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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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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蓝色的斜纹缎织面上,零星点缀淡紫丁香花样。淡雅却透着神秘的气息。
定睛细看,原来真的是用自然的丁香染织的——花染。这就是日本著名的“穿花”风俗?
我轻轻执起泛着光的丝绸的一角,缓缓拉开,和服便划过我的手腕,如水一般轻柔,也如水一般沁凉。
上好的丝绸啊。
“天蚕丝?”我放下和服:“一定要穿么?”
“自然要穿。特意挑了这素淡的一款,怎么,不喜欢?”迹部眉头一挑。
殊不知,淡极是艳呢。
“不是,我自觉穿不出它的神韵,岂非糟蹋了?”我垂眸解释,轻言慢语。
“不相信本大爷的眼光,啊恩?”他有些不耐烦。
我不再出声,拿着衣服进了卧室,留迹部一人在客厅独自等待。
换好衣服,我松松挽了个流云髻,斜斜叉了支裹珠发簪。
镜中的人颇带点古雅沉静的意味。若是再淡扫上蹙烟眉,点上樱桃口,倒是令别人感到一种柔弱儒和。
坐在梳妆台前看了半晌,我微微叹气,摘下发簪,打乱了刚拢好的发,将长发改绾为欧式风格——高高的,用琥珀发夹紧紧固定好,不留一丝碎发。
并且,抹了玫红的唇彩,描浓了淡眉,特意将眼角线吊得极高。这样,自己半仰起头来会有一个完美的弧线。
女子化妆,不仅仅是为了修饰美丽和表示尊重。有时,妆容是保护和武器。化好了,便可逼迫自己自信微笑面对一切,哪怕再艰难,也不可以松垮,更不能哭泣流泪,否则,脸上的妆就会花了。那样,会更难看,更难堪。
虽未涉足过商界,但其中的波涛汹涌的湍急暗流是多么凶险,我还是可以预料和感应。且不说里面的阴谋诡计,光是人言可畏,就可略知一二。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久前破产的夏木崎的独生女携带着制造图纸,和迹部财阀共同成立制造公司,并且还要与迹部家解除婚约,不论哪一条,无疑都是轰动的消息。
多少人在暗暗观望,更多的人,可能会抱着看好戏的心理吧。今天的成立典礼,指不定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戳着我的脊梁骨议论我的是非。今天这一阵仗,怕是不容易。
当初既然选择这么做,我就要自己去承担。我不争强好胜,但我也不软弱。所以,不可以示弱,我要自己无懈可击。
因而,放弃和衣服相配的温雅的淡妆,化了这样冷艳欺雪的妆——我不需要楚楚可怜。
再次打量镜中人一眼,哎,妆容和衣服是不那么协调,不过,也不难看。
迹部他也应该懂得的。送了这样素淡的衣服,难道是想试探我?
打开卧室门,我走了出来。听到声响,迹部从沉思中抬头看向我。
一抹亮色在他的眼里闪过,随即便端详我的脸和头发,意味不明的神情漫了上来。像要说什么,却又隐而不发。一脸的怪异。
最终只说了句:“到底是人靠衣装。”
我无心和他争辩,只淡淡瞟了一眼:“可以出发了吧。”
坐上那辆凯迪拉克,我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车平稳快速地行驶着。
“你在害怕?”坐在我身边的迹部突然开口,难得温和的声音。
“呃?没有啊。”我下意识地否认,依旧阖着眼睛。
猝不及防,我感到一片阴影自头顶投下。睁开眼,便见迹部向我倾来。
一手撑住椅背,一手扳过我的肩膀,迫我侧身看他,将我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
低头看向我的眼睛,目不转睛:“不承认?啊恩?尽管你现在这副倔犟模样较之平常,要更吸引人些,但是,”他的声音跟脸色渐渐变冷,“美丽跟诚实,我还是更倾向后者。”
一定是先前就已经忍了很久,现下终于爆发了:“故意化了这样的妆,盘了这样的发式,故作强硬,以为就可以对付过去?虚张声势,欲盖弥彰,你真是愚不可及?”他的语气愈发冷,刻薄尖锐的话脱口而出。
终于,他结束了,闭了口,却还紧紧抓着我的肩膀不放,一动不动。
是了,害怕,带来了正反两面,正面是退缩顺从,反面是迎头而上。多么简单的道理。我却忽略了。
刻意做的坚强,正是因为心中的害怕。
他居然洞察出我自己还未发觉的情绪。他气恼,是因为我的害怕,还是我的掩饰,或者,仅仅是因为我的否认?
不过,他这火发的还真是莫名其妙。我是害怕还是无畏,与你何干?我们很熟吗?
你—管—不—着!我翻眼不答。
我觉得他不可理喻到好笑。我不动声色地扭过身子,摆脱他牢牢的钳制。刚才的姿势太过暧昧,而且让我觉得自己很软弱,任人摆布。我不习惯,不喜欢。挪动一下位置,与他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再抬眼,我一脸的平静:“那我还能怎么办?”我别无选择啊,心下泛出丝丝凄凉。。
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原本盯着我的阴戾目光落荒而逃,霍的转向别处。
两个人各自端坐一边,绝口不提刚刚的事情。
就这样,一路再也无话。
好在,不久就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