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莲心》珏伊人（改）

28、及笄之礼（二）

　　丝乐响起，一排身穿粉色的小丫鬟把原本放在木桌上的罗帕、襦裙、深衣、发笄、发钗、钗冠都捧在手里，站在木桌旁边。官婉荷把谢昊裳从房内领了出来。谢昊裳，身穿一件绿色采衣，显得俏皮而天真烂漫，她在主礼者的引导下，在竹席上跪了下去。
　　赞者拿起木梳，为谢昊裳梳头，梳完后，将木梳放在竹席南边。
　　谢沐风与官婉荷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那脸上的笑容和欣慰，是那么真切而美好。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徳，寿考维祺，以介景福。”主礼者一边唱，一边念，初加罗帕、发笄，谢昊裳回房穿上色浅而素雅的襦裙；再加发簪，再次回房穿上端庄而美丽的曲裙深衣，三加钗冠，谢昊裳一身雍容而大气的大袖长裙翟衣。
　　谢昊裳长发被盘起，稚气便被丢掉了一半，诚挚的眼里，只有对成年后的期待和祝愿。
　　莲心，那刻，就感觉好像真是看到自己姐姐成年一样，心里，那么欢欣和激动。莲心的脑海里，谢昊裳儿童时的天真烂漫，豆蔻少女时的纯真，成人时的端庄，像一张张照片，从记忆中飘然而出，又再慢慢珍藏。
　　谢昊裳一身成熟华贵的衣裙，让那张略显稚嫩的脸，显得如此美丽。
　　接着，主礼者给谢昊裳敬醴酒，又念了一系列祝词，谢昊裳在赞者的指引下，往地上略洒了些当做祭酒，持酒在樱红的唇边沾了沾。
　　谢昊裳，是个幸福的人，有那么多人，在见证她的成长，有那么多人，注视着她的幸福。
　　她的幸福，现在只是个开始。莲心转头，在观礼的人群中，寻找宇文杰，可是并没找到他。主礼者给谢昊裳取表字后，便轮到谢昊裳献舞，宇文杰不在场可不行。
　　莲心偷偷地退了出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那抹紫色衣袍，寻找那双丹凤眼，寻找那俊朗而华美的脸……
　　大将军那一桌，正被想巴结讨好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将军正接受某个人的敬酒，背对着莲心。莲心快速地看了一下，并没发现那个要找的人。
　　“礼毕！”谢昊裳似乎已经行完了礼，莲心看见谢昊裳一边往内房走一边在到处看，似乎在找莲心，也似乎在找宇文杰。
　　时间不够了！莲心往花园那边跑去。那日，谢府的人都聚集在礼厅，宇文杰或许不喜那些巴结讨好的人，躲到空无一人的花园去，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那弯弯曲曲的走廊花榭，那么大的谢府，该怎么找？
　　依稀中，莲心似乎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貌似就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
　　莲心轻轻走过青翠的树，开得娇美的花，绕过一个阻挡了视线的亭子，看见不远处，一个紫袍之人和一个小小的孩子面对面站着，正说着什么话。不知道怎的，似乎谈话不甚顺利，紫袍之人便把小孩子推倒在假山上了。
　　谁？是谁在那里？紫袍之人，像是宇文杰没错。可是，那小孩，怎么那么像慕容欢呢因为莲心太忙，无暇照顾慕容欢，便让一个跟慕容欢很要好的家丁帮忙照看他。可是慕容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莲心飞快地跑了过去,“你们，在干什么？”莲心清楚地记得，当那两个人见到莲心时的神态。大的那个惊讶万分，却丝毫没为自己刚才所做的有半分愧疚；小的那个，刚开始是吃惊，然后面露委屈，再后便是一丝得意。
　　偶尔有些时候，莲心觉得，自己读不透慕容欢眼睛里的情感，明明还是一个小孩子，可是眼睛却不完全像小孩子那般天真。特别是最近，这种陌生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姐姐”，慕容欢可怜兮兮地看着莲心，依然坐在地上。看着那泪眼盈盈，莲心便心软了。哎，她，还是想多了罢？
　　莲心走了过去，把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膝盖上的泥土，“我弟弟什么时候又得罪你了”
　　宇文杰冷冷地看了一眼慕容欢，在看了看莲心，欲言又止。
　　“莲心姑娘，小姐找你，你赶快过去！”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哎呀，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
　　“这事以后再说！”莲心说完，就往礼厅那边跑，跑了十来步，犹豫了一下，再次调头跑了回来，心里一急，一把拉上宇文杰的手，“你得跟我走！”
　　两人，便一个人在前，一个人在后，在花花草草里，在水榭楼阁间，迎着风，跑了起来。飞扬起了紫色衣袍和黄色裙摆，如此显眼而和谐。
　　走在后面的那个人，嘴角，微不可及地弯了起来，纯暖的阳光，在俊美的脸上闪耀。他又想起那次，一根木杆，一头牵着一个人，那时他走在前面，她在后面……
　　他正沉浸在回忆中，可是突然，那温软的手离开了他的手。看着自己的手艰涩地停在半空中，他不禁苦笑，原来已经如此依恋。
　　“你赶紧回到观礼席那边去！”莲心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句，便往后堂走去。在她正要消失在回廊的时候，她却“唰”地猛然停住脚步，回头了。这一次，她终于不是一头不回地走了。以前，她总是说走便走，留给自己的只有背影。
　　看着她回头的样子，他，如此喜悦。他的心，像是一只久关囚笼的小鸟，突然觅见一个破口，翩然飞出。世界，突然变得如此美好。
　　“一定要回到观众席去，一定！”她留下一句话，终于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古灵精怪的丫头。脸上的笑容在逐渐扩大。宇文杰按照莲心所说的，回到了观礼席。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人面色木然，正冷冷地盯着这一切。而恰好看见这一幕的，还有一个人，谢昊然。

　　观礼席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的后面，拉着一张薄纱，一把琴，若隐若现；平台的上空，挂满着彩幔，随着风，柔柔地飘着；平台的周围，用鲜花摆着一个字——“馨”，这是谢昊裳新取的字，几只蝴蝶，在翩跹起舞。
　　谢沐风、官婉荷、谢昊然他们与宇文杰他们同坐一桌，那里正好对着那个平台。
　　众人都在引首期盼，蒲州才女之一谢昊裳的及笄之舞。众人不时交头议论，整个场上，有点嘈杂。
　　薄纱后面，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窈窕的身影，朦朦胧胧，修长的手，架在琴弦之上。突然，一声尖锐的琴声破空而来，让台下之人刹时停住了嘴。一片静寂，似乎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之声。
　　再次传来的琴声，却不再是刚才那样尖锐，一声一声，缓缓地，悠悠的，清清的传来，那优美而空灵的琴乐，引起人们无限期待。
　　在那清澈如泉的琴声中，平台之上，忽然飘起了花雨。一片片五颜六色的花瓣，带着花香，纷纷扬扬飞下，一身穿白色纱裙的谢昊裳，犹如仙子一般，从上面，坐着一个编满花藤的秋千缓缓而降，犹如一场美丽的梦。
　　没有歌词，却是浅浅哼唱，伴着琴乐，从薄纱后面悠扬传出，优雅婉转，似乎在静静诉说一个美丽的故事，诉说一个女孩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白色的鞋履，在花瓣之间，转挪出绚丽的舞步；那被纱裙勾勒出来的曼妙身材，在随风飘扬的纱幔之间，犹如一只美丽的精灵；细细勾画的颜色眼影，让起舞之人，看起来如此迷人……
　　台下之人，看得惊呆了，本来捧在嘴边的酒杯，无声滑落；原先侧着身子交谈的姿势，忘了调整回来；刚吃进嘴里的食物，已经忘记了咀嚼……这样的琴声、这样的歌声、这样的舞蹈，他们从未听过、看过……
　　舞蹈中的谢昊裳，只看着一个人，宇文杰。什么时候喜欢的他？不知道。早在七八年前，第一次见面，便在心里偷偷欢喜，原来这世界上，还有长得比然哥哥长得好看的人。或许，那时，一颗芳心早已偷偷暗许了吧。
　　谢沐风、官婉荷眼尖，很快便猜出了女儿的心意，两人无言相对而视。大将军及其夫人也不是瞎子，心里也有了自己的较量。
　　宇文杰，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似乎是看着谢昊裳，又似乎不是。

　　如江如海的掌声，生生地把那些在脑里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弯的人拉回了现实。完美结束舞蹈的谢昊裳，轻轻地喘息，额头上，浮起了薄汗，白嫩的脸颊，染上了红霞。
　　“好！不愧是蒲州才女！得女如此，谢兄好福气！”一个男声传来，在薄纱之后的莲心也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结果不赖。莲心轻轻地嘘了口气。可是，很奇怪，这男声，为何如此熟悉？莲心的胸口，忽然有点发闷。
　　“东临弟，过奖了。”谢沐风客气地回话。
　　东临弟？宇文杰的父亲？大将军？宇文东临？？？忽然一种窒息感夺来。
　　“我们近几年甚少亲近，咱俩蒙圣上垂爱，我儿与你家然儿又是同僚，我们不妨亲上加亲，如何？”宇文东临的声音继续传来。可是，莲心已经听不进去了。
　　原来这个已经出现自己面前大半天的人，是宇文东临。原来，宇文杰的父亲就是宇文东临。原来，慕容星，离她并不远，可是，却整整四年，都没找到他。
　　多么懊悔，曾经一度想好好打听宇文杰的事的，但总是被别的事给耽搁了下来。假如早点打听清楚，或许，她早就找到慕容星了。
　　她，有负慕容姥姥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