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爱之城·命盘卷》绮罗一安

2、第一条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女子来大明宫已经月余，鬼医说，她的身体已经腐朽殆尽，恐怕熬不到夏天了。

　　她听了之后，也只是微微蹙眉，极为绵长的叹息，愁思百结辗转良久才开口道：“我来这里，是来买凶的。用这个，换两条人命，够不够？”

　　那女子背过身，轻解罗衫，绿色的衣衫脱落在胯间，那女子极为从容优雅的掠过长发，素白通透如玉石般的脊背上，是一副稀疏平常的山水刺青，远山青黛，近处梨花落白如雨，在林木间影影倬倬似乎有一个打伞的女子，看不真切，却分外引人遐想。

　　红姑替她掩好衣裳，宗里的几个男弟子不通人事，低低的垂首，一张脸红的像是小灯笼般发亮。唯有小多，依旧目光炯炯的死盯着，意犹未尽的样子招来许多鄙薄的目光。

　　“姑娘，你背上的刺青纵然奇特，恕奴直言，不过是一副山水小景。”红姑亲密的挽着女人的手，眼睛里写满热烈的殷切，这诚然是单大生意。能够让红姑卑躬屈膝的，也只有黄金了。

　　“我还以为大明宫里能人异士多一些，不想也是些俗人俗目，”那女子淡淡道，衣襟尚未收紧，露出一脉雪白肌肤，更添了几分诱惑。不动声色的拂去红姑的手，不是极致的美貌，确有谄媚入骨的风情，在这一刻，我才相信，她是秦淮一岸最富盛名的花魁，秦无情。

　　“建安宝藏，冒昧问一句，无情姑娘祖上莫非于阴王相关。”我硬着头皮开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推开门，小多忙不迭的将我抱到轮椅上，嗔怪的一句：“出来怎么不叫人跟着，磕着碰着怎么办？”

　　“眼珠子没掉出来啊，看你那色迷心窍的样。”忍不住调侃小多一句，他抖了一抖，要是旁边没人，指定要把我扔出去。

　　“我就看看，看看。”小多挠了挠脑袋，灿灿的别过脸。

　　“不错，阴王当年举兵，建起了建安圣国，短短八年，建安被攻破，阴王遣散部下，自焚而亡。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七天，不绝不灭，漫天的云朵都是黑色的。可在之后，有传闻说，有人在西域迷路，阴差阳错进入了一个地宫，那里曲径通幽，华美奢侈，那迷路人还看见地宫的首领，带着面具的男子，虽然是异族装束、两鬓斑白。但是眼里的桀骜和凌厉却和昔日的阴王可以比拟。第二天，迷路人发觉自己睡在荒凉的沙漠，于是，一直都有人说，阴王的鬼魂驱之不去，在人间滞留，铸造了繁华的梦境。也有人说，那是阴王的子孙，带着王国的财富，隐居在异地，准备着颠覆王朝的阴谋。可无论如何，建安的传奇，阴王的野心，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那女子平白说着这一番话，屋子却骤然活色生香起来，她轻轻的咬着帕子，鲜红欲滴的指甲宛如细小的蝴蝶翻飞，她有一种，男女都无法抗拒，想要去怜惜的气质。

　　而后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凛然，嘴边的一抹笑鬼魅妖冶，话锋一转道：“人人都说，大明宫亦唤作幽冥司，只因这里的刺客杀手宛如无常夜叉，这里的人，只认黄金白银。建安宝藏，值不值得上两条贱命。”说道最后，她的形容宛如去了画皮的厉鬼一般牙呲目裂，如此怨毒，让在场的人都觉得恶寒。

　　第一条命，秦无情。

　　大概秦无情是属于那种对生命真正豁达的人，去山下的集市买了一件最廉价俗气的嫁衣，村里的男人诧异于她的美貌，看的痴了，还不断地议论道：这样瘦白的女人，生的这般标志。

　　听见这话，无情回眸，露出猫一般妩媚的笑容，抬手抚了抚耳边的绢花，像是知道自己生的美。几个村妇看不过，纷纷提着耳朵将男人儿子扭回房里，呵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她有的老娘没有。长成那个狐媚样子，必然不是什么正经货。你看那乌青的眼，雪白的脸，都是胭脂水粉堆出来的，里面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一看就是一个女儿痨。

　　小多搂了袖子要上去，被我用拐杖打在膝盖上，扎扎实实的摔在地上，回头狠狠剜了我一眼，赶车去了。

　　“小孩子家总是爱生气的，这些话，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秦无情像是怀抱着珍宝般将脸贴在那粗陋的嫁衣上，露出少女般顽皮的神情：“好看吗？”而后却不自觉的流泪道：“即便是到了现在，我还是心存期许，希望他来，对我说，无情，我来娶你了。”

　　她是服毒死的，死前没有太多痛苦，静静的躺在榻上像是一个梦境，鬼医将雪白的帕子盖在她脸上，那晚，大明宫下了雨，梨花和雨水凌乱满地，仿佛一场葬礼。

　　“她说，穿着红衣而死的人，因为怨怼太过的原因无法投胎，她愿化作厉鬼，纠缠着沈俊让他不得善终。”鬼医将手放在我肩上，感叹道：“如果我能够早些遇见她，我会愿意娶她。”

　　“想得美，江岸第一花魁，是你说娶就娶的，”我抱着滚烫的铁观音抿了一口：“无情她还是放不下，哪怕是在地狱入口，见他一面也好。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红豆和相思都是剧毒之物，如斯缠绵，如斯热烈。无情，你放心，第二条命，我许给你。”

　　茶杯一倾，泪水滚落。

　　“你的身体，其实不宜饮太多茶，也不宜情绪波动。”鬼医还是有所有医生的通病，明明知道没用，还是要劝。

　　“我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向上天借来的，如果不能肆意，还有什么意思，鬼医，动手吧。”闭上眼睛，雨季特有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让人窝心的愉悦。

　　“诺，蓝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