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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经过这段时间的筹备,江箴兰翻了翻手中的提案,心中还是相当的激动的,将这份提案递交到公董局,陈中韬的华董的位置,就指日可待了。

      但是,当江箴兰把这份提案给到陈中韬时,陈中韬神色不明地盯着江箴兰,江箴兰被盯的不由得发毛,微微咳嗽了一声,戒备的望着陈中韬:“你干嘛?”

      陈中韬眼睛微眯,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竟嘲讽地哼笑了一声,在江箴兰莫名其妙的注视下,陈中韬面容平静地将提案中的名字“陈中韬”划掉了,而是提笔写下了卢啸辰的名字。

      江箴兰难掩惊讶:“啊?”

      陈中韬却把文件甩到桌面上,掰了掰手中的笔,不太耐烦地看了看江箴兰:“你说公董局为什么要在法租界扶持帮派的力量?”

      江箴兰招牌式的自信笑容渐渐展现:“我还真知道,法租界人士鱼龙混杂,法国人根本就搞不定这么复杂的三教九流,帮派恰好是管理这复杂局面的一剂猛药。”

      陈中韬眸中深意浮沉:“我这个兄弟卢啸辰,这回也充当一回猛药吧。”

      江箴兰转了转眼睛,思索了好一阵:“啊!我懂了!”

      江箴兰激动的站了起来:“你太坏了陈中韬,谁不知道,你这个兄弟,莽夫气质十足,他当上了华董,本色出演,再插科打诨一番,无论法国人说什么,卢啸辰都不懂不合作不配合,法董能不对你这个兄弟头疼?头疼就要治,放眼整个上海滩,谁能治得了他呀?唯独你这个拜把大哥了!”

      陈中韬抬起深意沉沉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江箴兰。

      江箴兰顿了一阵,心头的震惊渐渐升起:“最后,公董局里,就不仅仅有一个华董了!原来,你争的不是什么华董的虚名,你要的,是在法国的政权里,谋取一份实权,好坐稳你帮派头把交椅的位置!”

      下午的阳光中,冷淡孤傲的陈中韬与处于震惊下的江箴兰默默的对视着;
      江箴兰第一次见识到了属于男人欲望与野心,那么的步步为营,那么的凶狠精准,

      一股股的寒意,涌上了江箴兰的心头。

      陈中韬站了起来,一步步地绕过办公桌,缓缓地靠近江箴兰:“你在害怕?怕什么?”

      江箴兰寻找依靠般地坐了下来。

      陈中韬依靠着江箴兰身边的桌沿,两个人,一个人愣愣的望着窗外梧桐树的郁郁葱葱,一个望着紧闭的办公室的门,视线再无一丝交汇。

      陈中韬面无表情,声音淡淡的响起:“你刚刚说法国人依赖帮派的原因,还差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来中国的法国人,大部分都是图钱来的,只要公董局扶持帮派,帮派就能够经营最赚钱的行当,法国人自然就可以赚取相当可观的收益了,那什么才是最赚钱的行当呢?”

      江箴兰呼了呼气:“是赌,是烟土!”

      陈中韬把手轻轻的放在了江箴兰的肩膀上,声音在江箴兰的耳畔沉沉响起:“江小姐的怕,是怕在,没有想到有一天,你和这些行当,能挂上关系吧?”

      江箴兰猛的站起,不可置信的看着陈中韬。

      江箴兰来联合会,就是单纯的想还陈中韬一个人情而已,陈中韬说的没错,江箴兰从未想过,帮助陈中韬,就等于帮助了他背后的事业,而这份事业......

      陈中韬挑着眉目回望江箴兰,江箴兰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涌起的万千情绪到底是为哪般,只是觉得可怕又心凉,于是一眼都没有再看陈中韬,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陈中韬臂膀交叠,面色平静的看着办公室的门,良久,良久。

      最终苍凉一笑。

      很好!本就没有可能的人,何必屡翻牵扯!

      虽然是上海滩的名角,但是刘瑜芳却深居在上海一所清雅别致的小房子里,除了唱戏,几乎足不出户。

      刘瑜芳在上海滩有相当的知名度,但是身上却见不到一丝名利带来的傲气,最喜欢的事情还是在家中学习书法和国画,刘喻芳可以对着一首诗词或一幅画,不时地低语浅笑,不时的深沉感悟,不时地迷醉神往。

      上海滩是那么那么的浮躁,无数的人疯狂般的追求功成名就,但是刘喻芳却如浅溪中的华石,不追求璀璨,只寻求属于自己的光芒。

      江箴兰非常喜欢来刘瑜芳的家中,因为在这里,江箴兰仿若能够体会到那种一花一世界,一念一清静的感觉。

      刘喻芳从未把江箴兰当做过客人,所以,此时江箴兰喝着茶,而刘喻芳则在院中认真地作画,但是,以往叽叽喳喳的江箴兰,今天的沉默不由得引起了刘喻芳的注意,刘喻芳在沾墨的间隙问道:“箴兰,你怎么了?”

      江箴兰回了回神:“就是觉得陈中韬有些可怕!”

      刘喻芳下笔不稳了一下,墨迹明显偏重,刘喻芳皱了皱眉目:“你过来”

      江箴兰磨磨蹭蹭地踱步到刘喻芳的身侧,刘喻芳此时正在画一幅山水画,高山流水下,依稀见到两个人在悠闲的博弈。

      刘喻芳手中的笔不停,挺拔的松柏逐渐成型:“箴兰,你知道我为什么练习国画吗?”

      江箴兰有些心不在焉:“为什么啊?”

      刘喻芳放下了手中的笔,用纤纤的手指遥遥地指着画:“国画讲究写意,是对真实世界的提炼、升华、虚拟、隐喻!京剧吸取国画的妙,极大地有助于提升京剧本身的艺术性。”

      刘喻芳望着江箴兰:“京剧之所以能够吸收国画的妙,是因为二者具有相同的美学追求!”

      “箴兰,你和陈中韬,出身、背景、性情、追求,无一相同,所以,他是否可怕,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何必去在意?”

      江箴兰默默无语地看着画,心中很乱,又不知乱在何处!

      刘瑜芳放下笔:“你和你的萧哥哥怎么样了?”

      江箴兰微微瞪了刘瑜芳一眼:“你们是不是都希望我能够和萧哥哥在一起”

      刘瑜芳微讶地看着江箴兰。

      江箴兰默默的看着画,真想摆脱这一切,进入画中这高山流水的世界。

      “喻芳,我接触过很多像我母亲,像萧伯母这样的女性,她们虽然富贵有余,但是,世人记得的都是她们是谁的妻子,是谁的母亲…”

      “她们是否有过梦想,是否有过追求,是否按照她们自己想要的方式过了这辈子,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在意!”

      “我的路,被我父母,被萧爸爸也规划好了,但是,我不想重走母亲这一代女人的老路!”

      “就算我结婚生子了,我也希望江箴兰这三个字没有从这个世界消失!”

      “喻芳,萧哥哥之于我,是重要的家人,是信赖的亲人,却不是爱人!”

      刘瑜芳放下画笔:“你就这么肯定?”

      江箴兰脸红了红:“嗯…我留学法国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我知道,喜欢和信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刘瑜芳微微惊讶:“那怎么没在一起?”

      江箴兰揉了揉脑袋:“我也不知道,我总感觉和他之间隔了什么”。

      江箴兰一摆手“所以,就只能走到朋友这一步,多一步,怎么都走不下去了!”

      江箴兰认认真真地看着刘瑜芳“喻芳,父母,大哥,萧爸爸,甚至我自己,都告诉我,萧哥哥是最对的人,可是,我不想嫁给最正确的人,我想嫁给一个我爱的人!”

      刘瑜芳意外地看了江箴兰一眼,江箴兰一直以来,虽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原来,对自己想要的,竟是那么的清晰而又明确。

      嘟嘟的敲门声中断了这场对话,刘瑜芳开门后轻缓的声音传来: “刘嫂,您稍等啊”。

      刘瑜芳转身回到屋里拿出了一包衣服递给门口年纪大约五十多岁的女人。

      刘嫂蜡黄的脸色勉力地笑了笑,接过刘瑜芳递过来的衣服,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刘老板,我明日就送来。”

      刘瑜芳温和地回道:“好,洗不过来的话晚一点也可以。”

      刘嫂硬生生地挤出笑容,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江箴兰自然认识这位一直为刘瑜芳洗衣服的刘嫂,疑惑的问刘瑜芳:“刘嫂的气色怎么差了这么多?”

      刘瑜芳叹道:“刘嫂的三个儿子都被京武纺织厂给解雇了,现在一家子的生活重担都落在了刘嫂身上。”

      叹了口气又说道:“刘嫂年纪都那么大了。”

      江箴兰微微惊异:“怎么会忽然一起解雇?”

      刘瑜芳惘然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刘嫂个性子那么要强,怎么会和我说详情。”

      江箴兰哦了一声。

      这件看似不大的事情却莫名地触动了江箴兰作为记者的神经。

      江箴兰:“喻芳,把刘嫂的地址给我一下。”

      刘瑜芳一边疑惑问道:“要刘嫂的地址做什么?”一边将刘嫂的地址写在了纸条上。

      江箴兰接过纸条,看着纸条上娟秀的字迹轻轻地说道:“我也不说不好,先去看看再说吧。”

      刘嫂将自己的手在围裙上反反复复擦了好几遍,才接过江箴兰送的点心,并给江箴兰倒了一杯水:“江小姐,您要问什么事情?”

      江箴兰:“我听瑜芳说您的三个儿子一起被京武纺织厂解雇了,怎么会这么巧一起解雇呢?”

      刘嫂知道江箴兰是记者,所以微微的叹了口气就说道:“都怪我那三个仔多管闲事啊!”

      江箴兰好奇的问道:“什么闲事?”

      刘嫂:“我儿子几天前上早班的时候在车间发现一个童工的尸首,那孩子也就10岁左右,身上有十余处重伤,一看就知道是活活打死的,我儿子打听下才知道是被日籍管理员用铁棍殴打至死的!”

      “我儿子把这件事情闹了出去,直接导致纺织厂的工人团结一致的要求日方给出一个说法!”

      “后来日方同意不打骂工人,同时每两周发放工资一次,工人才恢复了工作。”

      江箴兰一边听刘嫂讲述,一边在自己的小本上进行记录,自己记录的手却不受控的微微颤抖,反反复复地压下心中不停升起的声音“十岁”。

      江箴兰克制自己认真听刘嫂的讲述。

      刘嫂用略带嘶哑的声音继续说道:“却不想,日本人觉得男工容易闹事,于是把容易闹事的男工开除,都换成了女工,我的三个儿子也就同时被解雇了。”

      了解了大致情况的江箴兰无比沉重的告别了刘嫂来到了京武纺织厂,准备继续深挖这件事情,经过采访江箴兰才知道刘嫂的儿子怕她担心只是将事件的一部分告诉了刘嫂。

      京武纺织厂在上海共有22间厂,所有厂的工人联合起来同日本人交涉,结果日本人突然开枪,直接导致一人死亡多人受伤的后果。

      工人决定向公共租界工部局请求援助,工部局不仅不予以公平处理,反而控京武纺织厂工人扰乱治安罪名,工部局这么明显的偏颇日本人的原因很简单,其实是怕引起外交纠纷,得罪不能得罪的日本人!

      江箴兰离开京武纺织厂时,周身还萦绕刚刚散不去的复杂情绪,江箴兰深深的觉得,这件事情就像洋葱一般,越扒越难受,越扒越愤怒,越扒越屈辱!

      江箴兰紧紧握了握手中京武纺织厂工人给自己的资料快步走向民立报。

      民立报的会议室内此刻静的可怕,会议桌上摆放了江箴兰拿来的很多照片,有在纺织厂内部举行游行的照片,有工人被枪击的照片,甚至有追悼会的照片。

      会议室内的人都是做新闻的人,骨子里都明白照片只是事实真相的冰山一角,仅仅这一角都让让人屈辱到无法接受,那么经受着整个屈辱事件的京武纺织厂的中国工人又该承受着怎样的屈辱和磨难?

      萧学范狠狠的一掌拍在了办公桌上,突然爆发的声音打破了会议室内冷凝的死寂。

      江箴兰沉沉地说道:“现在工人们无法取得当局的支持,而且京武纺织厂还在持续的解雇工人,萧爸爸,我们能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萧学范:“我们只有做我们能做的事情,那就是让整个上海滩都知道日本人究竟做了什么,虐死童工,不合理的解雇,枪杀工人,这种种暴行不能让日本人连个说法都没有!”

      民立报的记者李明亮难掩兴奋:“好,我马上准备,明天头版头条我们就刊登这条消息!”

      萧学范:“把照片都用上,正刊的所有版面都用来报道这件事情”

      江箴兰和李明亮严肃认真地回道:“是!”

      副主编刘百鸿却在这时候异议道:“我们这样做,一定会得罪日本人的,现在日本人在上海多猖狂,万一他们要报复怎么办?”

      江箴兰气鼓鼓的看了看刘百鸿,刘百鸿是前不久民立报董事会挖来的,因为董事会不满萧学范不顾报纸销量,而一味地报道社会现实的立场,所以挖一个人想要制衡萧学范。

      江箴兰极度的看不上刘百鸿,刘百鸿是一个极为市侩的人,刘百鸿在以前的报社的时候,报道的唯一准则就是能不能大卖,只要能够大卖,什么新闻都报道,什么明星八卦,什么街头消息,甚至是没有经过论证的奇闻异事。

      刘百鸿头发稀疏,但是西装的前襟兜里一直放着一把小梳子,时不时地梳着自己的头发,油头粉面,半阴不阳,鼠目转啊转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萧学范猛地看向刘百鸿:“民立报的记者什么时候这么无能了?事件发生了这么多天,我们才收到消息?是你把这个消息压下来了吧!怕我报道?”

      萧学范又拍了下桌子:“刘百鸿,我告诉你,我现在还是民立报的总主编和最大的股东,我要报道什么,民立报就要报道什么!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拦住我!”

      刘百鸿气哼哼的没有说话,会议散场之后,江箴兰调皮的对着刘百鸿做了一个鬼脸,让胖胖的刘百鸿气的浑身颤抖。

      却没有想到,仅仅一篇报道,拉开了江箴兰和日本人之间,几十年纠葛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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