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卡门》淡淡衣香

2、意外出现的律师

　　“嘎吱”一声，破门被人推开了。被虫蛀得差不多的门扉，委屈的撞偎上墙壁，发出腐朽空洞的回声。
　　蓝卡门和小珏侧头过去。进来一个大饼脸，眼睛微凸，像足了金鱼眼的中年男子，顶着一个啤酒肚，蒜鼻泛满油光，脸上还假笑着，赘肉横布，挤成一条一条。他身后跟着一个气质迥异的智慧型男人，提着一个深咖啡色的公事包，脸上架着金边眼镜，西装笔挺，精明内敛，看起来很想幕僚或是玩弄权术那类的菁英人才，却又有一股豪门世家的派头，顾盼自得。
　　“啊——卡门，你还没走啊！那正好，有个简律师找你。我带他过来了。”凸着一双金鱼眼的中年男子赘着一脸假笑，朝蓝卡门努努嘴，回头对身后戴金边眼镜的律师说：“那，简律师，那个就是蓝卡门，看看是你要找的人吧？”
　　律师？卡门面无表情地望着金鱼眼和他身后的陌生人。
　　“咳！”金鱼眼做态的干咳一声，讪笑又说：“怎么样？简律师？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啊？”
　　“没错！”干练精明的律师点了点头，走向蓝卡门。
　　那中年男人肉脸上挤成一条一条的赘肉蠕动了一下，污浊的眼珠射出贪恋的光。他将小珏拉到一旁，斜吊着眼，极不安定的溜转，双眸的眼白多过瞳仁的面积，而且蒙垢着一层灰浊的脏，竟像一双死鱼眼。他压低嗓子，试探甚麽似的问小珏：“小珏啊，你跟卡门是最好的朋友——呃——”他回头偷睨蓝卡门和那律师一眼，将小珏再往角落拉了一些，干着嗓子说：“呃，卡门她是不是...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不是有一些甚麽很有钱的亲戚？”
　　小珏茫然的摇摇头，反问：“钟叔，那个人是谁啊？他找卡门要干什么？”她觉得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我那哪知道！”得不到预期的答案，姓钟的悻悻翻了个白眼。他本来还以为会不会是蓝卡门某个有钱的亲戚派来的律师——就像电视剧的那样，非常戏剧化的，某个有钱的老头，晚年渴望天伦，而派人寻找离家失散多年的儿子或是女儿遗留在外面留下的骨肉——他他或许能趁此多捞点好处。但想想也不太可能，卡门没父没母，要是有甚麽亲戚，早在十多年前她母亲丢下她的时候就该有人来认养了，哪里还会被死去的垃圾婆捡回来收养呢。
　　他悻悻然的摸摸鼻子，丢下小珏，回过身注意那律师和蓝卡门的动静。多肉的赘脸连忙挤起一条一条的假笑。
　　律师不理他，对他视若无睹，锐利的眼神集中焦距审视着蓝卡门。
　　“蓝卡门小姐？”他仔细的打量蓝卡门。没错，眼前站的她正是公事包里那张照片上的女孩。
　　“我不认识你。”蓝卡门答非所问，分外的冷静。她知道某些事情要发生了，心里早快速的转过好几圈的心思，表面上却仍不为所动。
　　“我姓简，‘何氏’的法律顾问。”那律师放下手提包，取出照片说：“这个人是你，没错吧？”
　　蓝卡门沉默的接过照片。照片中的女孩面对镜头，但并未看向镜头，从神情看来，这张照片是有人躲在暗处偷拍的，照片中的人并不知情。
　　但那的确没错。蓝卡门下意识的皱皱眉头。照片中的她穿着一件碎花短袖洋装，她记得那是夏初的时候，婆婆从人家的旧衣物回收堆里捡回来给她的，那也是她第一次穿上那种色彩那么鲜艳的花色洋装，没多久，婆婆就重病了。
　　她以同样的沉默把照片还给律师，对他的疑问，不置可否，反而问：“你说你是‘何氏’的法律顾问，‘何氏’——是甚麽组织或机构？你们找我要做甚麽，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答应跟你去任何地方的——”
　　她冷漠的瞪着律师，充满了敌意。她根本不需要任何监护，没用了婆婆，她一个人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再说，她已经大到不需要靠孤儿院那种地方来遮风避雨。
　　“我想你是误会了卡门小姐。”律师微微一笑，收回照片，“‘何氏’并不是甚麽收容所或孤儿院。它是在商界颇有规模的企业集团，相关的企业有百货，酒店和建设等、我是受何夫人的委托来寻找你，带你回‘何氏’的。”
　　“卡门...”小姐不安的叫着蓝卡门。这个人原来是来带走卡门的，难怪她一直有种不安的情绪。
　　那姓钟的更是不相信地凸着一双蒙着灰垢污浊的死鱼眼。难道。蓝卡门真的有甚麽有钱的亲戚变成！？
　　“你说的何夫人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委托你来找我？我跟她又不认识，她找我做甚麽？”一连串的问题困惑着蓝卡门。
　　“何夫人是‘何氏’董事长何木先生的夫人，至于她为什么要寻找你，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接受了她的委托办事，并不是理由或是原因，如果你有疑问，我想还是直接去询问何夫人或许会比较好。”
　　“不！卡门是不会跟你走的！”小珏喊叫着跑过来紧紧拽住卡门，生怕她被律师带走。
　　“小珏！”卡门挣动了一下，想摆脱小珏的纠缠。
　　“卡门，你不会跟他走吧？我不要你离开这里，拜托你了，不要丢下我！”小珏固执的不放手，渴求的望着蓝卡门，她不要一个人被留在这里，更不想回到她养父母那个冰冷的家。
　　“你放手，小珏。”卡门不心软的拨开小珏的渴求。“就算没有这个人，我也得离开这里，婆婆死了，我又没有钱，你想，那个死鱼眼会让我继续住下去吗？”她当面毫不客气的讽刺姓钟的，当他不存在。
　　“咳！”金鱼眼脸色难看到极点，涨红的脸就像灌水了的猪肝。“卡门，不要忘记了，你还拖欠我3个月的房租。我可怜你无依无靠的，才不向你催讨，还帮你料理你婆婆的后事，你不感激就算了。可别说那些含血喷人的话！”
　　蓝卡门狠狠瞪他一眼，甩过头，一副不屑的神态。
　　“你——”金鱼眼那猪肝脸一阵青紫，转向律师尖声：“简律师，你可是听到了，你看她是甚麽态度？我好心还没用好报了。钱收不回来就算了，还白白给我晦气，没的惹了一身麻烦，这个年头啊，好人实在是做不得...”
　　“蓝小姐欠你多少钱呢？钟先生？你看这些够不够？”律师取出一叠钱，堵住了金鱼眼喋喋不休的嘴。
　　金鱼眼见钱眼开，话都来不及开口，连忙的点点头，急着把钱接过来。那么厚一叠，少说也有几万了，他用手指舔舔口水，一张一张的数着。
　　律师看着，温和且礼貌的说：“钟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些事情要跟蓝小姐细谈，能不能麻烦你先离开？”
　　“啊！？当然不——我马上走，马上走！”见了钱，金鱼眼的态度马上不一样，毕恭毕敬，十足的奴才样。他很快地把钱装进口袋，小心呵护鼓起来的口袋，然后摸摸大蒜鼻子，假笑一声，再也不啰唆，很合作的走了。
　　等他走远了，律师才又转向蓝卡门说：“卡门小姐，刚刚我已经讲清楚了，我的委托人——也就是何夫人，委托我来找你，并且将你带回何家公馆。据我的了解，何夫人的意思并不是只想见你，而是打算将你接回去——”他看了看硬床上的行李包，带着说服的口吻：“反正你也打算离开这里的不是吗？不如就跟着我走吧。我的车就停在巷子口外——”
　　蓝卡门低着眉，显得犹豫不决。浓眉下不定的眼神，藏着浓烈的戒备，充满野生动物的气息，对任何企图接近的生人戒备怀疑，保持着不信任的距离。她不是不相信这个自称是甚麽何氏的法律顾问的话，而是不明白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就这样贸然的跟他走的话，对她来说太冒险了。
　　“你不必犹豫，卡门小姐。”律师看出她的犹豫，鼓励的对她所：“老实说，这样的机遇千载难逢，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的幸运！”
　　幸运？律师的话像是在暗示些甚麽，语带弦外之音。蓝卡门本能反应的偏头看他一眼。
　　律师回她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笑容带着这职业性的狡猾。他的工作是完成何夫人的委托，将蓝卡门带回‘何氏’，所以他必须利用一切手段，尽其所能的说服，唆使，更或者是利诱蓝卡门跟他走。
　　“如果...我跟你去见那个甚麽何夫人，我能有甚麽好处？”卡门清楚他的意图，直视着他，干脆的挑明问。
　　“再怎么样，总会比你目前的状况要好很多。”律师不再笑了，正色的望着蓝卡门。
　　“是吗？”蓝卡门眨了眨眼，笑了，露出治艳而勾引人的笑容，纯洁中带点邪气，没有多少累赘的表情。
　　这个笑容太突然了，让律师的心突然心颤了一下。他很快地恢复冷静，态度沉着，不动声色。以他对女人的经验，他并不认为那个笑容是在引诱他或是具有别人甚麽其他企图，那只是一个纯粹的笑，也许还带着讽刺或是某些企图的情绪，他并不清楚。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卡门小姐！”那一刹那，他实在搞不清楚蓝卡门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他对她，突然没了把握。“你好好考虑吧，我在车上等你。”他往外走去，没几步又回头说：“但不要让我等太久了，卡门小姐——我等你！”
　　后面一句话，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着蓝卡门。这时他有点后悔。他先前也许不该用“利诱”的手段，说服蓝卡门跟他离开。职业的使然，加上家庭的背景，他从小就一向只有“赢”的观念——成为王者，只求取胜利，而并不期望自己成为甚麽正直的君子。但这时，他突然不那么强烈的求胜，突然不想完成何夫人的委托将蓝卡门带回‘何氏’——
　　蓝卡门那个纯洁邪气的笑容，在他眼前久久缠绕。他抓不住她的心思，猜不透她心里怎么想。虽然他并不担心她会怎么看他，但他着实后悔——不该对他说那些暗示的话，以利诱说服她。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应该。不是说“利诱”的手段有甚麽不好或是对不对，而是——他就是觉得后悔。他想，他是用错了手段。
　　也许是因为蓝卡门坦然挑明的反问他“她得到甚麽好处”的那句话，让他觉得不对；或许是因为她那个笑容；或许...太多的或许了！或许那些都不是原因和理由，他只是突然不想将蓝卡门带回“何氏”而已。
　　他想将她藏起来，不想将她带回“何氏”，因为“何氏”有那三兄弟。他不希望让他们看到了她。一旦让蓝卡门到了“何氏”，“何氏”那三兄弟对他而言，将是极大的威胁。他真的觉得后悔了。
　　他在门口又停了一会，点了一根烟，缓和恢复复杂又矛盾的情绪，慢慢走到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