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泽寒

4、第 4 章

　　师傅说他：庸人总自扰！

　　离泫然从未反驳过，但不反驳并不代表赞同，狠辣如他，也会有身不由己和万不得已！

　　生在帝王家，谁会是真正的心思单纯，所谓兄弟如手足这话在宫门高墙内纯属笑话，离泫然从小就明白，所以他没有朋友，也不愿有朋友。

　　离泫然是皇后嫡子，但不是长子，他上面还有三位哥哥，个个工于心计，精明强干，而弟弟们也不是善茬，自己的母后母家衰落，青春不在，只空有个皇后头衔，有名无实而已。

　　母后一生隐忍为他，他怎愿自己贵为一国之母的母亲，任人欺凌。

　　离泫然在父皇面前是正直孝顺的儿子，在兄弟面前是心狠手辣的魔鬼，他铲除异己登太子位只为守护那个困在深宫中望眼欲穿的可怜女子。

　　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离泫然将自己的兄弟们狠狠的踩在脚下，压制得他们不敢动弹半分的时候，他却是闲情逸致的在等那个高位上的人归天，他只有等，他可不想再多一条弑父之罪。

　　离泫然习惯了明枪暗箭尔虞我诈，等待的时间对于他来说漫长又无趣，然而野心大过天的离泫然岂会将时间白白浪费，一番整顿安排后，离泫然带着暗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了北朝。

　　世事无常，计划永远比不过变化，一心想吞并北朝的离泫然在遇上那个明朗的人时，心底的黑暗面便彻底被他照亮，他又多了一个想守护的人。

　　他想守住他澄澈的明眸，想守住他不染尘埃的笑容，想守住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江山。

　　“冉离，我要成亲了。”洛裴说。

　　一句话，犹如利刃剜心，离泫然甩了暗卫离开勋王府，他浑浑噩噩的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往何处，他不理荆棘刮身而过，不管大雨倾盆而下，任红衣褴褛，任黄沙满面，他只想离他越远越好，他不想听见不想看见关于心中那人成亲之事！

　　没错！他嫉妒成魔了，他想杀了安颜，想杀了为他赐婚的人，但不能，他是洛裴的冉离呀，不是那个双手染血的离泫然！

　　心死如灰的离泫然醒来时，一身破烂不堪的红衣被一身青衣所取代，他被还魂山上的鬼医捡了回来，鬼医慈眉善目已年过古稀，却从不跟他说话，只是每日定时会将饭菜给他送来，时间久了，离泫然也不再好意思让一个老人照顾他，便帮着鬼医打理院子里的草药。

　　山中无岁月，在还魂山月余离泫然每日总感觉疲惫不堪，头晕目眩，聪明如离泫然隐约觉得不对，他这是中毒了！离泫然不动声色趁鬼医不注意溜进了鬼医存放医书的房间，翻看医书对症下药。

　　然而这厢离泫然才解毒不久，不多时他又会中另一种毒，简直防不胜防。如此周而复始，离泫然几乎都在不断的中毒然后解毒，直至一年后鬼医开口跟他说了第一句话：“你跟在老夫身边一年还能有命在，有资格做老夫的徒弟。”鬼医的声音有些沙哑难听。

　　低头碾磨草药的离泫然对于鬼医的言语毫不意外，他知道鬼医一直在变相传他医术，并没有加害于他的意思，故而回答的也是云淡风轻：“师傅过奖了！”

　　鬼医对于离泫然的漠然已经习惯，他很是欣赏这个年轻人，只因为离泫然的那一分大气从容和处变不惊，他知道自己给他下毒，却从未质问过一句，也从未怨怪，每日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之后的一年离泫然与鬼医师徒相称，离泫然从不问鬼医为何救他，鬼医也不问他任何的前尘往事，只是看到他眼底藏不住的神伤时会叹一句：庸人自扰。

　　与鬼医相识的第二年末，鬼医便驾鹤西去，离泫然将其安葬后仍然留在还魂山，直到洛裴的圣旨送来。

　　再相见已经……物是人非！

　　离泫然忘不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三年来他心心念念之人，执别人之手，客气的对他道一句：“有劳鬼医！”

　　也忘不了他一袭出尘白衣目光眷恋的站在他身后，执拗任性的说一句：“不回！”他爱他胜过爱自己，他不过转身为他取药，回来时却看见了他朦胧的泪眼……

　　最美不过初见，洛裴记得他红衣飞舞明亮的眼里似要溢出水来，他说：“我是冉离，想跟王爷做个朋友。”一次偶然的相遇，一句简单的对白，一个毫不犹豫的点头，从此羁绊一生，剪不断理还乱。

　　他妖冶明艳，他出尘不染，是彼此眼中最亮眼的存在！如今他红衣褪去，他白衣不在，明黄色的华丽却是彼此眼里最刺眼的存在，让他们隔了看不见的万水千山！

　　他来北朝三天便离开了，这三天他们默契的不谈曾经，只论国事。

　　洛裴砸碎了两个盘子，一个白瓷盘，一个白玉盘，碎片如白雪铺开，晃了洛裴的眼，洛裴抱膝蹲下，好看的眼里空洞无物，呜咽的呢喃：“冉离，你是骗子…骗子…骗子……”

　　你说，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都是真心实意，何为肺腑？何为真心？冉离这个人都是假的，何来肺腑？何来真心？想要真心？痴人说梦而已，阴狠毒辣的离泫然怎会有心！

　　离泫然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名，洛裴怎会没有听过，曾几何时洛裴还同冉离开玩笑说：“谁要嫁给离泫然那个魔鬼，那是提着脑袋在过日子，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洛裴窝进冉离怀里，没有看见冉离僵住的笑容和他眼里积起的愁云！

　　明晃晃的碎片闪着惨淡的白光，洛裴合上泛酸的眼眸，一颗莹亮温热的泪珠落在那一地碎片中…

　　陆安小心谨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上，公主求见！”

　　“让她去御书房侯着。”洛裴站起来，掩了哀伤，正了神色，四平八稳的说道。

　　御书房内一身淡粉色时新宫装衬得洛姜娇俏可爱，她与洛裴长得很像，尤其是那一双美目，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像极了洛裴。

　　洛姜绞着手帕，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绣得精美的鞋子，迟迟不语。

　　“什么事？说吧。”洛裴低头看着折子说道。

　　“皇兄，姜儿要去南朝！”洛姜一番踌躇后才鼓足勇气说出心中所想。

　　洛裴翻阅奏折的手听到南朝二字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强压下心中万千思绪，洛裴平静问道：“你要去南朝作什么？”

　　“姜儿喜欢上了南朝国君，姜儿要去找他。”皇嫂说自己的幸福要主动去争取，才能像她一样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放肆！”洛裴一声怒斥，将手中的奏折掷了出去，“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洛裴自从登基就变得喜怒不形于色，洛姜何时见过洛裴发这么大的火，一时吓得连退几步，“皇兄，姜儿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不对？”

　　“你喜欢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为什么？”洛姜急问。

　　“朕说不行就是不行，没有这么多为什么！”

　　“皇兄……”洛姜满腹委屈，还欲再说却被洛裴挥手打断，“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回宫去！”

　　洛姜退出御书房，洛裴控制不住的怒火冲天，“啪”的一声巨响，洛裴将书案掀翻，掀翻了书案还尤嫌不够，便将书房内能砸的都砸了个遍……

　　陆安守在御书房外不敢妄动，待书房内安静了才着人进去收拾，一直以来洛裴都有个恶习，生气发火时谁出现在他眼前谁就离死不远了！

　　洛裴站在一片狼藉中，看宫人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心中怒火难平便吩咐人不许跟着，独自去了从前住的勋王府。

　　勋王府一如往昔，洛裴去了曾经冉离住过的房间，推开房门洛裴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见那熟悉的沉水香，房间陈设干净，洛裴坐到床上看着那叠放整齐的红衣，柔软温暖的触感，洛裴将脸埋进衣服里，呼吸着属于他的味道……

　　果然呢，一见冉离误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