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道士下山 ...
-
清晨的深山老林里，很多生灵都还没有醒来。薄薄的日光清清凉凉披下来，在密集的树林中泛出大片白雾，偶尔有鸟鸣清灵婉转，让整个密林都有了点灵动的生气。
一片树叶在静止的晨光里刚落下来，便被一只长靴子踩中。靴子的主人是个高个子的道士，手里拿着一卷绘在羊皮上的地图。道士的眉目端方周正，还挺年轻，不过凡间男子三十出头的模样，一身道袍朴素干净，背后背着一把长剑，剑上有点发黄的旧白穗子轻轻晃动。
年轻的道士名叫迟念青，实际上已经两百多岁了，他本是青羊山元成子的徒弟，跟在师父座下已经修成了得以青春长寿的地仙。半年前，他师父进入新一轮的闭关修炼，让已经学成了的徒弟们可以自由外出行走，他便立即收拾了包袱，带上从师父藏书阁里寻来的地图，独自下了山。
迟念青迫不及待地下山，倒不是为了游玩，而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关系到他的母亲和外祖父——两百多年前他拜入师门的时候，母亲告诉他，他的外祖父意外身亡，死因蹊跷，很可能跟一些神通广大的妖魔有关。所以让他如果修行成功得以进入仙门，就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
但是这件事还是很有难度的。当年他母亲没能解决问题，如今换了已经修成地仙的他，也不容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当年出事的山林早已被一场山火毁去，而唯一的目睹者——一个凡间老和尚，更是早已作古。如今要再找相关人，就只能寻一位有可能知情的白狐仙娘娘。而这位白狐仙娘娘神龙见首不见尾，居住的地方隐在东荒大地的广袤密林和迷雾之后，一般人很难找得到。不过他运气好，正巧在师父的藏宝阁里发现了一幅详细的东荒地图，着实帮了他很大的忙。
他下了山，按着母亲留下的话中线索和地图，寻了大半年才寻到这处山林，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应该就离他要找的地方不远了，于是今天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到这座山里来探寻路途。
他站在原处，看着地图，又抬头四处观察了好一会，才决定了一个方向，遂紧紧背上的包袱和长剑，向前走去。
他运气不错，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就看见重重的密林深处豁然开朗，一片平如同镜面的湖泊出现在眼前一处不小的凹地中间。
这意味着没有走错路，他不禁有点高兴，见那湖泊水色清澈，便走过去想先洗洗脸喝口水。
他刚走了几步，眼睛的余光突然瞥见，湖边一块巨大的石头旁边，仿佛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他忍不住走过去一瞧，只见石头后面露出一只有着毛茸茸尖耳朵的小脑袋，连带着半个身子，看那模样，竟然是一只白狐。
这简直让迟念青瞬间激动了——他要找的正是白狐狸！
他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又走近了几步，却突然全身都僵住了。
这只白狐的胸脯在起伏，明显是还在睡着，但是走近了才发现，刚才被大石头挡住的后半段狐狸身子，居然出现了一大团尾巴！没错，白蓬蓬的尾巴绝对不止一条——迟念青眨眨眼，心扑通扑通跳着，小心地数了数，不多不少，正是九条。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就停滞了，迟念青只觉得仿佛被从头顶浇下来一盆凉水，脊背一冷全身僵硬，他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往后踉跄两步，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飞快掠过——是的，他要找的就是白狐狸，然而是一条尾巴的白狐狸，绝对不是九条；九条尾巴的狐狸是极为珍稀而神秘的九尾天狐族，早在三百多年前就灭绝了，青丘的那场大乱，是三界所有修行者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如今，眼前这只白狐狸真的有九条尾巴！
这么说，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九尾天狐族，居然还活在这个世上！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跟他要找的狐隐山有什么关系……不，不行，居然还有九尾天狐活着，这绝对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这种事让他撞见，绝对是凶多吉少，他只是一个从凡人修成的小小地仙，他还有母亲托付的事情没完成……
迟念青一个激灵刚从地上站起来，突然眼前的树林一片晃动，又一个白色的东西飞快掠进他的视野。
他定睛一看，只见湖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正攀着一只浑身毛色雪白的小猿，明亮的大眼睛看见他，突然一声长啸，当即就从树上嗖地冲过来，一头把他撞了个几丈远，嘭地一声，迟念青就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迟念青幸好还是地仙之身，跌了这一下倒也没有怎么受伤。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只见那只小白猿在地上打了个滚，变成一个穿着雪白袍子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叉开腿站在那只九尾天狐的前面，气冲冲地挡住了他的视线，右手举着一支雪亮光华的白玉笛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迟念青看见那支笛子，突然觉得有点莫名的眼熟。
“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小男孩瞪着他，气势汹汹。
迟念青正要开口，突然听见男孩背后传出一个声音：“小铃铛，怎么了啊？”
那声音细细尖尖的，娇俏稚嫩里带着一点软钩儿，明显是个刚刚睡醒的小女孩的调子。
随后，男孩背后冒出一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小姑娘来，也是双丫髻，雪白衫子，乌黑漆亮的眼睛一眼就定在了迟念青身上。
迟念青心里咯噔一声，心知这就是那九尾天狐化的人形，传说中九尾天狐是何其的神秘不凡，会不会……
男孩儿一脸的又生气又戒备：“姐姐，他，他刚才看到你了！”
迟念青连忙说：“贫道只是无意间撞见，绝没有恶意……”
女孩拿眼睛对着他眯了眯，然后对男孩说：“他只是个修木脉的地仙，好像没有很高法力的，也没有作过恶，大概是好人。”
男孩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不过仍然举着笛子：“你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
迟念青见那个女孩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修行，心下有点惊异，说道：“贫道迟念青，是青羊山元成子的徒弟，为了母亲托付的一件旧事寻找狐隐山，寻到了这里来，没想到撞见了两位，绝对是无意的，贫道也绝不把刚才看到的说出去……”
“咦，你也是来找狐隐山的？”两个孩子都有点惊讶。
“……怎么，两位，也在寻找狐隐山？”
“是啊是啊，”女孩点头，“我们顺着气脉一路找来的，觉得大概就在这附近了，你也会探查气脉吗？你为什么要找狐隐山啊？”
“贫道修行浅薄，察不出气脉，我是按着从师父那里拿来的地图找的。”说着，迟念青连忙把袖中的地图展开证明给他们看：“就是这个。”
两个孩子伸脑袋往地图上凑了凑，又抬起头来看看他，迟念青说：“贫道真的是无意的！方才的事情我绝对不说出去！”
男孩转头看女孩，女孩又眯着眼瞧了瞧他，才说：“好，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迟念青使劲点头，脖子上冷汗都下来了。
白泠拉着剪荻，从蓬莱岛偷偷溜出来后，一路顺着气脉寻到这里，昨天走的路有点远了，剪荻就睡得久了一会儿。清晨白泠先醒了，没有叫醒他姐姐，自己先去林中找果子吃了，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没想到正好被迟念青撞见了剪荻的原身。
“哎，小铃铛你看，这个地图好像还画得挺对的啊，跟咱们一路找到的气脉差不多。”剪荻用手点着那个图。
“道长，你说你是来找狐隐山？也是为了找赤狐族吗？”剪荻问。
“哦不不，贫道要找的是白狐。”
白泠看着他，摇头说：“你说错啦，他们可不是普通的白狐，狐隐山里的是雪狐。”
“雪狐？”迟念青惊讶道：“我母亲只是跟我说，那位狐仙娘娘的孩子是白色的狐狸，我便以为是白狐……”
“白狐跟雪狐经常会被弄混的，”白泠这才放下了对他的戒备和警惕：“那正好啊，反正赤狐和雪狐都在狐隐山里，咱们一起去找到入口！你有地图，我们能找得更快了！”
一大两小一拍即合，便起身向林子里走去。
路上，迟念青看着他们俩，按耐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两位是为何要找赤狐族？能跟贫道说说吗？”
白泠倒也不隐瞒：“为了找我的红狐狸舅舅。”
“舅舅？”迟念青惊讶，“原来，小神君的母族是赤狐？可是，我怎么听说前任神君的夫人是凡间女子……”
“不不，红狐狸舅舅不是我娘亲的哥哥，我娘亲就是凡人。”说着，白泠的小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来：“我生下来就没有爹爹，娘亲不在了之后，就是我舅舅带我了。可是后来有一天，长渺上仙到永山来找我们，红狐狸舅舅把我交给了长渺上仙，自己却没有跟着我们去蓬莱岛。”
剪荻说：“是啊，小铃铛很想他舅舅呢，可是谁也不说红狐狸舅舅去了哪里，我们之前去永山看过，那里都好久没人住了，只好来赤狐族找他。”
“原来是这样啊。”迟念青点头：“小神君是天生神兽血脉，定然会有上天眷顾的。”
“那你呢，道长为什么要找雪狐族啊？”
“这说起来，也是我的家事了。”迟念青说：“我还没有拜入师门的时候，在人间有父母亲族。当年我外祖父死得有点蹊跷而且追凶无果，母亲一直记在心里。母亲跟我说过，她寻找杀父凶手的时候，曾经救了一位狐隐山中的白狐仙娘娘的孩子，那个狐仙娘娘告诫她，这件事不是她一个凡人可以追查的，母亲就怀疑是跟妖魔神鬼有关系。后来我拜入师父门下，她让我如果修行有成，就想法子查清楚我外祖父的死因，所以我一下山……”
迟念青正说着，剪荻突然对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好像有声音！”
一大两小的耳朵顿时都竖了起来，仔细一听，果然在前方有细细的哭声。
他们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前面一大团野草有点摇动，迟念青慢慢拔出剑来，走在两个孩子前面，把草丛小心地拨开。
“呜……”草丛里的哭声停了，一个长着白色狐耳狐尾的小孩子，浑身是土和乱草，伸腿坐在地上，正惊恐地看着面前拿着长剑的高个子道士，脸颊上还挂着眼泪。
身后，剪荻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挤上来对小孩子探头笑：“小弟弟，你是不是找不到大人了呀？”
兴许是剪荻同为狐狸的缘故，小孩子看她就没那么害怕：“嗯。”
剪荻上前去，蹲在小孩子面前，也露出一双白色狐耳，对他碰了碰鼻子示好，然后拍拍他的头：“别怕，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回你家的路啦。”
作者有话说第2章 道士下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