觉，早已染上了官僚的颜色。
　　莲心开始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说服他踏足官场？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的毫无转机了吗？
　　当初，谢昊裳及笄之日，宇文杰接受他父亲的安排，同意跟昊裳结亲，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可是，为什么，他偏偏拒绝，而且，还相当积极地促成了这个结果？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有，那个轩辕太子也真是莫名其妙，单单看见一幅画，便一见倾心，便要娶别人，真是随心所欲。莲心真是想不明白。
　　可怜的谢昊裳，她怎么办？周围的人都在冷静地分析这件事带来的利与弊，而她，只能被动地接受别人决定的结果么？
　　入夜，莲心给一天都未曾进食的谢昊裳熬了点粥，送到她房里，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吃。才一天，她的颜色便憔悴了不少。
　　莲心端着已经凉透了的粥走出谢昊裳的房间，准备要去火房，再热一下。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看见。树影、楼影，重重叠叠。
　　忽然，一个黑衣人从一株树丛后面崩了出来，吓得莲心差点要大喊，手中的粥，摔碎在地上。
　　“莲心姑娘，是我，马原。”来人紧紧盖住莲心嘴巴。
　　“马原？你怎么来了？”上次相见，他还拿着匕首顶着她的脖子，差点要了她的性命。他这次不会还是想取她性命吧？
　　“少爷想见你。”
　　宇文杰？这大半夜的，见她干什么？
　　“我不去。”
　　“姑娘，少爷下令，无论用什么手段，今晚都得带你过去。”马原有点抱歉地看着莲心。
　　莲心恨得有点想骂人。这里的人，凭什么说什么就是什么！
　　上次只不过是跟宇文杰同骑一匹马，谢昊裳差点跟她绝交，现在，她可不想再惹一身膳。
　　莲心拍开马原的手，扭头便走。
　　“得罪了。”背后的人轻轻说了一句，随后莲心便感觉后面脖子一疼，晕了过去。马原把莲心扛在肩上，灵活一跃，消失在偌大的谢府庭院里。
　　院子里，重新又恢复安静。可是，不远的一亭影深处，却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一袭白色长袍，干洁白履，纤尘不染，是谢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