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陋室人

8、摇钱树

　　摇钱树的大名叫什么，早就无从得知了，只知道愧树村无论大人小孩子，一律称其为摇钱树。
　　摇钱树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还是一个神州大地民风极其纯朴的世界，纯朴到什么境界呢？就是摇钱树的爹娘还是如画本小说里所描写的那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表兄表妹、亲上加亲……
　　是的，你没看错，摇钱树的爹娘是在科学文明发展的大环境下，以表兄妹的血亲结婚的，摇钱树的呱呱坠地的嘹亮哭声，让这个贫苦的家庭凭添了几分热闹喜庆和希望，也让摇钱树的父母在众人，尤其当年劝他们不要结婚的人面前，腰杆更硬了几分。
　　可一切到摇钱树十岁时，噩梦来了，因为已经十岁的摇钱树，身高还只如七八岁比孩童一样，这时已经到了八十年代，哪怕是愧树村里纯朴的农民已经比十年多懂了很多医学常识，于是摇钱树就时不时的成为街头巷尾人们聊天时的谈资。
　　摇钱树的父母看着自己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一直都不相信这些。但摇钱树的身高也让他们心底有些发毛，但是他们仍是安慰着对方，也安慰着自己：孩子只是晚长呢！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同龄的孩子都快赶上成人了，就连比摇钱树小五岁的弟弟的身高都后来居上了，摇钱树的身高还是纹丝不动。
　　于是那些之前的提醒，便成为摇钱树一家挥之不去的阴霾，摇钱树的父母看着自己长不高的孩子，更是横看横不顺眼，竖看竖不顺眼，日日都是非打即骂。
　　摇钱树的几个弟弟妹妹身高都很正常，弟弟身高更是远超平均值，因此，摇钱树的父母更觉得，摇钱树就像自己家一个洗不掉的耻辱。
　　摇钱树人不高，心气高，于是在一个一个晴空万里的冬日，跟着来槐树村表演的马戏团走了。
　　摇钱树在马戏团的日子过的怎么样，没有人知道，但摇钱树时不时寄回家的汇款单，让摇钱树的父母在所有农民全靠土里刨食的年代里，得以在浇地的电费、每季的种子化肥、孩子的学杂费面前底气十足，摇钱树这个绰号也就是从哪时候开始叫了起来。
　　日月如梭，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槐树村的人们日子也都好起来的时候，摇钱树的几个弟弟妹妹也都成家后，摇钱树表示自己想回家了。于是全家人都很开心，欢欢喜喜的迎接摇钱树回家。马戏团还在槐树村演了一场，摇钱树的父母还去免费看了一场精彩的马戏。在外面见过世面的摇钱树回到家，也没让家人失望，给每个人都带回了见面礼，给母亲的金项链，给父亲的名牌酒，给弟弟的高级香烟，给弟妹的大红包，给侄子的摇控玩具。
　　一家人欢天喜地了好几天，可摇钱树一直不提走的事，终于在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忍不住地问摇钱树啥时走了。
　　摇钱树面露难色的说：妈，我不走了，年龄大了，马戏团的活吃不消了。
　　弟妹的脸马上就拉了下来，但还是忍住没有说什么。
　　虽然全家人都没有说什么，但第二天的饭菜立刻逊色了许多，摇钱树母亲还言之凿凿，过日子嘛，哪能顿顿好饭好菜的这么破费。
　　摇钱树没有说什么，可是回来后，几乎从不出门的摇钱树，也会拿着烟，出门到街头巷尾跟村里的闲人瞎扯了。
　　最后在一个全家老少都去下田的农忙时，摇钱树的父亲问了摇钱树一句：你也去吧，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
　　摇钱树脸色变了变，他十二岁就离开了家，哪做过地里的活计啊，于是他说了一句：“不去，我也不会地里的活。”
　　于是一家人沉着脸走了。
　　等一家再从地里回来时，母亲和弟媳开始发起了牢骚：干一天活，还得回来做饭，你们倒好，一个个自在的跟大爷似的。
　　第二天，摇钱树再次离开了槐树村，又回戏团去了。可再次回了马戏团的摇钱树也就坚持了两年多，便再次被灰溜溜的赶了回来。
　　这次回来的摇钱树花钱不像以前回来那么大方了，性子也比以往能忍多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再也忍不了马戏团里那些对自己越来越难的动作，就得忍耳边的那些像刀子一样的话。
　　可村里人不知道这些变化，仍在那里议论吩吩，说摇钱树又往家里拿了多少多少钱，就是摇钱树弟弟买的那辆车，摇钱树也出了不少钱。
　　摇钱树的弟弟也很郁闷，车钱明明是自己一个人挣来的，可村里的人众口一词说是自己哥哥给的钱。这让他很恼火。天知道，这些年老百姓娱乐的方式花样百出，马戏团的收入早就大不如前，更何况被淘态回来的摇钱树，他解释了很多遍也没人相信他的话，导致他回到家里，对摇钱树就更加甩脸子了。他觉得自己白白背了拿了摇钱树的钱的黑锅，实际摇钱树现在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每天只在家里白吃白喝。
　　回来后的摇钱树还是不怎么出门，农村人吗，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于是一个长期不出现在自己视线的人，哪怕是近在咫尺的人，被人们说了一阵子后，也就这么被人们淡忘了。
　　等摇钱树再次走入大家的话题时，是两年后的一个家忙时节，一个邻居发现了在自己家里喝农药自杀了的摇钱树，一嗓子炸开，摇钱树家就聚了很多人。有邻居去摇钱树的家里通知摇钱树的家人，说摇钱树喝农药了。摇钱树的弟弟暴燥的回到：我们家啊来的摇钱树……
　　无奈的邻居只好说：是你哥喝农药了。
　　摇钱树的母亲正在田里劳作，听了这话头也不抬，一脸淡然地说：“他喝药了他死。”
　　摇钱树就这样死了，村里人再次不平地说道：“这下好了（死了），摇钱树再也不摇了。”有明智的人更正道：“正因为摇钱树再也摇不动了，才会死了，可不是因为死了才不能再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