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10、第九章

　　来客

　　离烟抱着右臂，站在榻旁轻声唤道：“王爷，该起了。”
　　“哦。”兰陵撩开帷帐站了起来，小宫女捧着衣服开始给兰陵穿戴。
　　“离烟，你的手好些了吗？”
　　“好多了，只是偶尔会疼。大夫说，只要结痂成疤就不会再疼了。”
　　“哦，那你不要动那只手啊，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别人去做吧。我去向母妃请安了，你不必跟去了，在房里好好休养吧。”
　　“是，谢谢王爷体恤。”
　　兰陵微笑一下，便走出门向月华宫走去。
　　离烟在门口看到兰陵的身影远去，便退回屋内，刚要准备吩咐早膳，就有一个小宫女进来秉告道：“离烟姐姐，外面有一位伊宁大人求见王爷，说是有要事。”
　　离烟本想让小宫女回报兰陵去请安了，但听到有要事，便说：“那你请那位大人进来吧。”
　　“是。”
　　过了一会儿，一位面如冠玉的年轻大臣走了进来，离烟马上站了起来，欠了欠身问安道：“大人您好。王爷去向玉妃娘娘请安了，如果有要事不妨告诉奴婢，等王爷回来后奴婢再转告王爷。”抬起头来看到那位伊大人正仔仔细细地在打量自己，目光又不像在看人似的，仿佛看古瓷旧陶的人像一般，不由得心中不甚舒服。
　　伊宁看到离烟脸色沉了下来，连忙陪笑道：“我是看看你的宫服，绝无它意，姐姐不要生气啊。”
　　离烟见他年近二十，竟然还喊自己姐姐，言语轻佻，心中不由得添了几分厌恶之情，言语也冰冷了，“大人有什么要事吗？如果没事请回吧。王爷不在，奴婢不敢擅留贵客。”
　　“哈哈，也没什么要事啦，我不过过来看看王爷，王爷不在我就等他好了。”说罢竟然大步走到椅旁坐了下来。
　　“大人既然没有要事，就请回吧，王爷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其实嘛，要事还是有一件的，就怕你传话不清。”
　　“奴婢记性好的很，大人但说无妨，奴婢尽量记就是了。”离烟此时只想尽早把这不速之客赶走。
　　“那好，我来找王爷是想代玉妃娘娘问一问关于迎娶王妃的事。”
　　“迎娶什么王妃？”
　　“自然是兰陵王妃了。”伊宁看到离烟突然不说话了，不禁心中暗笑，又接口说道，“王爷年逾十六，至今尚未大婚，实在于礼不合。你看六位王爷里，除了兰陵王，哪位不是妻妾成群，更何况尚未大婚即未成人，如何承继国政大事。”
　　“王爷十六岁便要成亲吗？”
　　“这是自然，恐怕还晚了呢。俞成王、端英王，都是十四岁便迎娶了第一位嫔妃，皇子中甚至有已有子嗣的了，你说兰陵王现在还不成婚，是不是太晚了？皇上和玉妃娘娘近日都为此事忧虑万分呢，所以才吩咐小臣来问问王爷的意向，也好早日迎娶兰陵王妃过门啊。”
　　离烟垂头道：“奴婢记下了。王爷回来，就一字不漏地转述于王爷。大人请回吧，后宫之内皆是女眷，奴婢不敢多留。”
　　“那好，你向王爷说清楚，也就不用我耗时等他。那我就先走了啊，姐姐不必送了。”
　　离烟一听为之气结，心中不禁想说：谁是你家姐姐。但嘴上只好说：“大人慢走，奴婢不送了。”说完，转身回到内阁。
　　伊宁则喜滋滋地转身出了兰昕阁。
　　离烟正气一大早便来了这么个惹人厌的不速之客，吩咐下丫头备茶消气，小宫女又跑了进来。
　　“离烟姐姐，外面又有人求见。”
　　“告诉他王爷去玉妃娘娘那儿了，内廷女眷不便见客。”
　　“她不是男的，来的是俞成王的冯嫔娘娘。”
　　离烟纳闷道：“她来找王爷干嘛？”
　　“她说她不是来找王爷的，是来找离烟姐姐你的。”
　　“找我？”离烟觉得今天一大早便不停遇到怪事，自己见也没见过这个冯嫔娘娘，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了？但人家是娘娘之尊，来见自己一个婢女也算得纡尊降贵了，于是只好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是。”
　　片刻，进来了一个华衣贵服的窈窕丽人，刚见到离烟便颔首道：“妹妹你好。”
　　离烟抬眼一看：来者乌发蝉鬓，娥眉青黛，红妆粉饰，肢体透香，装扮得艳丽多姿又不乏典雅温娩之相，于是忙欠身问安：“冯嫔娘娘万安。奴婢李离烟拜见娘娘。”
　　冯嫔走过来拉住离烟的双手，微笑着打量着她，仔细看了半天，才柔声说：“怪不得宫内盛传兰陵王爷是因为你才不愿大婚，还说端英王也钟情于你，今天见到，才知道没有谬传。”
　　“娘娘言重了，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宫女，绝无其它，请娘娘不要听信谣言。”
　　冯嫔笑着坐下来，“谣言三分真，若无一分半点，又怎能空穴来风。更何况离烟你的确气质娴雅，容貌超群，没见过还不太信，见过了便深信不疑了。”
　　离烟连忙辩解：“娘娘千万不可听信谗言，我绝对没有惑乱两位王爷，是小人背后恶意中伤，还望娘娘明鉴。”
　　“你急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讲这些宫中闲话的。”
　　“那娘娘来此是——”
　　“我，我是想来问——算了，刚刚认识妹妹，就不说些无聊之事了。这个送给你，当是我的一份见面礼吧。我告辞了。”说罢，摘下手上玉镯套在离烟手上，转身便快步走出屋子，也不顾离烟的挽留。
　　离烟摘下玉镯，自言自语道：“今天是怎么了，大清早就来两个怪人，古古怪怪，不知所云。”
　　旁边一个小宫女笑了起来，“离烟姐姐，别觉得奇怪，我倒是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呢！”
　　“咦？”离烟招了招手，“那你过来告诉我吧，我都弄糊涂了。”
　　小宫女笑着走过来。
　　“坐下说。”
　　“谢谢姐姐。那位大人是端英王爷手下最吃香的伊宁侍郎，满朝文武对咱们两位王爷忠心不二第一位的便要数他，去年才迁升侍郎，听说是皇上以前的宠臣伊辞大人的独子。冯嫔娘娘是俞成王的正妃，而且还是冯妃娘娘的亲外甥女，冯孝冯大人的女儿，宫内有名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而且还会诗词歌赋，曼舞轻歌，可惜不得俞成王的喜爱。”
　　“那俞成王爷喜爱哪位妃嫔？”
　　“自然是玉兔啦。”
　　“玉兔？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娘娘？”
　　“玉兔不是娘娘，她原本是月华宫的一个宫女，听说样貌神态与玉妃娘娘颇有几分相似，后来被俞成王看上了，便向玉妃娘娘讨来，做了宠妾，可惜不到一年就辞世了。唉，看来她没有富贵的命啊。”
　　“不要胡说。你刚才说知道他俩为什么来，怎么越说越远了。”
　　“姐姐你不要急，我这就说嘛。其实伊宁大人和冯嫔娘娘来都是因为宫里盛传王爷久不大婚是因为姐姐把王爷迷住了，他们来就是为了看看姐姐是何等样貌，有何等手段，可以让王爷连大婚都迟迟不决。”
　　“不要胡说！”
　　“是。”小宫女吐了吐舌头，“奴婢也是照实说，宫里的传言就是如此嘛。”
　　“那位伊大人看我的眼神古古怪怪，八成是看看我是不是惑乱妖姬喽？可那冯嫔欲言又止，不知道她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
　　“嘻嘻，我知道。那冯嫔娘娘样样都好，可俞成王就是一心记挂着死了的玉兔，她虽是正妃，得到的宠爱也不比其它的嫔妾多，肯定是来向你‘讨教’‘求宠秘诀’来了。”
　　“胡说八道！”离烟撇了一眼吓得噤声的小宫女，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你，只不过宫里的传言未免太过分了，竟然惹来这样的无聊事，我哪里有什么求宠秘诀，倒是这冯嫔怪可怜的，我见她姿色秀丽，举止端雅，又那么有才华，怎么会反倒得不到宠爱。宫里的事真是奇怪。”
　　“姐姐说得是啊，我刚进宫的时候也是觉得到处都奇奇怪怪，现在反倒觉得满好玩的了。”
　　“好了，你别好玩了，吩咐备早膳吧，我饿了。一会儿再帮我找些碎布丝线来，手好了，我得练练女红，多日不拿针，恐怕都忘了。”
　　“是。”小宫女退了下去。
　　离烟坐在榻上，心里有些难受。自己本来是来要刺杀兰陵的，怎么反倒成了耽误兰陵婚期的“妖姬”了，竟还有人跑来讨问“求宠秘诀”，不禁摇头笑了起来，“可笑。”
　　“什么可笑啊？”没想到兰陵已经回来了。
　　“没什么，刚才有一位伊宁大人来过，说是要王爷想想大婚的事，好让朝廷有个准备。”
　　“什么大婚？谁要大婚？”
　　“自然是王爷要大婚。伊大人还专门嘱咐，皇上和玉妃娘娘都很为此事操心呢。”
　　兰陵坐在榻上，“莫名其妙，什么大婚不大婚，谁愿意大婚。你看哥哥一回弘崇殿，就烦得要死，出也出不来，反倒愿意到我这里来清静，大婚有什么好的。”
　　离烟叹口气，挂好披风，“可是王爷，你都已经十六岁了，再不大婚，连立嗣的机会恐怕都没了，难道不着急吗？”
　　“立嗣？我不想作皇帝，你不知道，作皇帝会做出许多有违天伦的事情，我不想做那些事情，所以我也不想作皇帝。”
　　离烟闻听此言，猛地一转身，瞪着兰陵喝斥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都被宫人说成惑乱你和端英王的妖姬了，一大早便被那伊大人看鬼般地看来瞧去，还出言轻佻，又被人说来套去的。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在你身边，而你和端英王又都有承嗣的希望，所以谣言才愈传愈烈，意欲中伤你们，你还这样浑浑噩噩，连王位也不想要，那你当王爷做什么？干脆去当农夫，耕田去好了。”说罢，甩手走出屋去。
　　兰陵心里不禁有些气恼；今天是怎么了？莫名其妙便对我发火，平时也知道我没有承嗣之心，反倒今天逼着我要去争位，难道人心长处深宫就会变得这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