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浮生恰似水底冰，日夜东流人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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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节
这一年的春天比往常都要来得晚些，到了四月，天气才将将转暖。
雅歌活动一下手脚，把所有的脏衣服都收集在一个木桶里，拿着棒槌去小村外的那条河边，冬天的棉衣很重，光用手拧的话，十二岁的雅歌手劲还太小。
小河边早已聚集了一帮人，都是些女人，拿着自家换下来的脏衣服，天气终于转暖，大家纷纷撸起袖子，用一根带子系住，在河边敲敲打打地洗着衣服。
雅歌家里的孩子多，父母偏偏没有多余的钱财，到了如今，已经捉襟见肘了，大女儿雅歌眼看着就快到了十三岁，只要再过一年就可以许配人家了，可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两口子就商量着要把雅歌卖到大户人家去做工，这样好歹也能补贴下家里。
昨夜两人商量时，早被还没睡着的雅歌给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躲在被子里，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知道父母这是要把自己卖了。
这个年头，哪家会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去给人为奴为婢，虽然在家里也要做事，但是没有那么多规矩，毕竟也自由，更不会动辄挨骂挨打。
到了大户人家家里，规矩就是多，每天也有干不完的事，想到这里，雅歌的眼泪又溢上眼眶，等把这些衣服洗完，晾好，她就得跟金大娘走了。
金大娘是专门给大户人家采集丫鬟，小厮的，雅歌父母找到她，还要请她先吃一顿好的，好言好语地说上几句多多照顾之类的话，金大娘才勉为其难的收下因为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的雅歌，从袖子里摸出几钱银子丢在桌上，拉着雅歌就走了。
如果雅歌父母肯再多打听打听，就不会轻易的把女儿交出去了，金大娘哪里是什么好人，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贩子，她从乡下里买下这些女孩，美名其曰说是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实际上，当丫鬟挣的那点工钱还不够她塞牙缝的，她把那些买来的女孩子都卖去了青阳城中最大的烟花场所，胭脂阁。
雅歌的母亲看着自家的女儿就这么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牵走了，心如刀割，哇哇大哭起来，口里叫着“我的儿，娘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雅歌听到母亲的哭号，就扯了一下金大娘的手。
“大婶，我娘。”金大娘看着雅歌欲言又止的模样，冷硬的心肠也因为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而有了一丝柔软。
她放开手，雅歌会意，急忙转身，跑到娘亲的身边，两母女紧紧地抱在一块。
“娘，别哭，等女儿赚了钱就回来，您别哭。”小小年纪的雅歌显得十分镇定，连站在母女身后的雅歌爹都忍不住要抹眼泪了，说到底，他们两口子还是欠了这孩子。
雅歌娘站起身跑到屋里，翻出压在箱底的一块半旧半新的布料，一把塞到雅歌的怀里。
“孩子，这布你拿着，自己做身新衣裳穿，娘以后不能帮你做了。”说完又用袖子去擦流到面颊上的眼泪，眼睛都早已通红。
雅歌知道一贫如洗的家里只有这卷布是最值钱的，这布还要留着给弟弟妹妹做衣裳穿，自己怎么可以把它带走呢。
正想要把它放回去，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金大娘一把抢过在手，打笑说“既然是给你的，就拿着，好歹做个念想。”
雅歌想想也对，这卷布就是她想念家的那根线。以后要是想家了，拿出这卷布，她就还可以记起自己的家在哪。
“好了，跟我走吧。”金大娘又重新牵起雅歌的手往前走，雅歌娘被雅歌爹抱在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不敢往这个方向看。直到金大娘带着雅歌坐上了马车。
马车上有几块垫子，雅歌只坐过家里大伯的牛车，这马车还是头一回坐，金大娘上了车，整整自己变皱的衣裙，那身衣裳与雅歌身上穿的粗布麻服有着天壤之别，雅歌父母就是看到这金大娘穿着不凡，所以才会狠心把女儿卖给她，况且这金大娘给的银钱也不少，雅歌应该不会过得太苦才是。
雅乐提着一个陶罐，一路欢欢喜喜地往家走来，嘴里喊着“大姐，大姐，快出来，我抓了一条小鱼。”刚进门却看到，自己的娘亲正在爹怀里哭的正伤心，连自己进来都没有理睬，他绕过爹娘，进屋里去找她姐。可是屋里屋外都找过了，空空如也。
他有点慌张，跑去问他爹。“爹，我姐呢？”
他爹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雅乐恍然大悟道“你们把我姐给卖了对把。”
雅歌娘听到这句话，只是一味地哭得更厉害了。怪不得，自己看到村口那辆马车，原来就是它把自己的姐姐带走了。
雅乐一溜儿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村口，那辆马车已经走远了。雅乐就一路跑，一路喊。
“姐，你别走，姐，你别走。”
雅乐人小腿短，根本赶不上马车，坐在车里的雅歌也听不到弟弟的呼喊，就这么抱着家里给的一块布怔怔地发呆。
雅乐跑到没有力气，摔倒在村口那条路上，这路上还印有马车驶过的两条路痕，雅乐放声大哭起来，一拳一拳砸在那路痕上，好像这就是那辆马车，他要把它给砸烂，让它不能带走他姐。
春天的太阳很是明媚耀眼，雅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晒得红彤彤的，沾了一身的泥土，等他抬起头看时，那辆马车早没影了。
回到家中，一切都没变，可好像又都变了，家里的爹娘还在忙里忙外，只是娘的眼睛有点红，爹的眉头皱的跟远处的山一样。他姐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悄悄对他招手，把一块他爱吃的锅巴放在他手里了，他姐已经不在了。
雅晴在家里排行第三，这时，才七岁。她正带着雅乔围着自己带回来的水罐看，时不时伸出手指逗逗里面的小鱼，逗得开心了，就咯咯地笑。
雅乐见了，一把跑过去，将弟弟妹妹推开，把水罐护在怀里，雅晴雅乔被自己的哥哥推了，而且还把小鱼给抢走了，立刻放声哭了起来。
在灶房忙活的孩子娘听到孩子的哭声，走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就看到雅乐像护着块宝似的护着那水罐。
她走上前去，把两倒在地上的孩子抱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温柔地给她的孩子吹吹。
等她再来找雅乐时，那孩子早就不见了，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随他去吧。
可是到了晚上，一家人都吃完了饭，雅乐也不见回来。两口子开始急了起来，刚才把大女儿卖了，大儿子又不见了，这可怎么得了，两人举了火把就出门去找。
雅乐在河边被找到了，他抱着自己的脚坐在河边上，天气虽然转暖了，可是在夜里，寒气还是很重，雅乐爹蹲下来把雅乐背在背上，摸摸他的棉袄，都已经湿了。
看到这番情景，雅乐娘又忍不住湿了眼眶，孩子们感情好，雅歌是家里的老大，不仅要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帮家里做些农活，如果家里还有余钱的话，绝对不会想到要把自己的女儿给卖了。
雅乐趴在他爹的背上，瓮声瓮气地问“爹，姐还会回来吗？”
他爹轻轻地恩了一声。
雅乐紧了紧抱在他爹脖子上的手，如梦呓般“那就好。”接着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浮生恰似水底冰，日夜东流人不知
