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珍稀物种手册》云深唱月

33、功夫针铺

　　剪荻跟在他后头，一边走一边想了想，笑着去扯他的袖子：“舅舅，我们以后就住在望玉集这里吗？”

　　玄峥停了脚，在日头底下想了想，说：“不。”

　　“那我们去哪儿呀？”剪荻问。

　　玄峥对着日光眯了眯眼，说：“明天，拜见西王母娘娘。”

　　“西王母娘娘？”剪荻惊讶地说：“我真的能见到她吗？”

　　“嗯。”玄峥点头。

　　玄峥抬脚就要往回走，剪荻想了下，连忙拉住他：“舅舅，我们就这样过去吗？这样可不行。”

　　玄峥转身问：“怎么？”

　　剪荻嘻嘻笑：“舅舅，要拜见长辈，肯定要穿一身新衣裳，带上礼物呀！”

　　玄峥皱起了眉，似乎还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

　　剪荻低头一看，只见他的这身粗布衣已经显得很旧了，连袖口都磨出了东一根西一根的线头，便摇了摇他的手指说：“舅舅，我的衣服也旧了，我们去买衣服好不好？顺路给娘娘买礼物。”

　　玄峥显得有点茫然，看了看四周的店铺。

　　“来来来。”剪荻拉着他的手，把他扯向另一条街：“舅舅，那条街都是卖吃食的，这儿才是衣服……我记得这家店的衣裳很好看！”说着，伸手一指。

　　玄峥一看，只见一个牌匾上写着“天孙工”，底下是一个颇大的门面，里头挂着花花彩彩的布幅衣裙。

　　剪荻把他拉了进去，迎上来的老板娘是一只细眼细腰的蜘蛛妖，笑着打量他俩：“好漂亮的女娃儿！是给娃儿买衣裳么？”

　　“呃，不，不是……”玄峥显然很少经历过这样的情境，眼看又要开始结巴，剪荻连忙说：“不是，是给我舅舅。”

　　“我还当是哥哥呢，原来是舅舅！”蜘蛛妖两眼放光地把玄峥从头看到脚，把他们拉进了里间。

　　“哇！”剪荻望着满屋满墙的衣裳，说：“原来你家做男衣也这样漂亮啊！”

　　“过奖啦！哪里哪里！”蜘蛛妖笑得眼睛都眯缝了：“手艺不好，随便挑挑啦。”

　　剪荻爬上柜台前的一只高凳子，伸着头四处看。玄峥袖着手站在一屋子五颜六色眼花缭乱的衣裳中间，听着老板娘喋喋不休的推荐一脸茫然，还有点局促地想去把腰上的刀扯下来抱进怀里。

　　半晌，剪荻终于看中了一件，让蜘蛛妖取了下来，硬是塞到玄峥怀里去让他试衣服。

　　蜘蛛妖在帘子外面捂着嘴对剪荻笑：“你家舅舅真是有意思。我还是头一回遇见，年轻公子带着个娃娃来买衣裳，还要听娃娃的话！”

　　剪荻嘻嘻笑着正要答话，却见玄峥掀开帘子出来，涨红了脸站着，仿佛手都不会放了。

　　剪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之前玄峥一直穿灰黑色的粗布衣，虽然不脏但总归是旧旧的，比起长渺上仙和竹老板的各成风流，甚至比起迟念青的白色道袍来，都显得太朴素简单。而现在这件深蓝色的窄袖武服，蓝缎为底黑色滚边，领子、袖口和腰际、下摆都绣着黑色的海水纹，既浑然一体又细处精妙。中间的腰带上缀着一圈儿低调沉丽的墨玉，配上身侧挂的长刀，更是显得腰细腿长、乌发黑眼。

　　没爹没娘的西极玄君，在糊里糊涂穿了几千年破破烂烂的粗麻布衣之后，终于穿了一身能显出天生优美体格的衣裳。

　　一边的蜘蛛妖惊呼了一声，连声说好。剪荻也对着玄峥拍手：“舅舅穿这个才好看！”

　　玄峥涨红的脸依旧没能白回来，低着头不说话。

　　“小女娃儿真是好眼光！”蜘蛛妖眼看生意做成，喜得眉开眼笑：“不是我说，这位公子这样好的身板，穿什么都漂亮！就不再拿几件么？”

　　剪荻也十分开心，干脆一鼓作气又扯下来好几套衣裳，一个个都塞给玄峥。

　　玄峥一脸窘迫，但仍是接了，又一件件试出来看。最后剪荻拍了板，除了两件太短不合身的，全都买了下来，顺便还买了两双黑靴子。

　　这几件衣裳都是店里最好也最贵的一批，蜘蛛妖几乎乐得眉眼开花，知道这是遇到了大主顾，又殷勤地拉着剪荻说：“既然喜欢我家的衣裳，女娃儿不自己也穿几件么？来你看看这件裙子……”说着，取出一件水蓝色的襦裙出来，又扯出来一条月白披帛：“这一身配着肯定好看！你去试试嘛！”

　　剪荻细细一看那裙子，水蓝底色用的是清透的数层绸纱，裙摆和胸前绣的是银白色海水纹，裙身上还透着纤细的蓝色暗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便忍不住动心了，跑进去试在身上，又出来问玄峥：“舅舅，这衣裳好看么？”

　　玄峥看她提着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儿，又扯过来那条月白披帛挂在肩上，一脸兴奋地望着他，便点头说：“好。”

　　蜘蛛妖连忙又取出来几件衣裙，剪荻看着也都各有各的喜欢，干脆一气全买了。

　　最后结完账，蜘蛛妖捧着一大把珍珠喜笑颜开：“欢迎再来！一路走好啊两位！”

　　玄峥右手里提着一大兜子衣裳，左手被剪荻拉着走。此时他穿的是那身深蓝底黑纹的武服，剪荻穿的是水蓝底白纹的小襦裙，一大一小走着，引得不少街边的仙妖鬼怪纷纷转头看。

　　玄峥以前戴惯了斗笠黑纱，现在被无数双眼睛瞧着，颇有些不自在，但是剪荻却很高兴：“舅舅，今天买的衣裳好看！你看大家都在瞧我们！”

　　玄峥应着，只是低头快走。剪荻又说：“那我们给娘娘买什么礼物好呀？舅舅，你知道娘娘那里缺什么吗？”

　　玄峥想了半晌，想不出来：“没有。”

　　剪荻挠挠头。也是，上古祖神西王母娘娘，身边奇珍异宝无数，又能缺什么呢？

　　“那娘娘喜欢什么？”剪荻问。

　　玄峥依旧想不出来：“不知道。”

　　剪荻有点发愁，四处望了望，忽然眼睛一亮：“有了！舅舅快来！”

　　说着，玄峥被她拉进一个木雕铺子里，只见店铺里高高低低地摆了十几层木架子，架子上都是形态各异的木雕玩意儿。

　　一棵满脸皱纹的老黄杨树拎着把刻刀从架子中间走出来，看见这一大一小也是眼睛一亮，顿时就和蔼了起来：“贵客想要什么？在老朽这儿随便看看。”

　　剪荻踮起脚，扒着木架子瞧了好一会儿，指着一套木玩具说：“这个是什么？”

　　“这个啊，是个会动的摆件儿。”老黄杨树笑着伸出两根指头，在最上头的小木台子上放了一颗圆溜溜的木球。只见那木球从小台子上慢悠悠地滚下来，依次落在下面的几道木板上，每落下一次，木板下的机括就被敲动一次，连带着拉开另一端的小盒子盖，随即便从盒子里冒出一个木头雕的小东西来——或是小鸟儿扑闪扑闪翅膀，或是小兔子蹦一蹦，或是小龙在原地盘旋着绕几圈。最后那只木球落进一个凹槽，牵动最后一个木盒子，便从盒子里弹出一个笑眯眯的小人儿来，不住地捧着手作揖。

　　剪荻见了忍不住拍手：“哎呀，这个好！”

　　老黄杨树的褶子脸笑成了一团：“小贵客好眼光，这套玩意儿是老朽刚刚花了大半个月雕出来的，你瞧瞧，不仅新奇，木头上雕的花样都是费了工夫的！今天刚摆上来，就被小贵客看中了！”

　　剪荻问：“我们要送人，能不能给我们装起来呀？”

　　“好，好！”老黄杨树从木架子下面找了找，拉出一只红木盒子来：“这盒子是上好的红木料做的，雕工也好！红的拿着也好看，大小又合适！”

　　剪荻一看，那盒子刚好能把这套木摆件装起来，拍手说：“好，就这个了！”

　　玄峥在一边看了好久，终于说：“娘娘，会要这个么？”

　　“会呀！”剪荻十分自信：“奇珍异宝娘娘看得多啦，只有这样的小东西，才显得新鲜嘛。”

　　玄峥只好听她的话，把盒子抱了起来。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玄峥忽然说：“要去那儿。”

　　剪荻转头看，只见一个硕大的木牌匾的正中，刻着一只拿着杵头捣药的兔子图案，下面一排字写着“功夫针铺”。

　　剪荻望着这个奇特的牌匾，感到十分新鲜。

　　玄峥抱着一堆东西进了门，只见柜台里探出来一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兔子，见了玄峥和剪荻，似乎有点本能地害怕，但是仍然乍着胆子，一双红眼睛怯怯地望着他俩：“两位要针么？”

　　玄峥说：“前几日，定了一套针，来取。”

　　剪荻愣了：“……这，舅舅买针做什么？”

　　玄峥答：“针灸。”

　　“哦哦。”剪荻这才想起来，玄峥还是个学医的大夫。

　　玄峥又说：“扎你。”

　　剪荻：“……”

　　柜台里的红眼睛兔子记下了玄峥报的号，在身后的大立柜里撅着圆尾巴翻找了一会儿，找出来一个布包儿，小心地托给玄峥看。

　　玄峥把布包依次打开，里头从左往右整整齐齐排着一整排的银针，大小粗细都有，插在厚厚的布面里闪着寒光。

　　剪荻看得有点怕了：“舅舅，为什么要扎我啊？”

　　“你有病。要治。”玄峥认真地说。

　　剪荻：“……”

　　临走，玄峥还从红眼睛兔子那儿买了一包缝纫用的针。

　　“舅舅买这个又做什么？”剪荻问。

　　玄峥指指怀里刚买的一大包衣裳：“缝衣服，怕破。”

　　剪荻说：“舅舅还会缝衣服？”

　　玄峥点头：“还要纳鞋。”

　　剪荻：“……舅舅真厉害。”

　　在街边又吃了一顿后，太阳已经要偏西了。

　　剪荻喝完最后一碗鸡汤，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拉着玄峥的衣角走。快到凌虚茶楼的门口，她又看见了好东西：“舅舅，等一下！”

　　说着，剪荻小跑过去拦住了那棵扛着草把子的山楂树：“我要糖葫芦！”

　　山楂树卖了一天，肩上的草把子上已经只剩下五根糖葫芦了，被剪荻全都买了下来。最后一笔生意做成，山楂树十分高兴，用油纸给剪荻好好包了包。

　　剪荻看着那个光秃秃的草把子，又被草把子顶端的那只转悠悠的小风车吸引了：“这个卖不卖呀？”

　　“卖啊。”山楂树说：“不过你买了这么多，风车就送你啦！”

　　剪荻左手抓着一大把糖葫芦，右手举着那只树叶折成的小风车，跟在玄峥后头进了凌虚茶楼。

　　五根糖葫芦，剪荻给了竹老板和迟念青两根，给了平日里帮他们打扫屋子的小茶树妖一根，又留下两根。

　　竹老板听说他俩要离开望玉集，简直是如释重负：“好，好！明日我就给两位饯行！”

　　玄峥摇摇头，表示不用。

　　迟念青则注意到了他们的衣裳，笑着说：“这两身倒是般配得很。”

　　剪荻捧着脸嘻嘻笑：“那家衣裳做得很好看，道长也去瞧瞧呀！”

　　迟念青哈哈一笑：“贫道清修，只穿道袍就是。”

　　剪荻又问：“道长，我们都走了，以后你去哪里呀？”

　　迟念青说：“我还是打算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竹兄已经答应，让我去聚宝阁中的古籍堆里多看些天，兴许能找出些线索。若是实在没有结果，我再考虑去别的地方。”

　　剪荻说：“那好，以后道长也要保重呀！”

　　迟念青拍拍剪荻的头，应了。

　　入了夜，剪荻坐在榻上，看玄峥收拾东西。本来以为他俩没有多少东西可包裹，却没想到玄峥不知从何处拖出来一长串药材，大大小小的一大堆纸包儿。

　　剪荻很新奇：“舅舅，这些药材是哪里来的？干什么用的啊？”

　　玄峥一边清点纸包，一边答：“龟大夫那儿收的。治病用。”

　　剪荻看他清完了纸包，又把两个人的衣裳、剪荻的一堆首饰和小玩意装起来，正想着是不是要扛着这么多东西走了，却见玄峥从那个蓝布包袱里扯出来一条小黑布包，口子一开，竟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进去了。

　　“原来这就是乾坤袋啊？”剪荻拎着那只布包左看右看。

　　玄峥点头。

　　剪荻看看，包袱里除了那个小布包，依旧还是几卷医书、一包银针、几件还不舍得扔的旧衣服和纸笔。

　　“来来，舅舅辛苦啦，吃糖葫芦！”剪荻坐在榻上，举着糖葫芦说。

　　玄峥打量着那串糖葫芦，有点犹豫。

　　“我的那串已经吃完了，这一串是留给你的，吃呀！”剪荻说。

　　玄峥只好上前去，坐在榻边接了糖葫芦。剪荻又把那只小风车举起来，拿给玄峥看：“舅舅你瞧，一吹还会转呢！”

　　玄峥便试着吹了一口气，小风车果然晃悠悠转得更快了。

　　就在这个当儿，屋子的门啪地开了，从外面闪身进来一个细长高挑的宝蓝色身影，急匆匆唤了一声：“玄君大人——”

　　剪荻回头一看，只见美貌依旧的孔宁披着那件宝蓝披风，风致娇娆地站在门口，望着他俩一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