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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十二章 狂言熬鹰,鹿死谁手(下) ...

  •   第十二章狂言熬鹰,鹿死谁手 (下)

      锦瑟望着满池的暴戾生灵,不知该言何,只得在凌慕辰手上写道:“你坐了太久,该回去躺下休息了。”

      马毅便是在这时出现,锦瑟回避退了下去。他将太子要出征一事道出,喜说道:“没想到太子竟然有这种度量。”

      凌慕辰低头看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腿下端:“这是皇上的主意。他真要体恤本王,本王就不会失去一足。”

      马毅说道:“不管怎么说。太子这次向咱们示好了,王爷也可以暂时休养一阵子了。”
      凌慕辰冷说道:“这事怕有变故。”

      太子和汤王,岂是善类?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汤王凌慕珣便带了一只雄鹰奔往东宫。

      其时,太子正在着手绘一幅《春游骑射图》,图上一群锦衣少年纵马前行,真可谓神采飞扬,雄姿英发。最前面的少年骑白马,眉目俊美妖娆,连那手指,亦是画得美轮美奂的。最不起眼的后方,还有一个坐马车的瘦弱少年,面色苍白,沉寂而淡漠。

      三王爷望着那图,哈哈大笑,将那只双目锐利的大物从肩上拿下:“大哥,我刚收了一只鹰,这可是我熬了七天七夜才将它降住的!”

      熬鹰,是对鹰的一次从□□到心灵的彻底戕害,目的是让一只高贵的鹰自挣扎到悲愤、饥渴、疲劳、恐惧而无奈终生屈服。壮烈的场景,凌慕珣终生难忘。

      “哦,你是怎么熬的?亏你也有耐性。”太子用手梳理着他如缎般的黑发,浅笑。

      “这还不简单!第一天,我捕捉的鹰表现得十分暴烈悍野,它一次次地向天扑击,都在绳索和铁链下失败。第二天,雄鹰更加愤怒急躁,它已经十分饥饿,我把生鲜的羊羔肉、牛肉、鹿肉、蛇肉扔给它。

      这只鹰却不屑一顾,它已浑身鲜血淋漓,却一如既往地啄击着笼罩它的铁丝网,它的头因为撞击鲜血如注。我就在一旁饮美酒,食鲜肉,夜深后依旧瞪着它。第三天出太阳之后,这只鹰的嘴已经结满黑硬的血痂,鼻孔也被瘀血堵住了。

      它身上的戾气消失了,我再用剑不停地撩拨它,让它睡不着,还让手下学各种野兽的嗥叫来吓唬它,在一边杀鸡宰羊剖蛇。随后几天,它开始吃我准备的各种肉,它的身上开始战栗,它的目光变得可怜。第七天的早上,我打开笼子,伸出双臂,那时候我还在想呢,它敢啄我就杀了这畜生。它却飞到了我的肩膀上,舒服地抖着它消失了光泽的羽毛。我把一块肥羊肉喂给它,它就乖乖地吃掉了!”

      太子笑着用极细羊毫为马鬃仔细上色,仔细到一丝丝毛发都不放过。他一边听,一边画,手指几近战栗,却依旧强力保持着笔尖的平稳。凌慕珣说的真是熬鹰吗?似乎每一句都是,每一句又都不是。他细细地擦了手指上染的色渍,轻笑道:“三弟真有雅兴,那么快就让高贵的野兽成为你的败将。”

      凌慕珣说道:“大哥可比我有雅兴。只可惜,我熬得是鹰,你熬的是虎。”

      太子凌慕瑄笔锋一顿,那鬃毛处沾染了大滴的浅棕色。

      “鹰再凶猛,终究有驯服的一天,想训老虎,却不是你死,就是它亡。”凌慕珣一把抽出太子的笔说道,“太子大哥,猛虎都要咬到你喉咙了,你有刀不试,却把它的爪子磨得坚不可摧,真不知道大哥你是怎么想的!”

      太子盯着那画上的雄鹰猎物,淡然说道:“三弟说什么,皇兄我怎么听不懂。”

      凌慕珣说道:“我知道,是父皇来找你,让你出征的,因为他担心老六还在病中,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父皇告诉你说给老六点恩惠,等他日你继位之后,他好用心辅佐。可是,你真觉得老六会那么老实?你断了他的右脚,他砍了你三分之一的顶梁柱,你忘了吗?”

      慕瑄低头望着画中飞驰的“的卢”良马:马蹄画得足力太大了些。

      “或者,大哥真的以为父皇是为了你吗?”三王爷冷笑,“父皇最疼他的六子天下谁人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是皇长子,你当真能做国储?”

      慕瑄淡笑:“三弟呀,瞧你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你前年得了肺病咯血的时候,父皇有没有守你一夜?有没有喂你吃过药?老六犯了病,父皇一夜没合眼地守着他,你有过这种待遇吗?”三王爷笑道,“我知道,这话我说出来,你不信我。不过你自己想想吧,别给人家铺了路还不知道,哈哈哈哈!”

      凌慕珣大笑着,携鹰而去。太子望着那幅春游图,越看越觉得刺眼,撕扯了投进火里,烧得灰飞烟灭。当晚,就传闻太子肺病复发,咳喘不已。凌宛天探望时,太子干脆卧床不起,还咳了血,出征之事便不了了之。同时,京城谣言四起,每个谣言都像一支利箭,直指殷王。

      “听说了吗?殷王爷不肯去打仗!”

      “他为什么不去打仗啊?草原人都快打过羊河了!”

      “听说是装病。你想啊,他刚娶了那么美丽的锦瑟姑娘,被窝还没热就打了两个月的仗,守着这种娇妻,你舍得走吗?”

      “那也不能不顾百姓的安危啊,这可是国家大事!皇帝就不管这事吗?”

      “这殷王可是皇上最疼的儿子,皇帝宠着他,苦的可是咱们百姓了!”

      凌慕辰得到这个消息时,忍着伤腿的疼痛,在亭中抚琴。初拨,削白的手指之下,缓和而如暮春的梨花绽放。再拨,低眉,抚琴徐弹,琴下似有江水淙淙,云山泱泱。

      忽地,琴声激烈起来,像是生离死别,刀剑鸣。草原的广袤,刀舞剑挥的铿锵激越,又如九死一生。渐渐地,琴声缓和了,宛若置身山谷,芳花大片,像是缠绵而情浓的交合。

      琴声如卷起千堆雪,万堆浪,又忽入幽谷,兰花幽香,药花的芬芳,似是从那琴声中飘逸出来。
      碧波汤汤,人鬼俱寂。

      苍山之间,顿时天籁回荡,仙乐渺渺,激越铿锵。

      嘈嘈切切,如有金戈铁马,惊蛟在舞,如将升腾于江上苍穹。

      刀枪雷鸣,气吞万里如虎。

      端木玉舯忍不住在亭间闻琴挥剑起舞。端木玉信从身后摸出玉箫,以箫声和之,好一幅激越的高山流水图。

      端木玉舯不忍地收了剑,在弟弟脑袋上拍了一记,捉了凌慕辰正在抚琴的手说道:“够了。难不成,瘸子你真的要去打仗?你不要命了?”

      端木玉信走出凉亭,看一眼天色,回来说道:“嗯,一个时辰了,王爷该卧床静养了。”说着,将凌慕辰连人带椅搬下凉亭。端木玉舯跟上去问:“打仗这事,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凌慕辰不语,只是信手擦拭手中的白灵软剑。

      端木玉信推着凌慕辰的轮椅,扭头说道:“哥,我们有得选吗?”

      端木玉舯一把拦住凌慕辰的轮椅扶手,双目通红:“为什么非要任由天下百姓误解你带病去送死!”
      “这一战,在所难免。”凌慕辰道。

      端木玉舯不再固执,三人默默前行,任轮椅的车辙压过满地的白玉兰,压成泥,依旧清香四溢。
      凌慕辰将所有侍女遣退了,端木玉舯、端木玉信在床头商讨到斜日将西。锦瑟从陶蓁的家中回来时,两人才离去。

      “小陶的祖母情况如何?”凌慕辰问。

      “好了些。爹对这种病人经验更丰富。”锦瑟在凌慕辰的薄衾上写道。

      见凌慕辰神色疲惫,忙扶半卧的他躺下。锦瑟在他手上写道:“我刚和爹商量过了,如果我爹进宫面圣,告诉皇上你的身体暂时无法出征,或许皇上可以改变主意。”
      凌慕辰说道:“父皇早已求过太子。”
      锦瑟垂下眼帘,一时间青葱似的手指竟不知该放在哪里,勉强笑着写道:“我去看看,你的药好了没。”凌慕辰却拽住她微微颤抖的手,一双黑曜石似的瞳子坚定而沉敛。

      七日之后,凌慕辰终于再次被背上点将台。这一次,凌慕辰没有穿凛凛金甲,只是身着一袭单薄的青衣,将那煞白的脸衬得雪似的毫无血色。

      “给父皇活着回来。”凌宛天说道,“这是命令!”

      “儿臣遵命。”凌慕辰道。

      凌宛天的面色亦是铁青。这次,他派了三个御医相随,包括凌慕辰的岳父,并赏了一辆由西域送来的由几匹矮脚的枣红小马驾驭的马车,以减少颠簸。

      三军将士望着台上清瘦得像风似的男子,无不心酸。待凌慕辰被背下点将台时,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澜山一望绝顶,莲花状的劈开成五瓣,每一瓣都尖刻如刀削,漫山的绿树更加丰硕,变成浩瀚的绿海,秃鹰在长空凄厉嘶鸣。山脚下,赤红的三角梅一排又一排地竞相怒放,惺惺如血。

      锦瑟在马车内遥遥相望,待到十万大军都在视线中变成一条线,最后,连那青铜色的线都远远散去,依旧未垂下青色的帘子。

      凌宛天亦眺目望远,到最后,脑海里竟全是小时候的凌慕辰在杨德妃的照料下纯澈的双眼。

      “啊!真是的,白瞎了一个貌美绝伦的女子,又要苦守空房!不过,她平时也怕是在守活寡吧?罢了,罢了。”

      凌慕珣仰天一声的叹惋,将凌宛天的思路拽回到现实中。凌宛天挥马扬鞭,在远山下怒喝着,凌慕珣怎么也追赶不上。

      凌慕辰这边,待夜晚安营休息之后,陶蓁便悄悄地驾一辆小马车潜出军营。铜雀背上凌慕辰,以轻功相辅,三人会合之后,原路返京。

      “哈哈哈,太子和三王爷肯定没想到咱们还有金蝉脱壳之计!有安义将军、端木玉舯和端木玉信将军在,也够草原人们喝一壶的了!等王爷身体好了之后,看咱们不回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铜雀驾上马,笑道,“小陶姐,你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回家照顾你的奶奶了!”

      陶蓁低头“嗯”了一声,肩头的茕茕呜呜叫唤。本不想带它打仗,可是,凌慕辰随时要用药,只得携带了它来。

      “多谢王妃救了我的奶奶,王妃真的很热心,竟主动请王御医为我奶奶看病,小陶十分感激。”陶蓁坐在铜雀的身边,离车中的凌慕辰远远的。自上次被拒绝之后,两人越来越生分。
      凌慕辰在车中说道:“回京后好生侍奉老人。”

      “遵命。”陶蓁道。

      铜雀觉得这两人尴尬不已,只得缓和气氛:“王爷您看,刚才天上还有很多星星,现在怎么就只剩下一颗了?该不会要下雨了吧?”

      陶蓁抬头,果然一天的繁星竟全部潜伏了起来。

      铜雀狠狠地挥起马鞭,马冲将出去。陶蓁忙说道:“别那么快,王爷受不了!”

      “可是,荒山野岭的,大雨也会把马车淋湿,会很冷!”铜雀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轰隆”一声长雷在鸣。长空之上,下一刻瓢泼大雨劈头盖脸而来。铜雀、陶蓁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浑身浇透。猫兔子钻进马车,窝在凌慕辰的腰间。

      “天啊,附近连户人家都没有,也没客栈!王爷您把那件鹤氅披上吧!”铜雀道。

      “都进来。”凌慕辰道。

      “不行!这辆车不大,哪有奴才挤主子的!”铜雀急忙摇头,“小陶姐,你进去躲雨吧!”

      陶蓁摇头:“我身体好,没事。”

      凌慕辰冰玉的嗓音又提高了些:“都进来。”

      然而,那马车不过是个备用之物,十分精致,仅能容下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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