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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三章 亭亭山间,相思无减(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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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亭亭山间,相思无减
陶蓁站在车帘前,迟疑着。黑夜中,凌慕辰的双眸依旧灼灼闪耀。这寒眸,一度让陶蓁沉湎不已,然今天,她彻底痴醉了。
皇上面前,他淡漠温和得像一缕初春的风;太子和三王子面前,他隐忍得像四月的雨;锦瑟面前,他沉甸甸的爱让她犹如盛夏的晚霞,嫣红漫天。这都不是他,他是雪,是千年的寒雪。
陶蓁就这样在雨中痴痴地望着他,忽地被铜雀塞进马车。她这才知道这马车的构造竟如一张精致的床,他倚坐在柔滑敦厚的锦被之上。
想到他腰以下没有气力,让他如常人般坐车,陶蓁又心疼了几分。铜雀蹲在车的外侧,也被凌慕辰一手拽了进来。
“多谢王爷。”陶蓁道。
车外,雷鸣电闪,老天像是要把自己的天池都倾倒下来似的,瓢泼冲刷着一切:灌木、绿树、苍茫崇山,周围的温度也骤降。凌慕辰覆盖在薄衾内的腿情不自已地微微颤抖起来。
铜雀忙要脱下自己湿淋淋的外衣:“王爷您冷吗?”
“不冷。”凌慕辰道。
陶蓁急忙拦住铜雀:“你的衣服都湿了,给王爷披上有什么用。”
铜雀焦急地望着这为了不引人耳目而刻意做得短小精悍的马车,车内除了一件供王爷明日更换的白袍,竟再也没有他物。
因为已入夏,那白袍纤薄丝滑,亦无法御寒。铜雀便说道:“小陶姐,咱们靠近王爷一些,这样能暖和点儿。”
陶蓁一愣。
“本王不冷。”凌慕辰继续道。
少年和少女却离凌慕辰近了些,车内果然也暖和了些。
然而,这稍微增加了几丝的温度,却被那大雨夺了去。湿透的少年上下牙开始打架,少女开始浑身发抖,薄衾之中的凌慕辰亦是腿抖得厉害。
“小陶。”凌慕辰道。
“末将在。”陶蓁道。
“脱掉外衣。”凌慕辰道。
“啊?”陶蓁一惊。
凌慕辰将那件白袍扔给陶蓁。陶蓁不语,心下却一暖,如跌进一汪温泉似的,眼也是热的。
“那么黑,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你换吧。”铜雀继续瑟瑟地说。
陶蓁手捏着薄缎袍,竟通身热汗淋漓:“我不想穿,我想收藏起来。王爷可以送给我吗?”
凌慕辰想起那窗外痴痴的眼神,竟无法拒绝。然他又不想引起锦瑟半丝误会,一狠心,冷冷地说道:“于礼不合。”
陶蓁在黑暗中吃吃一笑,缓缓地将外衣脱下,将这干爽的白衣披上。从她的湿衣中掉下一个蟒缎红布包着的东西落出来。
凌慕辰心下一滞。
“是义肢。”陶蓁将凌慕辰的薄衾底部掀开,将这穿了白袜的义肢仔细地安置在他小腿空荡荡的位置。那义肢安上了,犹如真足。
注意到他脚残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他美丽的妻,自他断脚之后,再也没有为他泡仅剩一只的凉足,只是每日为他增加按摩的时间;另一个是端木玉舯,他迅速取了一个新绰号:三脚猫;第三人,则是她。
“王爷别误会……我对王爷早已没有非分之想。只是,王妃和她的父亲待我奶奶太好,王妃最心疼的人就是王爷……我本来想做了让王妃给你的,又怕王妃误会,也怕您误会小陶,所以只能揣着……”陶蓁颠三倒四地说道。
“何必做这等粗活。”凌慕辰打断道,话音落时,心头一涩。铜雀急忙去按凌慕辰的手,却大叫起来:“王爷的手好烫啊!”
陶蓁一惊,伸手去摸凌慕辰的额头,果然熟透了般地烫。
“王爷发烧了,小陶姐,怎么办?”铜雀问,“我们该怎么给王爷取暖?”
陶蓁心下狂跳:“我……我不知道。”
“小陶姐,不如我们抱紧王爷,这样他就不冷了!”铜雀道,说着张开双臂,要去抱凌慕辰的肩膀。凌慕辰丹凤眼一斜:“闪开!”
“王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万一您再犯病了怎么办?等雨停了就好了!”铜雀扑上来,却又松开手,“不对,我的衣服是湿的,小陶姐,你来。”
“本王不冷。”凌慕辰冷冷地说道。
正在这时候,天空中又响起一声闷雷。这雷声时间很长,就像要把整个天撕裂似的,接下来,雨打树叶声竟小了些。三人一宿就这样挤在一辆马车上。
许是一日的奔波,凌慕辰胸骨后又开始传来阵阵钝痛,肩头也吃痛开来。他一声不吭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按出一粒药丸,空气中,杜仲的苦涩,麝香的清香开始蔓延。
车马外,马车顶上噼里啪啦的雨声略小了些,三人就这样沉默着,陶蓁在黑暗中不知何时入了眠。
凌慕辰却一直没有入睡,左肩酸痛阵阵,右肩膀上,陶蓁的口水滴滴答答,湿热。陶蓁的脑袋也一磕一磕地靠过来,他本来眠浅,刚要入睡,就闻到一股痒热的呼吸。
凌慕辰刚要将那小脑袋挪开,手竟停在了半空中。然而,熟睡中的丫头并没有自觉,微带桃花香的头发越来越近,滑过他颀长的脖颈,竟贴上了他的肩头,连那平板似的身子也无意识地贴了上来。
凌慕辰想起锦瑟柔若无骨的身子,本能地要推开她。她越来越沉的呼吸却是异样的均匀,微微带鼾。
凌慕辰僵直地坐卧着,终不忍将那小脑袋挪开,由她无意识地靠着,就是一夜。
天蒙蒙亮时,雨停了,凌慕辰才发现,猫兔子四仰八叉地在他怀里睡着。铜雀早已倒在他腿上仰头大睡,陶蓁更是将他的肩头湿透。
呼吸依旧有些不畅,他只得摸出一粒药丸,兀自服下去,终于体力不支也沉入了梦乡。
醒来时,车内只剩下他一人,车外肉香扑鼻。掀开帘子,见陶蓁和铜雀两人在烤一只小野猪。猫兔子爬到树上啃着三角梅。
“王爷,王爷醒啦!”铜雀掰下一只小猪腿,递了上来。凌慕辰一夜未眠,没有多少体力,竟吃了小半只。
铜雀的身体越发强壮,饭量大些。陶蓁似乎也饿了,两人各啃了一整条猪腿,又割肘子,吃得满嘴流油。
凌慕辰透过窗帘向天空望去,碧空被洗净了烟尘,一道刀锋似的云直冲向北去,越往北,那刀锋越是雪亮。
“铜雀。”凌慕辰在车中说道,“起程。”
“是,王爷!”铜雀说着,喂了马一些草料,两人驾马飞驰。陶蓁只见小山迭起,就觉得路途不对。
“铜雀,我们这是去哪里?”陶蓁好奇地问。
铜雀笑道:“小陶姐,到了你就知道了!”
陶蓁好奇着。半日之后,行过一处山,路过绵长的一条小路,骄阳最盛之时抵达一处围场似的地方。
马蹄下风沙四起,长槊下白光凛凛。
战士的黑甲胄在骄阳下闪烁着黑玉也不敌的寒光,长啸声地动山摇。
八千人分成两组,在膘肥体壮的马上对战;如山如塔的战士于马上挥动强弓,穿杨百步;游龙般夹马轻挑,刺敌喉;怒刺,切敌腹,钩、啄、割。
“好一支精锐的骑兵!”陶蓁忍不住回头问凌慕辰,“王爷,这秘密训练的可是咱们的辰军?”
“辰——风——鬼——骑!”凌慕辰字字铿锵。
“厉害!”陶蓁忍不住跳下马,热血沸腾,“是哪位将军那么厉害,能训练出这么强的精锐骑兵!小陶要是能带领这样一支队伍打仗,该多过瘾!”
“将这队伍分为两组,你统帅一组,练他们几日,如何?”凌慕辰冰玉似的嗓音在沙尘滚滚中听得分外清楚。
“不胜荣幸!”陶蓁忙仗剑跪拜。
铜雀将凌慕辰抱下马车,扶至轮椅上。这辰风鬼骑的统帅将领已牵了一匹眼如悬铃、膝骨圆而张的天马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因为保护锦瑟不利而被处死的戚风将军!
“末将拜见王爷!”戚风单膝跪地,躬身拜道。
陶蓁打量着凌慕辰宁静的脸:如苍山,如海澜。她记得当初锦瑟受伤时他痛苦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惶恐,痛彻心扉。陶蓁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痛。
凌慕辰携陶蓁铜雀在秘密围场处训练了三日。
一日之后的清晨,凌慕辰身披黑凛凛的甲胄,端坐于八千将士之高处。
“诸位都有纵横平原的骏马,纵英武如虎,灵活如猿,终究只是一支精兵,未曾驾驭崇山峻岭,本王暂不认为你们是一支神兵!”
凌慕辰铿锵地说道。
话音刚落,众将士蠢蠢欲动,气氛犹如暴风雨的前夕,高天之上,流云涌动。
然戚风最擅训昌明军纪之兵,终究无一人反驳。
“本王知你们不服。”
凌慕辰挥臂,手指不远处的一座狐形山,说道:“本王就在那里等你们,兵分两路,从山路进发,谁第一个攻上山巅,夺得本王手中蟠龙玉璧者,拜宣威将军!”
八千精骑喊声震天。那日,烈阳如炙。
铜雀在山巅的亭中不停地扇风,凌慕辰体虚,虽不觉热,亦是唇干舌燥。戚风、陶蓁各领四千精骑,于刀林剑雨中策马纵身。凌慕辰在铜雀的扇下一脸澹静。
这是凌慕辰第一次见到如此善骑善射的辰军兵。近了,再近,兵如天将,一位健硕的勇士排除众人,挥着半卷红旗登了上来。
凌慕辰咽下一枚麝香杜仲气浓郁的药丸,推动轮椅上前,挥起软剑:白翎跹鸾,剑飞,似白狐于苍茫大地间,扑咬、飞狐攀月。那勇士虽大刀晃晃,却甩不掉,攻不进。
凌慕辰虽体弱,可论剑术,这勇士不是敌手。
“风雷雪踏。”勇士被那白狐似的白灵软剑直逼咽喉。
“嗷——”
勇士竟发出一声拔山盖世的长啸,几欲震碎所有人的耳膜,凌慕辰将玉璧抛出。
“即日起,你就是本王的宣威将军!”凌慕辰声如雷动。
那勇士忙单膝跪地,高声说道:“末将誓死效忠王爷!”
凌慕辰终究体力不支,手抖起来。铜雀喂了药,卧床休息了两日。
陶蓁、铜雀踏上归程时,凌慕辰面色始稍正常,铜雀嘻嘻笑着赶车,一路夜归殷王府。离王府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见皇后金碧辉煌的銮驾正慢慢地靠近。
陶蓁肩头的猫兔子大老远地望见一派奢华的金凤凰銮驾,兴奋地呜呜直叫。
一种微妙的感觉,忽然就袭上凌慕辰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